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梨白玉》温丹然

9、陷害1

　　“皇上驾到！”
　　听闻声音，我立马放下手中的经书，与殿内所有人一同跪拜，迎接父皇。

　　“平身吧。”他高高在上的说，而后拉着我胳膊至圆桌边坐下，满眼笑意，“香玉啊，今日你又立了一大工，父皇真不知如何赏赐你才好。你想要些什么？”

　　我低头颔首，“为黎国争光乃香玉本分，香玉并不奢求赏赐，只望父皇龙体安康，万福金安，黎国江山社稷蒸蒸日上。”

　　“好啦好啦，别整那些虚的。父皇今日见你抚琴，突然甚感欣慰，这些年过来你与你母亲越来越像了，抚琴的姿态与眉眼如同一个模子刻画出来的，看着你呀，父皇就分外思念你母亲。”

　　我颔首默默听着父皇絮絮叨叨不知是不是有口无心的话，眼神停留在瑶琴上。

　　对于母后的事，我了解的少之又少，只偶尔从柳贵妃嘴里闲得只言片语。如果真要说我与母后心有灵犀的地方，我想唯一的联系就是这把伏羲氏九霄环佩断纹琴了吧。这把琴是父皇赠予我的，是母后曾抚过的。然而相比较而言她更善弹琵琶，不知她每每弹琵琶曲时是否和我抚琴时有着相同的心境。而我每每抚琴时，她在天之灵可否听见。

　　父皇让我抚琴给他听，我应许了。香炉雾气苒苒，他歪躺在檀木椅上，微闭双目，摇头晃脑的听着，五指似有节奏得敲打膝盖。一曲毕，我试探性地问父皇，“父皇，母妃为何而死？”

　　他怔了怔，面色有些难堪，“寡人不是说过好多次么？她生你时难产而死！”

　　“可香玉听闻母妃生来身体健康，临盆时并无意外情况发生。”

　　他猛得拍了下桌面，茶具哐当作响，“混账东西！你这是在质疑寡人！”

　　龙颜大怒，整个楠宵殿里除他外所有人皆跪拜在地，当然也包括我，我说：“父皇息怒，儿臣不敢质疑父皇，只是这些年来时常思念母亲，对她所有的一切都很好奇，想更多的了解她，更亲近她。”

　　他蹲下身，扶我背后，语气分外感慨：“父皇知道你思念母亲思念地紧，父皇又何曾不是如此？只是啊美好的回忆总是那么的伤人，已故的人我们便将她深藏心底吧。你不要再去探究了，只需知晓父皇深爱着你和你母妃便可。”

　　“儿臣能得父皇厚爱，倍感荣幸与满足。断然不敢再生其他想法。”

　　我如此老实诚恳的回答，想必他听着也甚为满意，不再多言，与我道声天色已晚，便在金公公的搀扶下回了寝宫。我和众多宫女公公跪拜迎送他。

　　柳贵妃说，她曾是母后身边的小宫女，母后为人处世随和而豁达，生的国色天香不说，琴棋书画样样精通，尤其是弹得一手好琵琶。未有我之前，父皇独宠母后一人，这引得不少其他妃子的羡慕嫉妒恨，甚至有不少妃子故意陷害母后，那时唯爱至上的父皇也不管真相如何，所有嫁祸到母后头上的破事儿通通赦免。

　　然而一切的恩宠却在我快出生之时变了，集万千宠爱于一身的母后也不知触碰了父皇哪根龙须，突然被冷落，柳贵妃说她那时整日郁郁寡欢提心吊胆，问她缘由她又闭口不言。这样纠结而痛苦的过了数月，直到我出生她顺利产下我后病逝。

　　我曾问过产婆当年的具体情况，她的回答总是模棱两可，一说是生我时难产而死，又一说是体力不支而死。宫里老嬷嬷口中流传说是忤逆龙颜，产婆故意没救她而死。

　　众多流言飞语，我不知道该相信哪一个，只觉得在偌大皇宫里，医术高明的御医数不胜数，几百年来后宫妃子难产而死的又少之又少，为什么那么多产子的妃子里偏偏她就救不了？为什么其他的公主皇子都可在母妃的怀里长大，而我偏偏是一个人？

　　没有母妃的庇护，没有避风的港湾，我生来就是一个人，在口蜜腹剑的紫荆城里踟蹰前行。一个人更要强大起来，我读了很多的书，在六艺上比其他皇子下了百倍的功夫，因而我成绩总是名列前茅。然而即便如此父皇也从未多瞅我一眼。

　　直到六岁那年前周国使者来访，拿了个陶埙便向我们炫耀起来，说此东西多神乎怕是我黎国上下无一人知晓此物。我在百科全书上看过这个东西，知道它仅是个乐器，便当场吹奏起来。

