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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冤冤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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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哪儿?”
艾信鸥拽住元驹的一只手臂,喘息着发问。这突如其来的举动牵扯到尚未愈合的伤口,没多久,他的手就因为疼痛而松开了。
元驹一震,慢吞吞地转身,对上床上那张毫无血色的面容:“你醒了。”
“我不醒的话,你是不是打算就这么走了?”艾信鸥话带戏谑,像是全然忘记了元驹让他负伤这件事。
元驹头微低,默不作声地站在那里。
艾信鸥盯着对方低垂的睫毛等了一会儿,迟迟得不到回应,只好主动出击:“扶我起来。”
他又不自觉地用上了一贯的命令语气。
元驹咬牙挣扎了片刻,还是敌不过心头的愧意。他尽量避开伤口,小心翼翼地将艾信鸥扶起,让他半倚在床头。
一坐好,艾信鸥便一把扣住元驹的右手,把对方禁锢在床边。
“这才乖。”他半闭着眼睛,做出一副享受的样子,仿佛伤口的疼痛已经远去。
元驹试着挣脱了下,却被那只手牢牢按住,也就任由他去了。
他见艾信鸥没有追究那件事的迹象,恰好这时恩怨已清的念头还盘旋脑中,便尝试着开口:“你……”
“嗯?”艾信鸥的眼睛依旧闭着,却像把玩菩提子般温柔地抚弄元驹的手背。
一下,又一下,像羽毛不着痕迹地挠在心间,让本就紧张的元驹感到一阵难言的痒意。
他又抽了次手,仍旧以失败告终。
元驹干脆转过脑袋,眼不见心不烦,鼓足勇气一口气说道:“我们现在已经两清了,你是不是也应该放我走了?”
艾信鸥抚弄元驹手背的动作一顿。
“谁说两清了?”他理直气壮地问。
到底是不够沉稳,元驹被这话激得猛地转过头来,就听见艾信鸥接着说道:“我的伤还没好,你想走哪儿去?”
这会儿,他倒是想起自己的伤口了。
元驹一看他这副得理不饶人的态度便心头火气。
他的嘴角勾起一抹嘲讽的弧度:“怎么,等你伤好了之后再继续让我‘招待’客人?”
艾信鸥可真是一点都不违背他冷血的作风,哪怕到这时,也不忘将他“物尽其用”。一想到还要继续那不堪的工作,元驹隐藏在皮肉底下的尖锐便倾巢而出。
抚摸元驹手背的动作顿时一停。那只生有薄茧的手不动声色地覆在了上面。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久到元驹以为对方不会回应的时候,艾信鸥忽然沙哑地说:“以后不会了。”
他的话里带着一丝隐约的叹息,元驹不确定那是否是自己幻听。
“以后都不会了。”他握紧元驹的手,又重复了一遍。
到这时,他才睁开眼,毫不躲避地看向眼前之人。合着那异常坚定的誓言,他的视线直直地侵入到元驹内心。
元驹一时间愣住了。
“就算是这样……”他还是愣愣的,却一字一字地问了久藏心底的问题,“就算是这样,你之前为什么要逼着我去做……”
他痛苦地深吸口气,将那些像刀子般割裂他身心的字眼说完:“去做那种事?”
