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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相遇于苇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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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有两个人知道薰茴有收集机票的嗜好,筱艾和韩一准。所以,当薰茴在噪如丛林鸟聒的语文早自修掀开桌子,猛然与所谓的机票相对的时候,“韩一准”三个字悠然浮现。
没头没脑如筱艾,断然不会这样矫情,若是她,也绝对是另一般风景。试想,一细腰女子扶柳而来,令人望眼欲穿不自觉,待到近处,竟一爪定住薰茴的肩膊,一爪往桌上一甩,听得“啪”的一声,惊堂木一般唬人,大有旧时县堂口呼“威武”的气势,但见一张机票赫然躺卧,女子竖眉厉声道:“薰茴,你看着办吧,怎么谢我?”有首歌里唱得好,“不知梦想和现实有些距离”。
伴着极其不自然的咳嗽声,薰茴拉断臆想的绵延,引颈一望,一米开外处,语文老师朝她粲然一笑,这一笑,蒙娜丽莎也不得不承认后来者居上,薰茴忙端起书,随意拣了一处朗声念道:“巧言令色,鲜矣仁。”老师脸色微变,却又不好发作,此地无银三百两的道理任谁都懂,只得悻悻作罢。
老师前脚刚走,同桌单双就难以自制得喷笑出来,“许薰茴,高——”
薰茴如坠大雾,不甚明了,无端的怎么就高了?无奈只好撇开抽笑不止的单双,自顾自看书。眼神扫到译文“说美好动听的话语,装柔顺和善的脸色,这种人仁德太少了”,薰茴不禁背脊发凉,冷汗如雨,惊谔之余不免又有误打误撞,插柳成荫之慨。
拈起机票来看,是拉萨贡嘎机场的。薰茴“哗啦”一下拉开窗子,“拉萨,好远的地方呢,扎西德勒!”冷风突突得直灌进来,夹着微雨,薰茴傻笑着,天山顶上,也是这般冷吧。
众人被她吓到,皆是一愣才尖叫道:“冷死了,关窗!”
薰茴觉得无论拿刻度尺还是激光测距议测量,韩一准都与翩翩佳公子有一个宇宙的距离。五官老实本分,身材颀长,如此而已。可此时薰茴见他从喧嚷的教室缓步走出,一身宽松的运动装,白衣胜雪,和暖明快,竟一时微怔。
韩一准站定,从容道:“什么事?”
薰茴不知道缘何今日不敢直视他,许是该死得机票在作梗,许是他白衣胜雪。稍顺了顺气,才道:“机票,谢谢你啊,拉萨机场的机票很难寻呢。”这么说着,心里却暗自嘀咕,许薰茴,紧张什么!
“机票?我给你过机票?”
两个问号如闷棍袭面,薰茴躲闪不及,忙从绒大衣的宽篼里抽出机票,作展示状递到他跟前。
韩一准恍然大悟地“啊”了一声,薰茴适才紧憋的一口气这才呼出,不料他一字一句道: “许薰茴,不—是—我。”
“不是你?”薰茴知道此时自己的神情一定是本世纪最惊恐的画面,可是,真的……不是他?薰茴突觉脑袋如被SKY(薰茴的小猫咪)弄乱的毛线团,牵扯不清,寻寻觅觅才找到个头。
还是去年的夏天,空气缱绻,时光慵懒浮动。薰茴随了驴友团出去采风,正儿八经地景区是不入眼的,不知是谁,提说郊区有处泽子,苇草及天,景色曼妙,适时团长热恋之中,沾点罗曼蒂克的东西就能把他撂倒,这不,眉眼一动,呼啦拉的车队业已出发。
团里大学毕业了几年的占多,大学在读已是凤毛麟角,像薰茴这种高中未肄更是绝无仅有,无奈之下,只好牵了筱艾,做个伴。
四十分钟的车程,薰茴打了个盹儿,待到屁股酥酥麻麻的感觉减弱,睁眼间,已是芦苇舔天,光浮影动的景了。众人潮水般地下了车。
薰茴和筱艾跟着八条腿走,八条腿本名余任,大一的学生。这外号来得蹊跷,连八条腿自己也估摸不清来由了。筱艾和八条腿极投缘,此一声“八哥”,彼一声“艾艾”,视薰茴如无物。想必来的路上,定是纵横畅论,相见恨晚。薰茴暗自咬牙,本想筱艾可以陪陪自己,不料却是给他人做了嫁衣,真是人算不如天算。
“艾艾!有野鸡!”
