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无心的王子诉说着秘密 ...
-
凌晨两点至三点，又一起离奇袭击案发生。受害人所幸只受了点轻伤，争执现场留下了疑似破损机械零件的碎片，警方仍在进一步调查中，请广大市民深夜尽量避免外出……
“机器人吗……唉，上一次大幅使用机器人，还是那场战争的时候吧。”纱夜的爸爸卷起吐司的手，对着酱盘盲蘸了几下就停在当空。他长长叹了口气，转过脸去正望见厨房里也停下手里的活、凝视着电视的太太。
“嗯。自从研究出了战斗型人造人后。战争结束后政府就下达了禁令啊。不过那些机器人应该都被摧毁了吧。”太太回得也淡然，讲着讲着便又低回头去捣弄起食材。
“是啊。只留下了一些当时著名研究者的作品。据说被留下的那些机器人拥有最接近人类思维的人工智能，战争时候还充当军官的左右参谋呢。”
“哎呀。那会不会……”
“不会的。和平年代的，那些机器人现在应该早就被拆解了拿去研究了吧。”
纱夜这一代对人造人这类概念还是十分陌生的。早年主要用于战争作战的人形机械，听说虽然是机器人，但他们的外形却完全与普通人无异。一开始也打算将他们实施改造并投入人类社会的日常生活继续使用的，但大部分较为低端的战斗类人造人极具攻击性，且偶尔又有脱离管制的危险。
所以早在她出生之前，关于这类机械的使用就被禁止了。
“最近好像不太()安定。姐你下周要不跟我一起上学吧。”沙太叼着面包正在泡牛奶，钢勺在杯中叮当如同整点的钟声铛铛作响。“而且我今天起床的时候发现我们家门口有个白衣服的变态在蹲点。”他抬起头瞥了窗外一眼，客厅窗前的纱帘便被风撩起了一点儿。
正在喝牛奶的纱夜不觉呛了一口。
白衣服的变态？不会是鹤丸国永吧？
糟了……昨天兴奋过头都没和他约时间……
“咳……起床？几点？”
“五点多吧……”沙太自顾自地呡了一口牛奶，不紧不慢道。“怎么了？”
纱夜抬头正见挂钟的短针指整了7的数字。她登时从位子上跳起来，盲手抓了几片面包就往嘴里塞，提起书包就冲出门去。
“窝戳花惹！”
“慢走啊！一会儿叫沙太去接你哦。”
居民区街巷的路并不太宽，因而臃肿的汽车开不进来，周末的早晨也比平时更为安静些。鹤丸静悄悄地伫立在路边，正靠着不知谁家庭院的墙壁假寐。比高的绿树也正葱茏青翠，柔软的枝条丝丝垂露般轻巧点落在他的头顶肩边。
“……”她又看得愣了神。点着步子蹑着脚，连呼吸都捏在手心。她把身子倾过去，一句话还没说出来。
“早上好。”
他像是早早就闻了动静，交错的睫毛幽幽展开一如酣睡方醒的启齿蚌贝。
他两手还懒洋洋地扒拉在裤袋的边头就歪过脸来，朝纱夜投去一个暖洋洋的笑靥。
“鹤丸国永报社的独家早报，要听吗？”
“……”
这个夏天特有的气息铺满在鼻尖，她忍不住深深吸了口气，里头有甜，有酸，还有鹤丸。
纱夜感觉自己的心跳又停拍了。
纱夜其实有轻微的自行车恐惧症。主要是因为小时候学车摔怕了，稍微长大一点又因为坐沙太这个小混蛋的自行车而惨摔过，所以心里多少留了点阴影。
我应该穿裤子的……
一向习惯跨着坐的纱夜心里暗自念了个糟。
她跟自行车后座无言地对了一会儿眼，想象了一下天光乍暖、微风荡漾，自己的裙边迎风起舞的样子，不免腿间蹿过一阵尴尬的凉意。
还……还是少女一点侧着坐吧……
她并着腿小心翼翼地捋贴实了裙子才侧坐上了后座。
“司机，开车。”
“……”接着便是长久的沉默。
太阳藏进了云里，才吸收了日晒的纱夜的脸一瞬笼在薄薄的阴影下，竟有股新芽破土之势的内热要冒上头来。
“？？？？？？？？”
她看看一动不动的鹤丸，鹤丸也看看她，又看看她紧攥在手死死不肯放开的自行车前座。
“你不要那么紧张。”他笑笑，雪白苍冷的眉梢开出了一朵反季温柔的花。“还有你不把手拿开我也不能坐啊。”
他佯作一副要坐下的势态，吓得纱夜赶紧把手缩到背后。鹤丸撇过去一点点，对着他虽看不见、但他知道她就在那里的那个人说道。
