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枕清霜》总有刁民想上朕

8、洗脸搓掉一层皮

　　林清霜悠悠转醒，头痛欲裂。
　　发现这是一个她所不熟悉的环境后，林清霜下意识摸向身后存放毒针之处，却摸不到针，同时手的移动拉扯到了伤口，痛得她倒吸一口凉气。几乎是刹那，她便回忆起了昏迷之前发生的一切。
　　打量四周，这是个窄小的空间，灰暗而潮湿的墙壁透露了这里不见天日的环境，天花板上渗着来源不明的水，而地板铺着脏兮兮的干草，干草缝隙中隐隐露出陈年累计的血迹，老鼠屎和蟑螂屎散布在角落，加上浑浊的空气，使得整间牢房更加的破败与阴森。
　　她用鼻子冷哼一声：果然是牢房标配。
　　没想到这一哼，又牵扯到伤口。她低头望下去，心脏的上方，锁骨下方，一个血洞触目惊心，或许是因为她方才的动作，原本有些结痂的伤口开始流血。若是一两天之后没人帮她包扎，没有药物，在这种环境下，她很可能就一命呜呼了。她也相信，那个舅舅是可以做出害死自己亲生侄女的事的。
　　气沉丹田，调动身体的内力，忍着剧痛在体内循环一个周天，她用右手艰难移动，撕下裙摆的布料，此刻也顾不得什么羞耻不羞耻了。每一下的拉扯都在刺激伤口，可她却不得不这样做，往伤口处涂了些口水，选了比较干净的部分覆在伤口上，紧紧包扎住，不让血再流淌。做完这一切，她无力地软下。
　　她如今才明白，一切都是局，为了引她回来的局。
　　舅舅和钱县令要报复她，四年前的逃婚，想必令他们蒙羞了罢！
　　她不后悔，不管是那时的逃婚还是现在被抓住，都不后悔。百里安那时说将酒楼卖她便救她，她也总算明白了其中含义，原来他们是一伙的，百里安贵为皇子，定不会听从县令的挑唆引她入局，只不过百里安仅仅只是浑水摸鱼，想趁此机会得到月满楼罢了。或许他是也得了县令的什么好处对，就是药 `
　　百里安有去求那李神医，那次他带了许多名贵的药材，想必就是钱多多给他的，这个穷地方没有什么旁的东西，就只有药材可拿的出手。而他后来说神医会救她娘，怪不得他这么笃定，或许只是为了摸清她的行踪罢了！
　　那舅舅他们又是什么时候发现了她的行踪呢？
　　那是半年前，月满楼做得最红火的时候，一切都稳定了下来，她心里一直存了个打算，那就是接远在山县的母亲回京同她一起生活。
　　她同母亲可谓是性命相依，即使在她还没有魂穿到这个身体之前也是如此。
　　在现代，她的名字是林清霜，而这个女孩，名林衾霜。
　　这具身体的主人把她的记忆全部让林清霜继承了。她的父亲乃是那时的国子监祭酒，四品文官，国子监便是大齐的最高学府，祭酒即相当于校长，林肃作风严谨两袖清风，皇帝也曾多次拿他当做榜样要求群臣学习，只是后来据说因为他贪污受贿且诋毁皇帝，导致龙颜震怒，下令诛林肃九族。
　　林肃与妻子赵氏育有四女，大女林衾霁，二女林衾霏，三女林衾霂，幺女便是林衾霜。
　　几个女儿继承了父亲的文学素养，各个琴棋书画洋洋精通，小小年纪便饱读诗书出口成章，上门提亲的把门槛都踩破了。而那时大女儿已嫁做人妇，二女正准备出阁，一家其乐融融，遭此晴天霹雳，只得说句世事难料。
　　岁月风干了记忆，或许是林衾霜仅仅七岁，亦或是自我保护不愿记起，记忆终究是模糊了。只记得十几人被当场处决后，一道迟来的圣旨才缓缓而来，念在皇上与林爱卿平日的情分，便赦免其亲族，而那时，她二姊三姊都已命丧黄泉。林衾霜那时便懂得，原来人命如此轻贱，不过天子的一念之间。
　　令林衾霜更心寒的是，皇帝批下来一笔供林衾霜母女生活的费用，而远房亲族得知之后，便以各种理由强取豪夺那份财产，赵氏柔弱，林衾霜又年幼，只得将那些钱财尽数分走，一点不剩，而原本与林衾霜定下娃娃亲的五品文官段氏之子段明也因此事退了亲，对林衾霜与赵氏敬而远之。而因出嫁幸免于难的大姊林衾霁欲帮持母亲与她，碍于夫家的压力最终也只得
　　偷偷送钱给她们，并含泪看着她们远行。
　　母女俩跋山涉水终于找到舅舅赵鸿，并请求他收留她们。赵鸿极不情愿地答应，只因多了两张吃饭的嘴，于是他开始用尽各种借口使唤母女俩，干农活，种菜捣衣下厨统统使唤她们，赵氏因那飞来横祸心神不稳，身上落下了病根子，亦不是做粗活的身子，所以大多数时候都是小小年纪的林衾霜干活。
　　那时候的她才八岁，手指头上，脚上的茧就已经厚厚的了。
