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梨白玉》温丹然

11、陷害3

　　六月的天不算冷，但卯时天气有些微凉。清早我披着薄款织锦斗篷，手持一本《诗经》，坐在花园里的秋千上晨读。花园里扶桑花开得正盛，牵牛花还未收起小喇叭。

　　“公主，您起得好早呀。”心莲打着哈气，歪靠在秋千的木桩上，手上下抚摸着木桩，眼神迷离地说，“大清早的就看书，啥书这么好看？”

　　“关关雎鸠，在河之洲。窈窕淑女，君子好逑。”我回味似的吟诵道。

　　心莲突然来了精神，兴奋地问：“公主，这啥诗呀？说得啥？听起来很顺耳很美丽呢。”

　　我合上书本，解释道：“好听嘛？我也这么觉得，大致意思就是说，有只叫雎鸠的水鸟思春了，大清早的睡不着觉，在河面上啼叫个不停，企图通过歌声寻得配偶。这会儿呢有个文静美丽的好姑娘大清早的也睡不着觉，在水边瞎晃悠，恰巧一名同样睡不着觉的男子路过瞧见了她，心里想我滴个亲娘哎，那姑娘好生俊俏，于是生起了爱慕之心，想勾搭她了。”

　　心莲微微点头，似懂非懂的样子，我晃着秋千，若有所思地问：“心莲，你说我窈窕不？”

　　心莲粉袖掩着嘴巴，噗嗤一声笑了出来，说：“这下奴婢明白了，公主就是那个睡不着觉思春的水鸟。”

　　我被怼得哑口无言，顿了顿，指关节敲着心莲脑门说：“胆敢把我比作思春的水鸟！你丫的找事是不！”

　　“哪有，奴婢只是实话实说嘛。”
　　“你丫别跑！”

　　我追着心莲在花园里绕了好几个圈。恰逢石榴树花开，一朵朵红艳艳的石榴花被我们撞落一地。

　　“公主公主，哎呀，心莲你别跑了快停下。”小李子躲闪不急，被心莲撞倒在地。心莲愧疚地扶起他，他躬身对我汇报：“公主，近日皇上跟一名叫黄芊芊的舞娘走得特别近，前些日子皇上点名她侍寝，翌日她就破升为贵人，昨日皇上又赏赐她绫罗绸缎百匹，翡翠玉镯碧簪等首饰一箱外加黄金白银三千两。宫里现在她最得宠，势头挺旺，今儿起早她便将皇上赏赐给她的一箱首饰分送到后宫各位娘娘和公主的府里，公主您也有份。现在后宫不少妃嫔都对她虎视眈眈。公主，您看要不要……”

　　我双手叉腰道：“要，要什么？跟她争风吃醋？她不过是父皇弱水三千中的一滴，我可是父皇的亲生女儿盛平公主，犯得着不？”

　　小李子点头哈腰道：“是是是，您是皇上最宠爱的公主了，没有谁能比得过您在皇上心目中的位置。”

　　我仰天哈哈大笑，唤道：“心莲！”
　　“奴婢在！”
　　“给我梳妆打扮一番，我要好好会会这个黄二芊！”
　　“好的。”
　　“啊？”小李子尚未跟上我思维转换的速度，丈二和尚摸不著头脑的留在原地。我拉着心莲阔步进屋妆扮。

　　芳龄十七的我，现在对于男人这种生物是越发的好奇。十岁之前我从未有过性的意识，感觉男女都一样，都是两个肩膀扛个脑袋，脑袋上再生两只眼睛，一个鼻子，一张嘴巴，没啥太大区别。直到十一岁那年和太子在御花园里玩耍，太子内急便对着池塘边的柳树根尿了起来。

　　见太子站着尿尿，我分外惊讶，凑到他边上，拍着他肩膀问道：“你小子什么鬼？咋还能站着小解？”

　　太子不知我在他身后，这下一拍肩膀吓得他尿路都变了，便皱眉，不悦地说：“姐，你做甚！人有三急，尤其是如厕之时，切不可打搅。”

　　我说并不是有意打搅，只是觉得他如厕姿势略微怪异。说着我目光不禁意地向太子下半身扫去。那是我第一次见到男人私密的地方，和我们的不太一样，有凸起还能用手扶着，感觉很稀奇。太子说父皇也这样如厕，这就是男人与女人的区别。

　　我觉得甚是新鲜，便多次尾随金公公，偷窥他如厕是否与太子一样。结果发现金公公也是蹲下的，郁闷不解之时被正如厕的金公公发现了，本是我偷窥在先，结果我很淡定，他却吓得惊慌失措，提上裤子就跑，边跑边感叹：“哎呦我的小祖宗喂，您这干得啥事呦。”

　　我本想去推翻太子的言论，随知那次之后金公公转瞬便将此事告诉了父皇，父皇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便派了翰林院里最好的授业先生开始教我各种人之常伦，并让内务府的妇女总管瑄司管教我各种闺中礼仪。我渐渐认识到原来女人和男人是不一样的，公公介于二者之间，行为偏向女人。

