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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一)我也可以唱歌给你听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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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已入秋,白天秋老虎肆虐,夜间,天气还是爽快地凉了下来。
清凉的夜,晚风习习。
安家小别墅三楼安墨茹的房间,门窗都敞开着。凉风穿堂而过,伏案写稿的安墨茹觉得背脊处渐渐窜出些寒意。
随手抓了椅背上的开衫披上,她又继续在键盘上敲打。她就是这样,宁愿吹风受冻,也要让门窗开着。哪怕是阴冷的寒冬,她的门窗也至少要留着看得见摸得着的缝隙。而且,必须开灯,无论白天晚上。
她的又一个中篇故事《恋旧》就要完结了,三个月与故事中的女主人翁同喜同悲,临到完结,面对何去何从的情感选择,她和主人翁一样,拿不定主意了。明明她才是安排故事的人,此刻,她却和故事中的人一样,犹豫不决、举棋不定。
现在,头脑里就有两个自己在争辩:一个说两情相悦又历经波折就该结局完美;一个说完美的结局都虚假,有情人终成眷属只是传说......连月亮一个月都只能圆满一天,何况是有鲜明自我个性的人。
就像楼下歌声停顿的间隙里,他在评说:“灵芸,这段处理,好像不该这样......”
“那该怎样?”姐姐讲话的声音和她的歌声一样幽婉动听:“我觉得这样就很好啊.......”
......
是这样好,还是那样好?
执子之手白头偕老好,还是各安天涯相忘江湖好?
......
都好!都不好!执手白头里,总有那么一份委婉求全的忍让;天涯相忘中,又有那么一份难以忽略锥心之痛!
往左,往右?向前,还是退后?安墨茹压着自己的额角,迟迟敲不出一个字。
楼下的姐姐还在练习,余音缭绕中,安墨茹写不下去了,真写不下去了。
指尖敲出的每一个故事里,男主人翁再虚幻,都难掩他的影子;而每一位女主,纵然千变万化,都被她藏了与自己一样无数细细小小的甜蜜的心思。那分明就是她期待的他和她自己各种各样的故事啊!所以,每到结尾,才是最难,最是为难。因为,到最后,所有人都得面对最真实的自己,面对最真实的未来。
而她和他的未来,她不想推测。其实也不用推测,因为,她和他,也许根本就没有未来。
起身倚窗而立,仰望满天繁星,安墨茹的思绪飘了起来,不禁想,是不是一个人的名字,冥冥中便注定了他的一生?比如,天熙哥的名字——除了姓氏和字辈,就独独一个温暖的“熙”字。
“熙”,就是太阳。而天熙哥,真的就是明亮如太阳,给人温暖、给人光亮、给人希望。让人觉得,所有追随他的努力,都是心甘情愿。
再如,她们姐妹俩。
据说,早她十分钟出生的姐姐,一落地就,她响亮的哭声就如同百灵鸟儿在鸣唱;姐姐小巧精致的五官,更是给人玲珑聪慧之感。所以,喜迎她们出生的谢妈妈当场就建议:就叫灵芸吧!古有美女薛灵芸,容华绝世、貌赛貂蝉,更是慧心巧思、惹人怜爱呢!
而晚一步出生的她,虽然有和姐姐相似到极致的容貌,却没有姐姐那样的灵气,只会圆瞪着如墨的双瞳,呆萌得连哭都不会。还是医生狠心刺激后才哭出声来的。于是,她就得了这个名字:墨茹。
谢妈妈说,“墨”与“默”谐音,姐妹俩一动一静,互补。
其实,最初的九年,她也有和姐姐一样清灵婉转的歌喉;也和姐姐一样活泼好动得如叽叽喳喳的小雀儿,围在天熙哥身边,快乐无忧;也和姐姐一样,有一个想当优秀歌唱家的梦想。
只是那九年,太短暂了,短暂得现在回想起来,就如同虚飘的梦境般不真实,让人不敢相信它存在过。
想到此,安墨茹轻叹:是不是得感谢那场游戏那场雨,扭正了出现偏差的轨道,让所有的一切回归天意的轨迹?让人寻回了实在的存在感?
因为,此后十年,她们姐妹俩才真正一灵如云,一静如墨——姐姐已经是C大声乐系大二的学生,人如其名,出落得灵动靓丽,更是歌声悠扬舞姿优美;而她,在自己无声的世界里写故事,也如自己的名字般,沉静如墨。
岁月流转,她俩还是一样的容貌一样的身材。然家人则无需再让姐妹俩佩戴不同的腕链,才能得以辨别完全一模一样的她们,到底谁是谁。姐姐紫牙乌的石榴石和她樱桃红的南红冰飘,都各自收了起来,好久多年都没戴了。
而外人,也不再会流露错认姐妹俩时兴奋多过尴尬的神情。因为,她极少外出。多次搬家后,邻居们的认知里,安家,就一个灵动乖巧、美丽漂亮的女儿——安灵芸。
当然,谢家人不属于外人。谢爸谢妈以前分不清楚谁是谁,那场意外后,叫准她们的名字变得轻松容易。
只是,天熙哥好像以前现在都没叫错过她们的名字。
安墨茹思绪一转,心神聚焦为一点:现在一静一动太明显就不用说了。以前,连妈妈爸爸都都为辨认她们而头痛时,天熙哥,是怎样区分她们姐妹呢?
想到这里,安墨茹突然很想问问楼下陪姐姐练声的天熙哥:若现在,姐姐学着她比划手语、用手机打字的方式与他交流,他会不会错将姐姐当成自己?
又或者,有一天,自己突然能说话了,那他,会不会错当自己是姐姐呢?
这样的天马行空的设想让安墨茹眯眼笑了。
自己能说话?!怎么可能!
