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忆谅解备忘录》雷诺

13、第十二章

　　早上我起得很早，大口吃着妈妈煮好的馄饨，配着腌笋干和醉虾，满意得直发出“唔唔”声。吃完饭碗一放嘴一抹陪着妈妈去逛菜场。妈妈上班后我翻出自己以前的作业奖状和同学通的信看了半天，傻笑了半天。忽然觉得无聊，骑着自行车跑到街上去乱转，去了以前的中学。最爱和死党们去的小河边已经改造过了，做了河堤，河堤像个公园，美则美矣，毫无灵魂，再也没有往日的土趣了。以前最爱的物事都能变成回忆，最爱的人我也可以收藏在回忆中。
　　小城市上班轻松，中午居然还有午休。中午我做了饭等妈妈回来吃，下午妈妈提前溜号和我一起烧饭聊天，吃过晚饭妈妈在厨房洗碗，我则粘在沙发上看无聊电视剧看得起劲。
　　电话铃响，我眼睛不离开电视，伸长胳膊去够电话，“喂”一声，电话那头没有声音。我又“喂”了两声，想着可能是那人，沉下脸：“不说话我挂了啊！”
　　电话里传来低沉的一声“月亮儿”，我只觉荡气回肠，鼻子一酸，眼睛有点胀。我深吸一口气，冷笑道：“你消息倒灵通，我才回来一天你就知道了。”
　　“月亮儿，我在你家楼下。”
　　“随便你！”我砰地放下电话。
　　妈妈从厨房出来，诧异道：“杵在屋子中间干嘛？”我这才发觉我不知不觉中站了起来，浑身绷紧。
　　妈妈问我：“是不是同学约你出去玩？去玩吧，这么长时间没见，有空也叫到家里玩。不用陪着我，我过会也要睡了。带把伞，外面下雨了。”
　　下雨了吗？我走到窗前，果然下起了毛毛细雨。我看不见他，不知道他在哪里，有没有被雨淋着。我想我终究是没有那么心狠，犹豫半天，我穿上大衣，抓把伞冲出去。他就站在楼门口不远，我撑开伞没好气道：“也不知道躲雨！冬天淋雨很好玩吗！”
　　“雨不大。”
　　“雨虽然细但是这么密也很伤身的！”
　　他居然在笑：“没想到南方冬天居然会下毛毛雨。”
　　我把伞扔到他怀里，扭头便走。他一把拉住我：“。。。别走。”
　　我板着脸：“你来干嘛？该说的我都说清楚了。”
　　“我知道。”他沉默片刻：“。。。我其实只是想看看你，手捏着电话不小心就拨了你的电话。”
　　以前王弈最会甜言蜜语哄我开心，记得我们所有的纪念日，时不时给我个小惊喜。岳麒这些东西一概不懂，往往憋半天才说出一句大实话。可就是这样一句实话直击我心底，我努力控制着眼泪，把头扭到一旁：“你现在看到了，我很好，你回吧。”去拨他拽着我的手。
　　他手上加力，低声道：“再看会儿。”
　　我暗自叹息一声，抬头看着他。他头发上全是细密的小水珠，小水珠凝成大水珠滴下来，脸上也是湿的，大衣外蒙着一层水，也不知道在外面站了多久。我嘟囔一声：“外面太冷了。”
　　“那儿有个茶馆，我们去那儿坐坐。”他指指右侧。
　　我不语，却挪动了脚步。
　　雨下得更密了，他和我保持着一点距离，伞全倾向我这边。我瞟他一眼，没说话，加快了脚步。

　　那个茶馆倒很是清幽，现在这个不年不节天气又不好的时候没几个人。服务小姐很殷勤地领着我们往里走，我听见一个欣喜的声音：“月月，你是来找我的！？”声音很是激动。
　　我一愣，扭头看见一个人。他还是那样，儒雅，风度翩翩。我心里懊恼不已，这家茶馆叫“伴月居”，我怎么这么大意！我冷哼一声：“你倒想！”转身快步走出，雨丝粘在我脸上，顺着脖子往里滑。
　　岳麒追上我，抹去我脸上的水：“去我住的酒店吧。”我没有反对，任他带着我上出租车，进酒店，进房间，帮我脱掉大衣擦干头发。
　　等手上一暖，我才回过神来，捧着他塞给我的茶杯，小声道：“去弄干来。”
　　等他出来，连衣服都换掉了。他笑道：“里面衣服居然湿了。”坐到我身边：“月亮儿，什么事儿不高兴。”
　　我沉默半晌，深深叹口气：“刚才那个人是我爸爸，我八岁那年他离开我和妈妈。。。他想修补父女关系，我一直不肯原谅他。。。所以。。。阿麒，无论如何我都不能。。。”
　　他不语，拉过我的手握在他掌心轻轻摩挲着。这个举动并不很亲昵，可是他仿佛投入了所有的感情。
　　没有人说话，时间仿佛凝固了，他不想打破，我也不想。可是终究不能这么坐一夜，我抽回手：“我该回去了。”
　　他默然看着我，好半天转开眼：“我送你。”

　　雨依然在下，这个小城的夜晚依然很安静，回家的路变得很短。到了楼门口，我不敢停留，怕越停越留恋，匆匆说了“再见”便向楼里走去。
　　妈妈已经睡了，我站在窗边将手贴在脸上，仿佛这样便能感受到他刚才残存的温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