“你从后面抱着我的腰就行啦。我不怕痒的。”话音还翘起一个得意的小尾巴。
谁管你痒不痒啊！
好巧不巧，这时一对甜得腻牙的情侣就飞着自行车掠过他俩身边。女孩子斜坐在前座还要靠前的一段横杠上，整个人就那么倚在男孩子的胸前。
这只有少女漫画才有的场景……
“……………………………………”纱夜瞪得眼都直了，空气像被凝固一般堵在她的胸口，她就那么望着车影消失的尽头不动如山。
“你也要？”
“才不要……”她掐了鹤丸一下。
“开车开车。”
“哇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什么玩意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鹤丸……你……你骑稳一点啊……”纱夜两腿僵得不敢妄动，两脚空落落的直发虚。她死死闭着眼，哪都不敢看。“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我很稳啊。你不要摇来摇去啊。”
“实在不行你就抓着我。”
“啊？！你说什么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我说，实在不行啦，前面，有个洼地啊。你抓紧了啊。”
“啊？？？？？？？？？你不要开玩笑！！！！快躲开啊！！！！！！！”
“啊。来不及了。”
“哇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她急了，猛地往前一扑，两只手紧张地缩成两个小小的拳，她哪敢抱他，只是用手臂的臂弯紧紧夹着他的腰。要不是因为一直没有重重颠簸的实感，和一直感到面前这个人因憋笑而止不住地躯体颤抖，她还不会发现自己又被驴了。
“啊？？？？？？？？？？？？？？”
“哈哈哈哈……对不起……对不起……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鹤丸国永！！！！！！！你给我洗干净等着！！！！！！！！！！！！！！
惊心动魄的自行车飞车之旅纱夜简直再也不想来第二次。再一次，被鹤丸国永按在了地上打。而且纱夜还没有完全能适应自己的新模式。就现在来说，在网上放飞自我就已经是她的极限。
说回这个所谓的最终彩排，其实也不过是全班人坐在地下看主演们过一遍剧情而已。大家主要还是想趁着周末来一次群聚好好玩一玩，所以很快就走完了流程。一结束鹤丸就被同学围着说去唱K什么的，不过都被他以打工兼职为理由一一婉拒。
在那之前他还想送纱夜回家，但被纱夜严词拒绝了。
而纱夜呢，他弟弟才被他们妈妈撵出家门去接她，说什么最近周边不安全，女孩子不要一个人独行云云。纱夜可不想这两个人见面。说得准确一点，应该是不希望鹤丸的存在那么早被家里人知道。说起来怪怪的，硬要说起来的话这两人明明还什么都没正式开始，纱夜却搞得跟地下情一样小心慎重。
鹤丸这边，离了学校，他就像褪下了离了舞台的偶像，隐去了自己的光芒，变得和普通人一样在走走停停的人群里行路匆匆。
这里没有人会知道他叫鹤丸国永。他又很不习惯这种气氛，不免加快了步伐。
自行车的车轮骨碌碌地向前，终于停驻在一家名为藤四郎福利院的名牌之下。
“一期。”鹤丸推开门，直起手，作出一个击掌的动作。
“今天来的好早啊。”那个名为一期的人迎声而应。浅色的T恤外贴着印花草莓的围裙显得十分可亲。
“看来新工作很不错。”
“嗯。还不错，这所孤儿院的孩子们都很听话。”
“你怎么样，没出什么问题吧。”
“没有啦。就是每天照例的电话汇报太烦人了。”
“鹤丸哥哥！来玩嘛！我们等你好久了！”一个小孩子从里门偷溜出来，上来就牵起鹤丸的手不肯放开。
“哈哈，马上就来。”他便顺应着蹲下来，揉了揉面前这个孩子的头。“我跟你们一期哥哥说几句话就来。”