“真的?哪里哪里?”
八条腿拉了筱艾便走,筱艾任由他牵去,一脸喜羞交加。怪哉!她马筱艾是什么人,悍女一名嘛,望着相随而去的筱艾,薰茴不禁感叹,这个世界太疯狂了。
泽子是波光明灭的绿,在苇草的环抱下,自成天地。筱艾的欢呼声一会左,一会右,渐渐似有似无,微不可闻,许是隔得远了吧。薰茴在岸边拣了块干净的地方坐下来,深呼吸再深呼吸,闲逸得无以言说。
坐久了,不免窒闷起来。薰茴略一思索,将双手伸向水面,舒舒然闭眼,指尖敲击水面,忘情演奏。薰茴淡笑着,心想天人合一真不是虚谈。
不知过去多久,但听的一声“好一曲《爱之梦》“。
薰茴愕然起身,环顾一圈,并未发现什么人。正疑窦丛生,隔着泽子的芦苇被揽开一线,一人就着口子跨出。远看是个男的,五官不很看得清,哎呀,薰茴这才记起眼镜似乎还在车上,大意失荆州啊,挤眉弄眼、上窜下跳地弄了一通,仍是徒劳,只得作罢。
那人许是在笑,总之身子不自然抖动。薰茴正欲发问,不料他重复道:“好一曲《爱之梦》。”薰茴急了,扯拉着嗓门:“你是谁,怎么知道我弹的是《爱之梦》?”话音刚落,一条手臂突兀地从芦苇丛中伸出,将那人硬生生拉了进去,一切重又归于平静。
不知什么鸟飞过,极其惨淡的叫声。薰茴捏了自己一把,痛得她“哇”地叫出来,这么说不是梦?请恕小女子再次有感而发,这个世界太疯狂了!
薰茴本不是个挂事于心的人,虽然疑惑加之好奇,但几日后已抛诸脑后。倒是筱艾看她神游太虚,语无伦次,颇为着急,几次问下来,薰茴只是敷衍。
一日正午与筱艾和单双凭栏而伫,三个女人一台戏,侃地不亦乐乎,单双以她准花痴的资本,频频语出惊人,正说得热火朝天,单双的眼神突然飘忽游走起来,一句“有情况,我先行一步”就撂下她们,顿时无影。
薰茴只是笑着,习以为常。筱艾却愤愤道:“见色忘义!”薰茴幽然吐言:“那日不知是谁追野鸡去了。”筱艾羞怒着推了薰茴一把,两人皆笑起来。
筱艾忙不迭地扯开话题:“机票,集得怎么样了?”
“不多,二十来张。”
“学别人集邮票还正经些,谁像你集……”
薰茴疑惑筱艾的戛然而止,偏头一看,筱艾的眼里流光溢彩,喜不自禁。朝楼下定睛一索,暗自呼口气,道:“原来是八条腿来了。”
八条腿在楼下一副玉树临风、迷死人不偿命的样子,据说此人在他们学校也是有头有脸的人物,最酸牙的是竟还是小有名气的诗人,一首《槐殇》引得众多报纸纷纷选登,薰茴还记得那句“噬漠漠槐殇,似雪摇飘,念你——难以休,”,情意绵缠,欲说还休,与他本人平日的嘻笑模样相去甚远。
薰茴随意同八条腿打了个招呼,正欲转身,一声“《爱之梦》”如晴天霹雳,惊得她挪不了步,莫非——是幻觉?可是真切如斯,又不像虚幻。左顾右看,打旁经过的人神色并无异,面对薰茴仓惶的探询也皆是一瞥而过。
这样亦真亦幻的次数多了,薰茴的目光逐而汇于一人,倒也不是有十成的把握 ,只是他有意无意的出现引起了薰茴的注意。单双说,他叫韩一准。薰茴自顾自念着:“韩一准啊韩一准。”这名字,颇有些命中注定,难以逃脱的意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