十年都过去了,自己十年都不曾发出一个音节,又怎么突然能说话?除非奇迹发生!
可世上,有奇迹吗?
默默地走到镜子前,安墨茹盯着镜子里的自己,蠕动双唇:“天熙哥......”
镜子里女孩的嘴唇徒劳地翕翕张张。
轻悄悄的夜,安墨茹仅看到了女孩夸张的唇型。
“天熙哥.......”镜子里的女孩还在努力。不多久,哈出的热气给镜子蒙了一层薄薄的白雾,模糊了安墨茹的双瞳,什么也看不清了。
怎么可能突然说话?!怎么可能!哪能有什么奇迹!
“天熙哥......”
甜美的声音从楼下清晰传来,正是她想要呼喊却喊不出的三个字。
呢喃软语的娇声,刺激着她的神经,也让她的背脊一下绷得僵硬,无意识地再次踱步到窗边。
随着年龄的增长,她渐渐明白了姐姐藏着的心思。所以,不管是在现实生活里,还是她虚拟的故事中,只要能看到他的微笑,对她来说,就足够了。虽然,她是如此地喜欢很多恬静优雅的午后时光:他们陪姐姐去练声,老师指导姐姐,他就在一旁,很认真地跟着轻声哼给她听。
天熙哥那么优秀的人,理当由明媚的姐姐陪伴。而且,谢妈妈越来越多表露出来的,也正是这样的心思。
姐姐在送客。
月色下,姐姐娇俏身影更加婀娜多姿;而他,挺拔的身姿,退去了年少时的青涩,更是伟岸如松。
“天熙哥,明天我们年级演唱会的彩排,你一定要来哦!”姐姐扬着小脸:“我只想唱歌给你听!”
......
安墨如看到他微微笑着对姐姐点头。
心里一滞,他微微笑着轻轻点头的景象,便如电视里突然拉近的特写,在她眼前无限制地放大,然后变幻为几个黑体的大字:岁月静好,时光温良。
其实,她最大的愿望,不过也是许他岁月静好,许他时光温良.......
上一刻难以完结的故事的走向,瞬间明晰地浮现在脑海里。安墨茹转身,在电脑上飞快敲出一段文字,并上传至自己的微博:
......我是墙角的一朵小花 用自己淡淡的颜色 遥遥与阳光相望 风起随风 云落淡然 不惊岁月 不扰繁华 只愿你岁月静好 时光温良.......
她的每一个故事,都配有这样一段提纲挈领的简短文字,就像是每一部影片不可缺少的主题曲。
写文多年,她的微博粉丝越积越多。但结构很单一,仅是喜欢她故事的小天使。留爪的内容,也都是就故事情节、人物设定、派词遣句等等做些评论指正。
只有一位叫“一指流砂”的粉丝,每每她作出这样的词句,隔天,他就会发来私信,给她的词配上曲。
安墨茹小时候学过钢琴,知晓简单的音律。当收到对方发过来的曲谱,心里无声吟唱后,皆有巧遇知音之感。
她文字里那些何去何从的彷徨、悠扬灵动的甜美、若即若离的缥缈、以及温柔缱绻的缠绵等等的情感,都被他的音律渲染得淋漓尽致、演绎得荡气回肠,令人沉醉不知归路。
是他的旋律,让她的文字更有穿透力。
她喜欢他谱的曲,非常的喜欢。
姐姐也喜欢,很喜欢!
安墨如喟叹:始终是心有灵犀血脉相连的孪生姊妹,喜欢的旋律一样,喜欢的人也是同一个。
记得那次,姐姐无意间拿错曲谱到学校,她的词他的曲都得到了学校专业声乐老师的高度赞扬。
姐姐兴奋地问她哪来的词曲,她简单比划:网上看到的。
姐姐继续追问,她只得搬出他的话:只知道作曲的是“一指流砂”、作词的是“墨染锦年”。
她觉得,即使说出来,姐姐也不会相信,她虽与“一指流砂”有心意相通之感,但他们之间唯一的交流,也就是她曾问:若有人喜欢,可不可以传唱你的曲谱。
他回答:随意。我也仅知道作曲的是“一指流砂”、作词的是“墨染锦年”。
安墨茹没有再问。她笃定,他就只想让外界知道他网络上虚无飘飘的“一指流砂”,就像她只想让其他的人,仅仅知道她是“墨染锦年”一样。
他和她一样,都戴了面具,只把真实留给自己。
他不想答,她就不必问。连他的微博,她也从未回访过。安墨如不知从哪儿来的认知,就那么断定,“一指流砂”的微博主页,必定一片空白。
姐姐不是有耐心的人,虽然有心追问,但上网搜索搜不到想要的信息,很快就放弃了。只是要求妹妹,再发现这样的好歌曲,一定要第一时间告诉她。
其实,姐姐只要再耐心一点点,就会查到,那些歌词,都出自“墨染锦年”的微博。
不过,也许姐姐就算查到“墨染锦年”,也应该早不记得那就是她妹妹的微博昵称了。
多年前,姐妹俩分享秘密的时候,她曾告诉过姐姐。姐姐当时就说,这不什么秘密,不算,要她重新说一个。
这怎能不算她的秘密呢?这个昵称,连天熙哥都不知道。
少女的矜持和羞涩,还有深隐难言的自卑,让安墨如不想要他看到那些故事,不想让他知晓她那些细细密密甜美惆怅的心思。
之所以告诉姐姐,是因为那时的姐姐,看向天熙哥时,眼角还没有缠绕现在那么明显的甜蜜啊!
这些歌词,本来就是写给天熙哥的。姐姐唱出来,而且只想唱给天熙哥听,也可以算是她唱给他听的了吧!
天熙哥,你知不知道,我也是可以唱歌的,我也可以唱歌给你听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