《失落仓库》发光梨

9、第 9 章

　　“你说那幅画啊？”奶奶回想了一下道，“这是我一个学生的作品。”

　　原来竟然是奶奶学生的作品吗？王归雁惊讶极了，“那这幅画的创作者才多大年纪啊？竟然能画出这么好的画。”

　　“她是我教过天赋最好的学生。”奶奶脸上露出了一丝骄傲的神色，“不仅天赋好，而且肯在画画上下苦功，我本来一直觉得她能成为一个优秀的画家的。”

　　王归雁听说了奶奶话里的言下之意，不由有些急切，“难道她后来没有继续画画了？”这么强的天赋为什么不继续画下去？

　　奶奶叹了口气，遗憾道，“她家里出了些事，后来就没有读艺术系，去学了别的专业。我也提过我可以资助她，不要浪费了自己的天赋，但我这个学生性子一向要强，不肯接受帮助。”

　　竟然是这样，王归雁也有些惋惜，想起那则私信又打起精神问道，“奶奶，你还留了这个学生的联系方式吗?”

　　“我们以前都是寄信，她二十年前还寄过礼物来，可能是觉得愧对我的期望吧，同学会什么的她从来不去，这些年也没联系了。”

　　王归雁将私信的事情和奶奶说了，奶奶去书房里找到了保存着的信件，已经过了二十多年，信封已经泛黄了，王归雁查看了一下信封上留着的住址信息，有些不太确定对方是不是还住在那里。

　　这边，乔乔收到了上传者的私信，“我问过我奶奶了，这是我奶奶学生的作品，我已经找到了她过去留的地址，我们约个时间一起去吧！”

　　乔乔自然是答应的，两个人约着第二天早上在火车站见面，这个地址留的是临市的，他们得坐一个半小时的火车才能去，乔乔立刻就订了票，这次大卫不能跟着一起去了，大卫是黑户，没有身份证，根本坐不了火车。

　　说起来，乔乔已经开始着手帮大卫找亲人了，只可惜大卫来到仓库的时候还是个婴儿，他被放在篮子里，这个小篮子奇迹般地避开了门洞里的时空风暴，大卫只在眉骨那里被风刃割了一道，却没有大伤，他在仓库里哇哇大哭，被精灵们发现了，用果浆将他养活了。他并没有多少关于亲生父母的记忆，而当初留下来的也就是那个篮子、一套婴儿衣服和一个小毯子，上面并没有什么线索。

　　乔乔只能多在网上发发寻亲启事，再就是多看其他人发的寻子启事，将信息进行比对，遗憾的是到现在都还没有找到什么有用的线索。

　　乔乔告别了明显很想跟着一起去的大卫，为明天的出行做好了准备。其实也就是多检查一下自己的证件带好没有，还要带手机充电宝，一把遮阳伞，嗯，还有餐巾纸，乔乔仔细检查着，实在是自己太爱丢三落四了，她担心明天出门的时候又把东西忘带了，要是东西又跑到仓库里去了，安安一定会数落她的。

　　第二天，乔乔到了约定好的地点，就见到了一个穿着风衣，气质十分好的女孩。

　　“南有乔木？”对方确认着。

　　“嗯，是我，你就是隐山吧？”

　　两个女孩确认了互相的身份，王归雁立刻就道，“能给我看看那本素描本吗？”

　　“可以，但是它年岁有些大了，你一定要小心哦！”乔乔从包里拿出了那本被她放在文件袋里保护起来的素描本。

　　“嗯，我会小心的。”王归雁点点头，小心翼翼地接过文件袋，拿出素描本打开了它。

　　“嗯，确实是她画的。”王归雁一眼就认出来了，继而还是欣赏作品，“画得真的很好。”

　　“我也这么觉得。”

　　“你也觉得她画得很好吧？”说到感兴趣的话题，王归雁很兴奋，向乔乔分享了自己对这位创作者的喜欢，“那幅我上传到网上的画一直挂在我奶奶的收藏室里，我从小就很喜欢，我觉得她的画并不输给现在一些有名的画家，我从她的画里看到了人物的灵魂。”

　　“我不太懂画，但我也觉得她画得很好。”乔乔有些拘谨地道，她的性格并不像王归雁那般自然熟，她是一个比较慢热的人。

　　“其实我这次去也是带着一种见偶像的心情吧！”王归雁道，“我真的很想见见画出那幅《小女孩和狗》的创作者本人，我曾设想过很多次她是一个什么样的人，我猜有着这么出众的才华，她一定是一个很有个性的人。”

　　经过一个半小时的火车，乔乔和王归雁到了邻市，又根据曾经留下的地址找了过去，这是一个老小区，她们爬了六层楼才到了一户人家门前。

　　“就是这里吧？”乔乔确认着。

　　还未等乔乔做好心理准备敲门，王归雁就先敲了门。

　　“谁呀？”一个抱着婴儿的女人打开了门，看着门外的两个陌生的年轻女孩。

　　“请问这是冯岚的家吗？”

　　“冯岚是我母亲，请问有什么事吗？”女人道。

　　看来没有找错，乔乔和王归雁对视一眼，王归雁对女人自我介绍道，“我奶奶是冯岚女士以前的老师，我们找到了她以前的旧物想要交还给她。”

