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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第七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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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并不难过,我早就知道你是这样的人。”常陆院馨回头看她,“从很早之前。”
那你就不应该靠近我,藤堂绫心想。
浓稠到化不开的悲哀蔓延开来,然而在场的两个人都仿佛感觉不到一样,藤堂绫自顾自的低头看着夜景,隔着一扇门仿佛属两个世界,门那边喧嚣浮华,门这边清冷寂静。
……还有一种说不出的寂寞。
这让藤堂绫感到不适应,她和常陆院馨的交往永远是争锋相对,就像是两只争夺地盘的野兽一样,哪怕自己身负重伤也要咬下对方的皮肉。
“我十七号回巴黎。”藤堂绫突然说道。
常陆院馨心里一沉,但他依旧一副无所谓的样子,“所以呢。”
藤堂绫看了他一眼,她张了张口,说出来的话却很冷漠,“下一次回来你就要改口了,Kaoru。”
“我以为……”
常陆院馨把话咽了回去,他看着藤堂绫的眼睛,半响才说,“……恭喜。”
这两个字仿佛有千斤那么重,他说出口之后,简直觉得自己经历了一场耗时良久的战役。
“Kaoru。”
她又叫了一声他的名字。
两人很有默契的不看对方,仿佛只是在和友人谈天说地。
——怎么可能,别做梦了。
藤堂绫甚至开始感谢冰冷的夜风,这样才能解释她开始发颤的肩膀和手指。
她的世界里有什么呢?
从现在开始什么都没有了。藤堂绫告诉自己,什么都没有了。
但她在乎吗?
她不在乎。
真的不在乎。
“我会离开。”常陆院馨重复了一遍刚刚的话,“你还过去了,那边还有人在等你。”
“Kaoru。”
“恭喜。”
“Kaoru。”
“……我真的开始有点难过了。”
他甚至是笑着对她说的。
按照语境来说,他回答的是藤堂绫上一句“知道我这样,你难过吗”,但是都心知肚明,他到底是什么意思。
常陆院馨往外走,他这一回是真的不想回头了,所有的尊严都在那一句压低到几乎听不清的话语中被磨灭。
这对常陆院馨来说,可能是人生中唯一一次低声下气的话语。
但是最后还是被叫住了。
那个声音很耳熟。
和上一次在酒店里,来找他庆功的藤堂绫一模一样。
“你知道这次我为什么回国吗?”
“……”
“我看到了一幅画,很久之前的画。”
藤岛凉说,“在一场画展中,我看到了它,创办画展的是我的导师,下面写了我的名字。”
“我以为已经被烧掉了,但是它没有,我的导师保留下来了那一幅。她告诉我,她舍不得烧掉,因为她觉得那一幅是不一样的。”
“她说,你喜欢用稠艳浓烈的色彩,每一幅画里都是强烈到窒息的感情,这种天赋简直无与伦比。”
“但是那一幅是不一样的。导师说,她从里面看到了清风,拂晓前温柔的晨光,以及在树下告白的恋人。她说,她从里面,看到了自由、希望,和向往,她甚至看到了含羞带怯的少女深情的告白。所以她觉得是不一样的,和其他都不一样。”
“Kaoru,你知道为什么。”
常陆院馨觉得自己难以呼吸,他的手指甚至在轻微的颤抖。
是的,他知道为什么。
因为那本来就是一份告白的情书。
但是却并没有得到该有的回复,因为,就如同他年少时收到的许多情书一样,他肆无忌惮的,甚至是带着恶意的告诉情书的主人,‘不好意思,我是光,你认错人了哦。’
少年永远不会知道自己的恶作剧到底有多么伤人。
他沾沾自喜,引以为乐。
然后一切都结束了。
于是她砸碎了自己的画板,将昂贵的颜料和画笔一起丢进了肮脏的下水道里。那些稠艳的、浓烈的不可思议的画作,便全部都在火舌温柔的舔舐中灰飞烟灭了。
这也就是,她那段天真愚蠢到令人发笑的青春。
“恭喜我吧,常陆院馨。”藤堂绫说道,“这场长达十余年的报复,终于成功了。”
常陆院馨几乎说不出话来。
半响,他艰难的说道,“……恭喜。”
谁都知道,如果这是一场报复的话,也是让两个人都感到折磨的报复。
藤堂绫不会这么做的。
但是她希望,他相信她只是在报复。
不敢和自己喜欢的人交往,说出去,不是也太可悲了吗?
又过了一会,藤堂绫喉咙干涩的滚出几个字来,却像是戛然而止的泣声——
但实际上,藤堂绫并没有什么其他的情绪,甚至于她的眼底都还是一片无波的平静。
“……谢谢。”
她晦涩的、失去了颜色的少女时期,也不全是黑白的。
唯一一点光亮,末路前的疯狂,也曾经有过。
那是藤堂绫唯一失去理智的一次。
她找到他,递给他那一封特别的情书,然后被伤的体无完肤。
他们说,她宁可在那堆复杂数字里耗尽生命,也不肯将时间拿来给自己挥霍。
但其实并不是——她已经挥霍掉了。
所剩无几的青春,末路前的最后一点疯狂,以及,唯一一次的感情。
胎死腹中的初恋彻底的给她的少女时代画上了句号。
“Kaoru。”
“……”
“我要结婚了,Kaoru。”
“……”
——这句话,简直说得像是一句告白。
于是常陆院馨回过头去,看着藤堂绫对他笑了一下,她举起了香槟,和那日一模一样的神态。
那张向来冷漠又傲慢的面孔上。
出现了和昔日一般的神态。
柔软的、可爱的、甚至是带着一点不自觉的天真的。
他所从没见过,却又不屑一顾的藤堂绫。
“……恭喜。”他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