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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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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重阳震惊地看着他,目光中的神色变幻万千。
王重阳深思了一天一夜,脚边的烟蒂堆积成了一座小山。
林朝英亲自下厨准备一日三餐,他连看都不看一眼,任它慢慢变凉,林朝英也不说话,只悄悄地将凉菜撤下,重新做了热饭热菜放在他身边。
第二天清早,林朝英走出房间,一眼就看见王重阳神清气爽地坐在餐桌边,狼吞虎咽地吃着她昨夜做好的饭菜。
他抬头朝他一笑,那目光依稀有几分大学时的清朗,叫她瞬间意乱神迷,有些茫然失措。
不过她还是镇定地走了过去,等王重阳吃饱喝足后,她取出一个信封放在了桌子上,不必开口王朝阳就已经知道那是什么,尽管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他的手指竟还在微微颤抖,神态虽在坚持,却仍旧不自然,他将心放低在了尘埃里,却说服不了自己装作理所当然。
“这里是五十万元的支票,是我借给你的创业资金,三年后,你要连本带利地还给我。”
惟有这样,才能最大程度地不伤他的自尊心,若是露出半分怜悯救助之态,他恐怕就会被打击得再无翻身余地。
但即便这样,他还是伤到了,他没有作声,只深深看了她一眼,缓慢而坚定地接过了信封,低低清晰地说了一句:“我一定会还给你。”
再创业的道路是艰辛的,王重阳必须付出更多的心血与努力,在曾经的辉煌变为废墟后,力图东山再起。
他开了一家小公司,规模与他当初不可同日而语,期间同行的耻笑与讥讽是不可少的,施加给他的压力也令他举步维艰,换作以前高傲的他,早就一挥衣袖愤慨难平一走了之,可如今面对嘲弄难堪,他居然也能淡然一笑置若罔闻,仿若风过无痕。
再多的苦他都能忍受,只为了林朝英激愤的一句:“你有种就别让我看你的笑话啊?”
他知道她是在激他,这个从小与他平分秋色势均力敌的女子,轻易便能击中他的死穴,他可以忍受自厌自弃,却不能忍受她高高在上,俯低身子对他的懦弱逃避轻下判语,那句判语,是当头一棒,他在混沌莫名中激起了奋发的勇气。
他的身体与精力都在严重透支,而这一切,他都不管不顾,生命里只有一个强烈的愿望,他要重新夺回属于自己的一切,然后双手送到林朝英面前来,叫她看看,他终究不是一堆烂泥,从那里跌倒,他就能从那里爬起。
林朝英辞去了工作,安心呆在这间简陋的房子里做起了家庭主妇,那个曾在商场上杀伐决断冷静如斯的女子,如今甘心为落魄的王重阳洗手作羹汤,洗却铅华,自有一分端庄柔美,他不是铁石心肠,内心也曾辗转柔肠,情愫悄然滋生,只是那份高傲,那张沉甸甸的支票,始终如同一座高不可仰的大山,阻住了他想要亲近的脚步。
他想,再多给他一点时间,让他能有足够的金钱地位,让他能有足够的风光排场,让他能够拥有足够的自信,那时,他再许给爱情一个通畅的未来。
他在等这一天,为了这一天,他费尽心力。
林朝英过着这样的烟火日子,内心是满足而欣悦的,她常常想,女人再如何在商场叱咤风云,心底大抵是期待这样平凡而温馨的幸福,只是到底意难平,如果,王重阳能再多重视她一些,给她的笑脸再多一些,也许她会更满足。
平心而论,王重阳待她是极好的,无意生意如何令他殚精竭虑忙碌不堪,他总要抽出时间与她聊天,心情好的时候,也会与她一起踏足郊游,只是这样的距离,中间却多了疏淡与间隔,当眼神不经意悄然闪缠迸射出激烈的火花时,总是他最先转移视线,将话题扯到了风马牛不相及的时事政治商界风云上,仿佛那一刹那的心灵碰撞只是她偶尔的错觉。
起初她不以为意,然而以她的精明,她很快就觉察出了端倪,他也许不愿意接受他,她救了他,能得他为知音,原不该奢望太多,有些恩惠并不需要以身相许。
她救他,原也不是为了要他以身相许。
于是她就释然了,世间事大概就是如此,你所爱者,未必深爱你,爱情从来无道理可讲,付出与回报并不平衡。
她想,等他忙这阵子,生意上了轨道,她就离开吧,与他生命中能有这一段交集,足以成为她以后人生最甜美的回忆。
她不要他为了她的这份恩惠而耿耿于怀,报着感激而衍生的报答心态与她交往,这样得来的爱,她不屑更不希罕。
那年的初春,王重阳为了改接生意订单,独自一人远赴外地与客户洽谈联络,这是他最大的一笔业务,如果成功,他的人生就会从此改变,打一个漂亮的翻身仗。
临行前夕,两人心中均有千言万语,但碍于矜持,竟然彼此只说了淡淡的一句:“保重。”
红楼里宝哥哥与林妹妹,大概也是这般,愈有求全之心反愈成疏远之意,明知是不该,却免不了相行渐远。
深夜里王重阳不能成眠,在小小的客厅里吸烟,淡袅的一点火光,时隐时现,他回首,林朝英的房门虚掩,窗外的月色掩映得床上人儿侧缩如猫,仿佛睡得很熟,呼吸之声平静均匀隐约可闻。
他坐了良久,伸手掐灭烟蒂,无声无息地回房。
林朝英翻了个身,轻轻地吁了一口气,刻意保持的平静一时间崩溃,有咸涩的泪蜿蜒从眼角滑过。
第二日她起得很早,留了张条子说要回老家,所以王重阳直到登机的时候,也没有看见林朝英。
他怕看到林朝英来送他,但她真的不来,心底却是掩不住的失望。
在登机前,安检再三提示旅客注意个人行李有无携带禁品,王重阳习惯性地打开箱包检查,不知何时,林朝英在他的包里放了两板清咽喉片,还有两个黄澄澄的水晶梨,一张便笺随之滑出了包外,他抢手接住,娟秀的字迹分明是她。
“少抽烟,最近你总咳嗽,对身体不好。”
黄澄澄的梨散发出极淡的果香,她的他都不爱吃梨,但她却爱买梨,每每在王重阳抽完烟后,她都会削好一只梨,走近他身边对他说:“一只梨我吃不完,你帮我吃掉这半个。”
纤细的手指握着半只梨,灯光下如水晶欲碎,他也只一笑接过吃完,从不去细问究竟。
而今他终于恍惚明白,她不是要吃梨,只为了梨清咽润喉,她便换着法儿骗他吃梨。
而她和他都竟然不知,分梨,分离,从来都是情人间最大的忌讳。
林朝英没有回老家,她想念妈妈,却又害怕回家,
她至今还是孑然一身,她怕看到母亲期待的眼神一次次落空。
她站在飞机场外,遥遥望见银白的飞机如同展翅的雄鹰高飞渐远,在云层中穿梭,直至目送它消失在视线的尽头,才怅然地转过身,独自一人沿着江岸踽踽行走,江风微凉,吹起了她颈侧的薄纱巾,纷纷扬扬般飘起落下,一如她起伏不定的心事,茫然而难以捉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