　　如今我十七岁了，已走过懵懂无知的年少时光，可是这会儿我又发现男人与女人之间的区别了。男人总说自己爱得很深很沉重，可是嘴上说的和行动上常常不符合。就好比我父皇，口口声声称爱我母后，今生唯爱她一人。可如今呢？后宫里填房的越来越多，每年宫里都新进一批秀女储备在那儿，以供他不时之需。而我的养母柳贵妃呢，嘴上从不说多爱父皇，心里却成天都盼望着能见到他，与他同床共枕。

　　那叶离呢？他让我等他。我不明白要等多久，也不知道他嘴里所说的未完成的事到底有多重要。他是男人，他会不会像我父皇一样，嘴上许诺着，其实内心一直骚动不安，整日朝三暮四？

　　我要等嘛？

　　等吧，边等边爱，反正人山人海。

　　黄二芊住在水仙宫里，我双手叉腰，仰视着“水仙宫”的门牌，腹诽道：水仙，呵呵，父皇还真会赏赐。

　　我还未步入水仙宫的大门，衣衫不整的黄二芊歪躺在美人塌上，纤纤玉手捏着水晶葡萄，送入朱唇内，向我开炮道：“呦，这不是盛平公主嘛？久闻大名。今日怎有空移驾我水仙宫？找到婆家了没？”

　　自打西雄使者访黎后，父皇突然意识到我老大不小该出嫁了，便整日给我张罗婚事。什么赵廷尉，钱御史，孙大尉，李尚书家的世子呀公子哥呀，通通被我拒绝了。因我心里如意驸马人选尚且只有叶离一人。

　　我迈进门槛，止步于美人塌前，俯视她，说道：“听闻黄贵人近日夜夜侍寝，想必身体定是虚累了，盛平特地前来拜望一下。前些日子父皇赏赐我一些南方特供的蔬果，今儿我让楠宵殿里宫女和公公们分拨些出来。水果这些嘛，您知道的我天生就不爱多吃，可父皇仍是坚持赏赐。这不刚得知您爱吃水果，便快马加鞭地给您送些过来了，不知道这些合不合你们口味。”

　　说话间我拍拍手，碧莲将一篮子水果奉上。揭开盖子，里面大多荔枝，龙眼，樱桃等京城乃至皇宫里都罕见的水果。

　　“多谢公主好意，臣妾心领了。”如我所料，黄大仙脸色不太好看。这些水果除了皇上，太子和我以外，其他妃嫔和大臣都很少吃到的，更不要说她这小小的贵人了。我和她争什么风吃什么醋？轻轻松松碾压她。

　　打从那日在大雄宝殿上见到她，我就隐隐感觉她不是个好东西。果然如此，上午我刚把水果送过去，下午就听小李子跌跌撞撞的跟我汇报说黄贵人吃了我送得水果中毒了。

　　我气不打一处来，大声骂道：“去你大爷的黄大仙，中个屎毒啊！”送水果本是想给她一个下马威，告诉她做人要低调。结果示威不成，反被她将了一局。

　　黄大仙面色苍白，嘴唇跟抹了砒霜似的又干又白。她拉着父皇的手，哭得叫一个梨花带雨，直嚷嚷“陛下，陛下，陛下不要离开臣妾，臣妾还以为再也见不到陛下了。”

　　这会儿本是用膳时间，试问还有什么大事能比皇帝吃饭还重要？结果，父皇还真的守在她身边，太医把脉确定无大碍后便在宫外侯着。瞅着躺在床上她我就觉得恶心，心里一直暗骂虚伪。

　　“陛下，今天上午盛平公主差人送了些水果过来，臣妾吃了些，不知为何就晕倒了。臣妾不怪盛平，只怪自己太贪吃。”她装得倒是很有一套。

　　“公主，今日送给黄贵人的水果都是最新鲜的，不会有问题，奴才用人头担保。”小李子在我耳边小声附和。

　　我摸了摸起伏不定的胸口，缓缓说道：“父皇，儿臣得知黄贵人喜吃水果，料想我那儿太多吃不完，便让宫女们挑出最好最新鲜的给贵人送来。水果都是没问题的，儿臣自己吃了好多也不见问题出现。想来多半是黄贵人吃了什么其他的东西，食物相克才出事的。”

　　“公主，我今日下午只吃了您送来的水果。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吃着吃着就晕倒了，臣妾想多半是因自己命贱，虚弱的身体受不得这些水果，所以才会晕倒。公主，我并无怪罪您之意，您不要担忧。陛下，您也不要担忧臣妾，时间不早了，龙体要紧，您还是赶紧回去用膳吧，不要把时间耽搁在臣妾这儿了，臣妾不值得您这么做。”话毕，素手掩唇，做咳嗽状。

　　父皇连忙拉住她的手腕，关心地说：“你这是说得什么话？哪有什么值得不值得，朕今晚就要留宿水仙宫，朕要在这好好陪你。”

　　“皇上……”欲言又止，感激涕零。

　　装！我就看你给我装！平生最恨宫里这些娘们唧唧歪歪勾心斗角了，死耗子都能被你们那张臭嘴给熏活了。

　　父皇心思都在她那儿，我只得自己退下。向他们一一礼别后，便愤愤回了宫。我怎么也想不通，我一公主迟早得嫁出去的，又不和她争风吃醋抢男人，她矫情个什么劲儿。有必要陷害我嘛？晚上我便暗中吩咐内务处的邵副司去打探下她来头底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