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州有鱼》卡不咖

2、第 2 章

　　七月流火，九月授衣。锦州的风开始带上凉意。

　　结束了学堂的授业，柳烨安便开始往家里赶，再一次将已经恢复容貌的赵小姐的期期艾艾的无视了。

　　家里养着个祖宗。走在路上的柳烨安露出略略困扰的神情。还是送上门的鱼大爷？

　　鱼大爷此时惬意地躺在小摇椅上，摇椅正对水池，双脚有一下没一下地划拉着水，眼睛半眯不眯，昏昏欲睡。隐隐约约听见柴门关合，脚步声渐渐清晰。柳烨安回来了？脑海中迷迷糊糊闪现这个念头，躺椅上的人瞬时睁开眼，腾地起身。

　　“哗啦~”

　　到了屋后的柳烨安看着在水中扑腾的人，“......”

　　浮出水面的锦亦，“......”

　　“晚上吃什么？”锦亦回过神，索性悠闲地泡在水池中，懒洋洋地发问。其实他更想游上几圈，不过水池显然不适合他这个身形施展拳脚。

　　看着水中老神在在的人，柳烨安轻描淡写道，“茹素。”

　　“！乳薯？”水中的人听闻一副懵懂疑惑的样子，有这种薯？

　　柳烨安看出锦亦的不解也不点明，转身往屋内走，看来不是一条博学向上的鱼，念及此，他还煞有其事地点点头。

　　泡完澡美美等吃饭的锦亦看着桌上的三盘！素！菜！

　　是茹素，不是乳薯，很好。

　　“柳大先生，你是很穷吗？”

　　正在细嚼慢咽的柳烨安闻言，咽下口中的食物，实诚地点头，“小生最近实在拮据，不得已只好茹素。”

　　锦亦看着柳烨安，又看着绿色的小菜，再看看柳烨安。挥一挥衣袖，走了。

　　柳烨安看着鱼大爷潇洒的背影，装模做样地叹气，忘记鱼大爷喜荤腥了。

　　夜凉如水，微白的月色扫过沉寂在夜色中的小屋。

　　柳烨安迷蒙中觉得身上似有巨石压着，令他无法喘息，冷汗一激灵，便从沉眠中醒来。刚坐起身，他便觉得有许多东西从身上滚落了下来，叮呤当啷响彻一屋。

　　烛火蓦地亮起来。

　　柳烨安这才看到站在床前的人，扶额，不是锦亦又是谁？

　　“你”这是在报三素之仇？打趣的话未出口，余光便瞥到了床上、地上那一堆亮闪闪的事物，金银饰物满满散落了一床一地，其中夹杂着不少金锭子、银锭子。

　　柳烨安眉心一跳，这是去哪打家劫舍了？

　　“柳烨安，你看够不够？”锦亦站在一片珠光宝气中发问。

　　“什么？”

　　“买菜啊，你不是很穷吗？”理所当然的语气。

　　果然。

　　算了，一切明日再说。柳烨安将床上的东西拢到一边，大被一盖，睡下了。

　　看着书生再次进入梦乡，锦亦皱眉，这个人类不应该感激涕零吗？！这么多闪闪的宝贝！！不识好歹！

　　次日，柳烨安醒来，看见床边睡着的锦亦，头似乎更疼了。身量未长开的少年可怜兮兮地蜷成一团，身下是一堆的金银，脸边还枕着几个元宝，衬得脸越发稚嫩。

　　柳烨安起身，看着睡得皱巴巴的锦亦，睡在金银之上不硌得慌？如此想着，便将少年抱起，往被中挪去。

　　锦亦醒来，已不见柳烨安的身影。面带嫌弃地吃完柳烨安留下的早饭，鱼大爷出门直奔锦江。

　　到了江边，锦亦很快寻到柳烨安的踪影。

　　“柳烨安，你这样游手好闲，怪不得连饭都吃不起了。”鱼大爷凉凉讽刺。
　　专心垂钓的人置若罔闻，望着江面。

　　锦亦也不恼，坐下托着下巴也看着江面,偶尔转头看看柳大先生的侧脸——一张面无表情的面孔。

　　日光暖暖撒落在身上，温度沿着皮肤渗入身体，暖洋洋的，令人晕眩。

　　“锦亦？”

　　“恩。”有气无力。

　　“你怎么了？”

　　整个人都被阳光晒融化的锦亦反应慢了半拍，撩开眼皮，看着正中悬挂的太阳，又看看正看着他的书生，“柳烨安，我中暑了。”

　　柳烨安觉得自从遇上了这条鲤鱼，自己无奈的次数骤然增加。

　　这个笨蛋，身为妖，居然还会中暑。

　　岚山小屋。

　　柳烨安看着依旧满面通红的人，将景亦额上的手巾撤下。当他洗好手巾，再看向锦亦时，只见锦亦鬓角处、耳朵上、脖颈处浮现出银色光泽，鱼鳞？柳烨安扶额，中暑到现出原形的妖大概只有眼前这只吧。

　　柳烨安将手巾覆上锦亦的额头，又拿起床边的扇子慢慢摇起来。这消暑法子似乎没见什么成效，锦亦身上的鳞片越发清晰，脸颊也渐渐被银色覆盖，整个人变得妖异起来，柳烨安无奈地笑，再过会儿会不会直接变成了一条小鲤鱼？俯身，抱起床上的人往屋后走去。