　　妈妈的老师？冯萱从来没有听妈妈提起过这件事，她带着疑惑招待了两个女孩，等翻开那本素描本，看到那个眼熟的落款的时候，冯萱吃惊极了，“你说这是我妈妈画的？”

　　冯萱从来没有听妈妈说过她会画画，事实上妈妈在冯萱的心目中一直是一个女强人形象，冷硬的，强势的，甚至是有些专制的。以至于后来当母亲生病的时候，冯萱简直不敢置信。母亲是一个心理很强大的女人，冯萱从没有见她皱过一次眉头，她仿佛无所不能，在工作上一直能力很强，也很忙，她对冯萱也格外严格，冯萱爱她也怕她，但她从来没有听说过母亲会画画，还画得那样好。

　　冯萱看着素描本上那个有些眼熟又显得格外陌生的自画像，这是她母亲年轻时候的样子吗？她从来没有想到过那个常年梳着一丝不苟的发髻的女人年轻的时候会有着那样一头帅气的、干脆利落的短发，这在那个年代也是很前卫的吧？画上人的眼神也格外令冯萱陌生，母亲的眼睛总让她想起一潭波澜不惊的死水，似乎不管什么样的新鲜事遇到这样一双眼都会被吞没掉，因此冯萱很少给母亲分享趣事，她觉得母亲这个人格外的乏味，眼里除了工作再没有其他的东西，可是在这幅自画像上，冯萱看到年轻的母亲眼睛里那飞扬的神采，她是那样的张扬，叛逆的、桀骜的，恣意绽放着光彩，一点也不在乎她的光芒会不会将旁人灼伤。

　　王归雁和冯萱说了一些冯岚以前的事情，冯萱听得入神，不由问，“还有吗？”

　　王归雁有些尴尬，她也只听她奶奶说了这么几件事，“其他的我就不清楚了，可能要问我奶奶。”见冯萱有些失望，王归雁不由奇怪道，“你不知道你母亲的这些事情吗？”

　　王归雁沉默了，是的，她对母亲的事情竟然一点也不了解，她总是觉得母亲是个无趣又严厉的人，青春期以后她就再也没有和母亲分享过自己的事情，她有了自己的小秘密，更不用说主动去了解母亲的事情了。这其中固然有母亲对自己的过去三缄其口的原因，但她也从没有试着去了解，帮助母亲打开心结。

　　她现在想想，她竟然都不知道母亲曾经梦想着要当画家，她不知道年轻的母亲因为家庭原因不得不放弃梦想，那只本来应该握着画笔的手逐渐在操持柴米油盐和各种琐事之中失去了本来的灵气。似乎母亲在她的心里一直是一个格外苍白的形象，她放大了母亲严厉的一面，将母亲视作一个需要逃离的独裁者，但从没有想过她的欲望，她的追求。

　　记得刚刚大学毕业的时候，冯萱想要做自媒体，母亲说她不切实际，母女俩发生了激烈的争吵。

　　“这就是我想做的事情，你能不能别插手！”冯萱对母亲道，最后母亲妥协了，冯萱自以为自己终于在和母亲的战争中获得了一次胜利。后来母亲突然病倒了，冯萱赶到医院的时候简直不敢相信，那个在她心目中一直那样高大的女人会生这么严重的病，她看着病床上羸弱的母亲觉得格外的陌生。

　　母亲被检查出来的时候已经是癌症晚期了，她并不想继续治疗，冯萱却不想放弃，可惜最后还是没能挽留住母亲的生命。母亲死后，冯萱消沉了很长一段时间才走出来，可是就在今天，当她看到这样一幅母亲的自画像的时候，她又有了一种分外陌生的感觉。

　　她突然意识到母亲在她眼里一直就只是母亲，她从来没有想过母亲也是一个有着自己独立追求的人，是的，她有她的梦想，但其实母亲也是有自己的梦想的。

　　惭愧、后悔的情绪仿佛要吞没了冯萱，她轻轻抚摸着素描本，目光像是透过那幅自画像看到了记忆中的母亲，“我终于知道她临终前和我说的话是什么意思了。”

　　冯萱停顿了一下，才道，“她和我说，我是她最好的作品。”冯萱说完这句话眼泪已不自觉落下，原来母亲是在用这句话表达她放弃梦想并不后悔吗？因为她的存在？可是冯萱却为母亲很可惜很可惜，是不是如果没有她，母亲就可以去实现自己的梦想了。

　　原来素描本的主人已经不在了啊，乔乔有些为素描本感到难过，但是冯岚女士的女儿应该会好好珍惜这个曾经承载着她母亲的梦想的素描本吧！

　　“谢谢你们，让我知道了母亲过去的这些事。”冯萱紧紧抱着这本看上去已经格外陈旧的素描本。

　　“其实我觉得冯岚女士的作品应该让更多的人看到。”王归雁道，“我想将今天的这件事情写成一篇报道来向大众分享冯岚女士的故事和她的作品，你们介意吗？”

　　乔乔摇头，“我不介意。”

　　冯萱犹豫了一下，也同意了，她想让更多的人看到母亲的作品，让母亲在这个世界上留下更多的痕迹，让母亲被更多人记住，这也算替母亲圆梦吧，她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