才到他膝盖的小朋友抱着球，默许着点点头，肉肉的小手才松开。于是小步颠颠地就跑回孩子圈去，回头还不忘朝鹤丸招手。
“那你快一点哦。”
鹤丸也笑着回过去一个久久的招手。直到那个孩子的笑声完全淹没在孩童天真的浪群里，他才略有些落寞地问道。
“一期。”
“你有没有这种感觉。”
“嗯？”
“有时候……会很怕自己。”
“看到周围不知情的人都像对待普通人类那样对待我，我都会害怕。我老是会想……”
“我究竟是什么。”
“鹤丸国永，是出自国永先生手下最优秀的战斗型人造人。”一期一振的神色十分平和。他如天似海的发却也不惊波澜，那两道一色固然的眉，一马平川。
“哈哈，你说得对。”
“不过虽然那么说，我也没上过几次战场。国永先生的程序设计产生了奇迹，使得当时的我拥有无限接近于人类的情感与思考能力而被奉为珍贵的研究素材。”
“我离这个制造出我的世界，真是又近又远。”
“你不想融入这个世界吗。”一期一振如旧恭敬的脸上没有太多溢于言表的杂色。他走到自动贩卖机前，毫不犹豫地替鹤丸选好了饮料，张着口也仿佛诉说着一个置身度外的故事。“战争的时代已经过去了，属于曾经的我们的时代已经过去了。”
瓶身坠地的声音轰隆入耳，他递过一瓶冰镇的矿泉水与鹤丸国永。
“碳酸饮料还是少喝一点。”
他笑着接过却并没有喝。
“我有时候就羡慕你这点。被二次改造后的你被消除了以前的记忆。”
“那真不是什么值得留恋的时代啊……”鹤丸慢慢悠悠地站起来，仿佛只有此刻，才知道他发上的雪色是千秋堆叠的不化之雪。
“鹤丸，你也可以的。这是你最后的三年考察期。现在只有三年不到了，只要平安过去，你就能拥有普通人的身份证明，离开政府实验室的监视，拥有一份属于你的工作，在维护人的陪同下安静地生活下去。”
一期一振按着鹤丸的肩膀，两双金色的眼却映写着全然不同的纹路。
“什么维护人，明明和监视我们差不多。说什么定期给我们修理维护，不过是执行第一时间销毁失控的我们的刽子手罢了。”
一期笑了。温和的他笑得恬淡，呼出的话幻化成清雅的风，越过轻抚鹤丸的鬓发半段。
“你明明坚信着自己和人类别无差毫，明明还对自己的生命有着渴求与留恋甚至于不满与愤懑。”
“……”鹤丸的声音如沉石，一坠不起。孩童玩闹的欢笑声掀起层层叠叠的巨浪则又拍打着他心口的礁岩。
“也许吧。”
“鹤丸哥哥，还没好嘛。一期哥，你不要跟鹤丸哥哥讲话了，让他过来玩嘛。”刚才的小孩又从门里弹出了可爱的脑袋，随之又有不同的笑脸从门的另一边弹出来。
“鹤丸哥哥快来快来。”
“鹤丸哥哥！捉迷藏，捉迷藏！”
鹤丸国永不怕妖魔，不怕鬼怪，唯一怕的只有一个人时候的孤独与无聊。他对自我的意识其实非常浅薄。别人笑，他就笑。别人快乐，他也会跟着快乐。因而他永远活在别人的笑声里。就算人造人有独立思考的能力，他的本质也只是为人类所用的器物罢了，所以骨子里的本能是不会变的。
为了人类而存在。
他向来随性，倒也不会想去谋反。相反，看着那些愚蠢的人类争夺自己的研究权也十分有趣。不过这种安详的心境也会有终结的一天。
他本一无所有，从他第一次产生了感念这种的情感开始，他觉得自己渐渐有了一切，也渐渐开始想去为自己争得一切。
他的脑海，一浪卷着一浪，翻涌起那些发现了这么渺小的自己的人们的照片。每一张照片都封存了一段唯一的记忆。
“鹤丸你好有趣啊。”
“鹤丸晚上去打球吗！”
“鹤丸哥哥讲的笑话最有趣。”
“鹤丸哥哥的捉迷藏玩的最好。”
“……”
“………………”
“我只是觉得……你挺好看的……所以多看了几眼……”
不知不觉中笑意又浮上他的嘴角。他应声跑去孩子们在的圈落。
如果自己是人类就好了。
明知不可能，却又抑制不住地这么想着。
鹤丸不知道，其实他离人类又近了一步。毕竟真正的机械拥有绝对忠诚与绝对服从，他们是绝不会产生逾越创造者规制这类危险想法的。
作者有话说
第5章 无心的王子诉说着秘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