　　柳烨安抱着锦亦大步跨入清凉的水池中，他上辈子肯定欠了这鲤鱼不少的债。

　　他到底是怎么招惹到这条鱼大爷的呢？陪着鱼大爷在池中消暑的柳烨安如是想到。

　　说来还是春光正好的时候。

　　下堂后，回答了学生的几个问题后，柳烨安悠悠闲闲往岚山家中去。

　　四月山花烂漫，空气中带着清新、湿润的气息。锦州不愧为荆南之都。柳烨安想，若等到垂垂老矣，于此长居倒不错。

　　柳先生一路顺遂到了家门口，进了小院，正思量着今日的晚膳，听见屋内一阵咣啷声，进贼了？还未细思，又是一阵极大的响动。柳烨安随手操起小院中的锄头便往屋内去。一进屋，就见东西四处散落，满地的水迹，一幅被洗劫的模样。四处一扫，水迹向着屋后去了，柳烨安略一沉思，敛了气息，慢慢顺着水迹走。

　　到了屋后，也是一片狼藉，柳烨安四下一扫，没见什么人影。

　　“出来。”柳烨安走到水池边，冷声道。

　　毫无回应。

　　看着半晌没动静的水池，柳烨安悠悠然在一片凌乱院子中翻出自己平日里坐的椅子，往水池边一放，坐下了，掏出随身带着的话本不看了起来。

　　院子中一片寂寂，只偶尔出现书页翻动的声音。天色微暗，柳烨安合上话本，望向一直没有动静的水池，眉峰一挑，起身，拍拍衣服，便往屋内走。

　　走了两三步，柳烨安像是想到什么，回头，便对上水池中的一双眼睛。再一眨眼，便不见了。

　　柳烨安露出一个意味不明的笑，回屋了。

　　水里的人听见柳烨安的动静，舒了口气。好久没有化为人形了，好不习惯。他想着便懊恼地皱起眉，书呆子家里真小，他一动就都七零八落的。现在的大问题是，他变不回原形了。水里的人一着急五官都要挤在一块儿了，人形又不能顺着水里的暗道回锦江......

　　咦！柳书呆！

　　“不出来？”

　　不出去。

　　“那好。”

　　恩恩，你快走开。

　　咦？辣辣辣辣辣辣辣辣辣辣！

　　水池中一人一跃而出，浑身湿漉漉的，不少水珠顺着发际流下来，满面通红，一脸痛苦的表情，站在水池边不停地抹眼睛，可是似乎起到了反效果，神情更加狰狞。

　　“好点了吗？”

　　冷不丁听到柳烨安悠悠然的话，景亦抹眼的动作都顿了，虚张声势地拽住书生的衣领，恶狠狠的问。“你在水里放了什么？”。

　　柳烨安慢悠悠道，“一罐辣椒粉而已。”

　　“不过，你这个人，在我家中翻箱倒柜是想做什么？”

　　“我，我，我来要账！”

　　柳烨安看着少年结结巴巴，满面通红的样子，疑惑，“要账？”

　　“你弄坏了我的镯子！”

　　在少年颠三倒四的话中，柳烨安稍稍理清了思路，自己不知何时毁坏了少年的镯子，少年来要账。不过，怎么想都有些不对劲。

　　“我似乎从未见过你，又怎会......”与你的镯子有什么瓜葛？

　　然后，柳烨安，柳大先生，就目睹着一个活生生的人变成了一条活生生的......鱼，鲤鱼。

　　化形还不熟练的小鲤鱼就这么被识破了身份。

　　景亦虎着脸，一声不响。

　　柳烨安从厨房端着饭菜出来，瞧见他这模样，笑问，“怎么了？景亦大爷。”

　　景亦几乎凶狠地瞪了他一眼，辣椒粉，柳烨安，好样的。是的，昨日中暑昏迷之后，景亦迷迷瞪瞪又记起柳烨安糊他一脸辣椒粉的事了。

　　柳烨安看着景小兽呲牙咧嘴的样儿，就知道他又是在腹诽什么了。这条鱼儿不是一般的记仇。

　　“吃饭吧。”

　　景亦拿起筷子，看到清一色的菜肴，眼睛都瞪大了。

　　“你昨日中暑，近日不沾荤腥的为好。”

　　“我已经好了。”

　　“吃饭。”

　　柳烨安果然个大魂淡！！！

　　晚间，柳烨安收拾好进了屋，便看见景亦一脸惬意地伏在桌上，手里捧着一本话本看得津津有味，连一眼都没有施舍给进门的他。

　　柳烨安从书架上抽出一本书来，坐到另一张椅子上看了起来。

　　景亦合上《狐缘记》，人类真是奇怪。

　　“柳呆子。”鱼大爷骚扰起了书生。

　　“柳~书~呆！”

　　“嗯？”柳烨安的将书翻过一页，应了声。

　　咔嚓。书生手中的书瞬间被残忍地分尸。

　　柳烨安看着一桌的碎纸，看向洋洋得意的罪魁祸首，“小锦鱼，又怎么了？这可是世间不多的孤本啊。”

　　“哼。”鱼大爷傲娇地哼哼。“叫你不理睬我。”说着，手上掐起几个法决，那书又完好无缺地出现在书案之上。

　　乍见到这种类似破镜重圆的术法，柳烨安有一些讶异，身边这只真是一只小精怪啊。看着露了一手的少年那眼角眉梢都透着得意，一脸求表扬求抚摸的表情，柳烨安只想好好揉揉这只小鲤鱼。

　　“所以，小锦鱼想说什么？”柳书生按耐心下的念想，笑问。

　　鱼大爷闹腾了一番，差点把自己的目的抛之脑后了，刚想开口，却话锋一转道，“柳书呆，明早吃什么？我要煎饼！！”

　　“......”

　　闹腾了这么久，就是为了口吃的？真是个孩子。

　　“好好好。明天给你做。”

　　景亦看着手中的《狐缘记》，柳烨安，柳烨安，你是不是也怕妖？

　　纠结了的小鲤鱼不一会便又兴致高昂了，柳烨安要是敢回答是，便将他扔到锦江三天三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