颠沛流离、以色侍人了这么久,他第一次将溃烂不堪的伤口袒露人前,还是在仇人面前。
从他来到艾宅之后,艾信鸥就一直借着这件事折辱他,明明在这之前两个人还素不相识。他怎么也猜不透,究竟是什么缘由,促使艾信鸥生出如此巨大的敌意。
艾信鸥用漆黑的眼睛无声地注视着他,神色难辨。他像是在考量什么,却始终没有拿定主意。
见他这副表情,元驹对于回答已经不抱希望了。
他想,大概不需要什么理由,不过有钱人闲来无事的爱好。他就像一枚调剂品,用他的苦苦挣扎为这些人增添上无限乐趣。
“梁管家有没有告诉你,当初把我骗走的是什么人?”艾信鸥打断了他的自怨自艾。
元驹怔怔地摇头。他有从梁管家口中得知艾信鸥曾被绑匪拐走的经历,只是当时的他沉浸在自己的愤怒里,根本没有欲望去了解艾信鸥这段惨痛的过去。
“是个妓/女。”艾信鸥敛下双目,接着说道。
妓。女。这两个字化作两枚高速射出的子弹,来势汹汹地击中元驹,让他霎时呆在了那里。对面,艾信鸥的声音还在断断续续地传来。
“她当时和绑匪联手,利用假身份混进艾家,在将梁管家骗进地下室关起来后,就把我迷晕带了出去。”
“我那时还很小,从来没想过,前一刻还对自己温柔微笑的人,下一秒会变得那样狰狞。”
那个女人,曾经那么温柔的一张脸,可是一转身,就原形毕露,用那双指甲尖锐的手,将苦得要命的药强掰着灌进他嘴里。
“她给我灌了很多药,把我送到了和绑匪约好的地点,也就是她用来卖/身的地方。”
逼仄的空间,稀薄的空气,他被人提在一个弥漫着酸臭气息的麻袋中,头抵着脚,浑身无力,一路颠簸地塞进了一个狭窄的衣柜。
他试着挣扎,□□嘴唇的胶布,踢动捆起的双脚,撕扯手腕的麻绳,可是绵软无力的身体却成了最大的阻碍。到最后,他只能神志不清地蜷缩在黑暗里,绝望地等待起救援。不知多少个白天过去,他终于被人从衣柜里提出,像个货物一样被狠狠地扔在地上。
听到那个娇媚却陌生的女声时,风中烛火般微小的希望支撑着他做出最后一次努力——他用尽全身力气挪动了一下——求求你!看到我!他在心中拼命地喊——换来的却是对方审时度势的噤声。
“绑匪大概以为,我年纪小,又被下了那么多药,所以很难记事。”
也确实如此,他当时昏昏沉沉的,整个人都像陷在迷雾里,连呼吸都感到费力。
在等待赎金的日子里,除了一天一次的进食,其余时间他都被捆在麻袋里。那个男人像对待一块抹布一样对待他,稍有不如意便对他拳打脚踢,直到听到他的哀鸣与哭求才肯收手。他就像一条浑身结满了烂疮的狗,在对方脚下摇尾乞怜,只为尽可能地苟活。
直到现在,每逢暴雨,那段痛苦回忆便会像个幽灵般从他体内钻出,阴魂不散地纠缠着他。
“可惜百密却有一疏,他忘了自己脸上有一块很明显的胎记。”
每天仅有一次的重见天日的机会,他都会死咬住舌尖,凭那一点微末的疼痛强撑着恢复清醒。而每一次,首先进入他视线的便是那个丑陋的胎记。
男人自以为万无一失,想到即将到手的大笔赎金,他的脸上便生出一阵扭曲的得意,带动胎记跟着蠕动,就像□□背上蜿蜒的纹路,肮脏又滑稽。
说到这儿,艾信鸥一停,意犹未尽地回味起后来的报复:“回到艾家之后,我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凭着那块胎记,把他给找了出来。”
他点了点鼻梁中间的位置:“就是这里的一块胎记。”
清晰,显眼,难以磨灭的一块胎记,生在这个他恨之入骨的仇人身上,让他想忘也忘不掉。
然后便是积蓄已久、声势浩大的报复。
那个男人,在被找出后那副如丧考妣的表情,以及瑟瑟发抖的双腿,无论多少次回想起来,都能让他产生无上的愉悦。
风水轮流转,没有人说得准,最后的赢家是谁。
艾信鸥笑出声:“如果可以,我真想让你看看他当时的表情……”
他还沉浸在报仇雪恨的快意中,却没有发现,坐在旁边的元驹,不知何时悄然握紧了垂落身侧的那只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