　　前周国使者们大惊失色，他本想用个他国家贵族才玩得起的乐器刁难以至于嘲讽我们，却不想被我一下子看破，甚至刚拿到手即可演奏。一直哑然的父皇与满朝文武百官见我轻而易举攻破难题，自信立马又提了上来，父皇乐开了花，当着所有人的面赏赐了我小块梨白玉。

　　从那之后文武百官以及后宫妃嫔们对我的态度似乎有了微妙的变化。从一开始的冷若冰霜，言语羞辱到后来的忌惮和处处巴结。我一开始也以为他们是忌惮我这个人，后来才知道他们忌惮的不过是父皇的宠爱和那小块价值连城的梨白玉罢了。

　　一小块梨白玉，三万御林军。手握实权者，便是霸王。

　　既是霸主的象征，那我自然得随身携带。果然自打我佩戴了这梨白玉后，后宫里的公主妃嫔们都忌惮我三分，十岁那年我从池塘里捞出个臭鸭蛋，在和三公主嬉闹有矛盾时，我一怒之下将臭鸭蛋砸在了她头上。销魂的臭蛋味儿扑鼻而来，和晟那年仅有五岁，见三公主嚎啕大哭的模样吓得躲了起来，我也有点害怕，毕竟她娘是皇妃。

　　可我是姐姐呀，闹出事端总不能像黄毛小子一样就躲起来吧？俗话说一人做事一人当，臭鸭蛋是我扔的，所以我绝不能躲到和晟这个太子身后。俗话又说好汉不吃眼前亏，所以我卷起裤腿准备独自开溜。

　　刚迈出一只脚，面对面碰上了闻女儿哭声而来的皇妃。那时还未被诛九族的她，身披雀纹织锦羽缎斗篷，头顶上高高的飞天髻目空一切闲杂人等。我就是那个被目空的人。她只轻轻扫视我一眼，便拢拉着泣不成声地三公主在嬷嬷和一群宫女的簇拥下离开了。

　　原本胆战心惊，呆若木鸡的我，望着她们毫无反应渐行渐远的背影，心中陡然腾升出一种极其愉悦的快感。就像是只一直被人欺辱的呆头呆脑的小鹌鹑，一瞬间长成了尖喙利爪的雄鹰。我怯懦的内心猛然间得到滋长，骨子里潜藏的孤傲开始肆虐。

　　连皇妃都怕我，我还怕什么？

　　那天开始，我便“作恶多端”。在其他皇子的漱口杯里放辣椒水，看他们被辣哭的模样；公公们如厕时拿假蛇吓唬他们，笑看他们吓得屎尿失禁；宫女在大澡堂洗澡时偷偷拿走她们的衣服，蹲在墙角捧腹大笑地看她们慌里慌张的模样……

　　搞了好多的恶作剧，我空虚的心似乎并没有得到一丝丝的满足，反而落得一个人人惧怕的下场。宫女和公公们见着我都跟见着鬼的似的，远远地便躲着我，生怕再被我恶搞。

　　多少个孤独寂寞的长夜里，我抱膝坐到天亮；多少个雷雨交加的夜晚，我抱着棉被缩在床角痛哭流涕。直到心莲到来，她是第一个知道我怕打雷的人，也是第一个我愿意对其敞开心扉的人。我渐渐开始收敛了性子。

　　这次西雄使者到来，我又成名了一把。此次出宫街头巷尾大爷大娘们津津乐道的，排名第一的热门话题，便是那日大雄宝殿之上我怼西雄使者的事儿，茶馆里说书人贴出“盛平公主智压西雄外使”的标题，吸引了不少人吃瓜观众。

　　说书人说得一套又一套，差点把我吹成活神仙再世。我没兴致听他们瞎扯扯，拉着小园子和小李子去了福聚德。

　　一番狼吞虎咽后，我摸着圆鼓鼓的肚子，打着嗝说道：“小二，结账！”

　　“来嘞，客官，一共是二十两银子。”

　　我下意识地摸大腿处，非常尴尬地发现这次出宫又忘记拿钱袋了。我又下意识的瞄了眼小李子和小园子，他俩吃得正起劲儿，我实在不忍心告诉他们实情，先让他们吃饱好了。

　　“客官，一共二十两。”店小二不耐烦地重复了一遍。

　　见我面色难堪，小李子忙问：“公子，怎么了？”

　　“我，我出门太匆忙，忘带钱袋了！”我支起手背在小李子耳边悄悄地说。

　　“什么？没带钱包！”含着鸡腿，少脑子的小园子大声嚷着。

　　我和小李子目瞪口呆的看着他，店小二没好气的看着我们。“哦，想吃霸王餐是吧？小三，送客！”说着迎面走来一位五大三粗，高大威猛的汉子，他稍稍扭肩膀，全身肌肉便剧烈抖动，骨骼咔擦响。

　　“娘哎！”我仰着脑袋，目瞪口呆的咽了口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