　　这还不算什么，她被全村的同龄孩子排挤，因她生的丑。只因她生的丑。她不明白自己做错了什么，在外受了委屈也不同母亲讲，只一个人默默憋在心里不说，害怕母亲担心。白天干完了农活去富商家中借书，晚上回来她就偷偷地看书，没有蜡烛她就“凿壁偷光”，直至隔壁熄灯入寝。
　　而十岁的那个夏天，舅母说天气热想吃鱼，便让她去河边抓鱼，她去了河边，不慎失足溺水。
　　而那时，正值一年中最热的时节，二十岁的应届毕业生林清霜正踏入新公司的大门。她就读于某985大学，是金融系的高材生，在进入大门时，一阵凉风习习吹向她的头顶，预示着她进入了一个有空调的世界。
　　然后她就穿越了。就是这么简单。
　　那一阵清爽的凉风，没把她吹进有空调的大公司，没把她吹到南方的大雪纷飞，没把她吹到遥远的西伯利亚，把她吹到了异世界的溺水的林衾霜身上。
　　那一刻，她的内心是崩溃的。
　　原主的记忆走马观花地如同放电影一般出现在她的脑海中，看着那一幕幕的画面，林清霜甚至有些心疼这个年纪轻轻却承受如此多苦难的女孩，可过后她累的躺在草地上，更心疼的是自己。
　　自己是孤儿，依靠爱心工程寒窗苦读十余载，却猝不及防穿越了，明明自己有着光芒万丈的前途啊！穿就穿了，还穿到这么个苦逼女子的身上，简直就是翻版的《窦娥冤》，拿出去写小说都没人愿意看的。
　　她都想哭了。两手空空地回到家，被舅母呵斥了一顿，今晚没饭吃，她觉得很惨，可是接下来动不动就没饭吃，让她已经习惯了这种吃了上顿没下顿的生活。
　　她穿越来三个月，刚适应这里的生活，一日，舅舅突然告诉她，县令钱多多上门提亲，他答应了，大概下个月就会完婚。林清霜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听到了什么，史无前例地跟舅舅大吵了一番。睡前，她在想，自己生的如此丑，怎么会有人来提亲？还是那个家里美女多的像天上的星星一般的县令呢？
　　自己丑可是自己并不是真的丑啊 `
　　其实自从穿越来的第一日，她便知道，自己不是真的丑。缘由是那日晚上她睡觉前打了盆水准备洗脸时，她洗掉了一层皮。
　　一层皮啊！她就是用力搓了一下！就搓了层皮下来！不要告诉她那层皮是污垢啊！她没见过那么大一块那么白净的污垢啊！
　　她吓得丢掉了那层皮，久久不能平复心情，害怕自己从今之后就毁容了，又差点哭出来。可过了会她没感觉脸上有掉皮的那种火烧一样的痛苦，反而是清清凉凉的，她鼓起勇气摸了摸，居然还是光滑的！没摸到传说中的真皮与肌肉。她这才反应过来，莫非那层皮，是人皮面具？
　　她走到水盆边看了看，这一看不要紧，她又被吓到了。
　　这水里的美女是谁啊？？？？
　　比现在范冰冰还美啊？从来没见过这么漂亮的女孩子啊？这个美女是她？
　　再看一遍，真的是啊，好美啊。
　　肤若凝脂，一双弯弯的柳叶眉，眼睛或许是因为没长开的原因好似婴儿一般圆圆的，烟波浩渺，载着一汪清明的春色，睫毛好似阳春三月的柳梢细细长长，鼻尖小巧精致，嘴唇粉嫩好似能挤出水来，脸蛋可能因为经常没饭吃所以十分瘦削，反倒显出几分憔悴，但这并不影响她的美貌。
　　怪不得需要人皮面具了，这样的脸，走出去真的很危险啊，而且如今才十岁，完全素颜，天知道长开了她该有多美？身为女子，她都觉得若是在多看几眼，她都会玷污那个女孩子了。但是林清霜完全忘记了现在自己就是这张脸的拥有者。
　　片刻，林清霜赶紧把那层皮捡回来试试看还能不能黏到脸上。神奇的是，那面具似乎有意识一般，一碰到她的脸便自行移动复位，严严实实包裹住了她的面容。她再次往水中看去，原来的丑女“林衾霜”又出现在水中。她摸摸自己的脸，上面的痘痘与粉刺凹凸不平如同月球表面，她再摸摸面具与皮肤相接处，竟是摸不出那道痕迹。
　　林清霜惊叹于古人的神奇智慧，这可真是称得上“天衣无缝”了。那怎么脱下来，又是一个问题了。不过这具身体并没有关于面具的任何记忆，说明这是她第一次脱下人皮面具，所以平日不脱，应该也没啥大碍。直到后来，林清霜每次洗脸，面具便脱落一次，她才明白这面具一接触到水，就会产生反应脱落，但风干后又可以再次贴回脸上。林清霜便想，也许第一次脱落，就是因为她不慎溺水，水冲得太厉害，导致面具承受不了松了，晚上她再搓搓，便掉了下来。
　　而她唯一记得的。她在家门外露出真面目便只有一次，即是舅母又喊她去抓鱼，她特意到了上游一般无人的地方去抓鱼，面具还险些被冲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