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浴朱还》门前烟草

8、番外：相处

　　1．凉风残响水行处，
　　月落星沉流萤飞。

　　今晚子时，后山树林。
　　是一张小纸条，寥寥数字。
　　他如约而至，在漆黑的树林里四处寻找。这片林子不大，却也不小。
　　他能感觉到她的存在。
　　她从远处走来，穿着一身白衣，似鬼如魅，在黑色的夜晚显得有些可怕。若是换村里的小孩过来，肯定会以为闹鬼，然后吓得屁股尿流。
　　然而，他们之于对方，这种扮鬼吓人的游戏是做不到的。
　　“你找我来有什么事？”
　　“看看风景聊聊天罢了。”
　　“无聊。”
　　“也许是，也或许不是。反正都到了这，顺着我的意思来也未尝不可一试。”
　　“好吧，你想看什么样的景色，聊什么样的话？”
　　“嗯……这是道非常难的题目，幸好我早有准备，你先闭上眼睛。”
　　他虽然有些疑惑，还是乖乖照做。
　　她看他听话地闭上眼睛，从身后拿出一个黑色的布袋，口子一开，淡蓝色的光芒从黑袋中浮出，开始向四面八方飘散扩散。
　　“可以看了。”
　　他睁开眼，数不清的光芒照亮了原本昏暗的树林。
　　“是光虫。”
　　“是，是光虫。”
　　“怎么会有这么多光虫，不可能。”他疑惑，光虫所生活的环境极其严格，这里绝对不会有这么多光虫生长，哪怕找遍山火村里里外外，都不会有。
　　“这里没有，别处有。”
　　他沉默，的确，她是族里唯一一个可以自由出入的人。能捉到这么多光虫的人，也只有她。
　　“其实它有很多很多的名字，光虫听起来是最俗的一个。”
　　“很多很多名字，记多了会混乱。”
　　“是啊，所以我只告诉你其中我最喜欢的一个。流萤，它叫流萤。”
　　“流萤，流，萤，确实很美。”
　　“关于流萤还有一个很美很美的传说。”在萤火飞舞之间，她缓慢轻柔地诉说着。
　　相传在很久很久以前，有一个猎户每天都要到深山里打猎，每晚都是披星戴月才回来，猎户的妻子担忧极了，就怕丈夫在深山里出意外。深山的路坑坑洼洼，十分不好走，即使在白天也要十分小心地看路，到了晚上，不熟悉山林的人根本就寸步难行。一年夏天，妻子得了重病，药石无灵。猎户听说在深山的深处有千年灵芝，对治百病有奇效，于是猎户起大早往深山深处赶，希望能找到灵药医治妻子。然而猎户在深山里迷了路，不仅没有拿到灵药，连自己都走不出去。妻子在家里守了三天，终是敌不过病痛的折磨撒手尘寰。妻子死后，终究还是放不下迷途中的丈夫，放弃了转世投胎的机会。她的灵魂化作流萤，在深山里找到猎户，并为他照亮了回家的路。
　　“在外面，传说流萤是人类死后灵魂所化，它们为自己所爱的人照亮前行的路，为自己所爱的人存活一世。或许，她也在这之中。”
　　他的面前出现了一只小小的流萤，在他面前忽闪忽闪的，似乎在同他讲话。
　　他恍惚觉得，她就在自己的面前。
　　他伸出手，接住了这只小小的流萤。任他在自己的手掌上爬过，爬够了就扑棱几下翅膀，回到万千萤火之中。
　　“很美，这风景真的很美，你讲的故事也很美。”他笑，心里像是挪除了块石头，轻松很多。
　　夏夜微风吹过，四周的树叶发出轻微的声响，流萤四散飞舞，淡蓝的光芒来来回回，曲曲折折。
　　“凉风残响水行处，月落星沉流萤飞。”她喃喃着，道出一句诗来。
　　他感慨，“只可惜这里没有水，星星和月亮也被树木遮掩。”
　　“下次，我带你去看月落星沉。”
　　“好。”
　　这是他和她的约定。

　　2．我希望他平平安安、长命百岁；
　　我希望他一生幸福、快乐。

　　他手上的菜刀因他松了劲啪嗒落到地上。
　　“你再说一次？”
　　他想，自己莫不是幻听？
　　眼前的人笑意莹莹，“我说，您的夫人怀孕了。”
　　他顾不上没干完的活，往她所在的地方去。
　　她对于他的手忙脚乱有些好笑，“如此着急忙慌做什么，没个大人的样。”
　　他听罢镇定心神，“还不是因为，你肚子里那个。”
　　“那现在你就安一百个心吧，他还得九个月才出来，等他出来你再激动。”
　　“你倒是淡定得很。”
　　“自然，他都还小，那么激动做甚？说不定哪一天老天爷就把他收回去了。”
　　“别乌鸦嘴，我和妹妹不就好好活着，他也会的。”
　　她轻轻抚摸着自己毫无变化的平坦小腹，垂下眼帘，眼里是无限柔情，“或许吧。”
　　他上前伸手抱住她，“一定会的。”
　　六个月后，看着她大腹便便的样子，他最爱做的事就是抚摸她的肚子，就好像他能越过这层屏障，抚摸他的孩子。
　　她享受着这样的时光，虽然这个孩子的存在让她苦不堪言，却也依旧甘之如饴。他也难得的围绕在身边，对她关怀备至。
　　冬日的阳光暖暖的，两人慵懒地躺在靠椅上，他粗糙的大手有一下没一下的滑动，痒痒的却又特别的舒服。迷迷糊糊之间，她听到他说：“你说，给他起个什么名字好？”
　　“嗯？”她睁开眼帘，被这个问题吸引，睡意竟无影无踪。
　　“我想了很多很多的名字，比如凌霄，一听就是人中之龙，气势磅礴，然而加上姓氏就成了莫凌霄，一下气势就减了不少。再比如平安、福泽、鸣啸，都有好寓意，可再加个莫，怎么念都觉得不自在。”
　　她微微皱起眉头，这还真是，加上莫姓，好寓意都成了坏的。
　　“那不如找个寓意不好不坏的，这样连着姓一齐念时也不会不愉快。”
　　“我也想过，只是都不太满意。”
　　“世上姓名千千万，大多都承载着父母对他的期待。你最想要他成为什么样子？”
　　他略一沉思，“我希望他平平安安、长命百岁。”
　　她心头一震，是啊，若能像个正常人活到老就很好。“外界在面对长寿之人时，时常会祝他寿与天齐。”
　　“寿与天齐，外界之人倒是很有野心。你呢，你希望他成什么样子？”
　　“我希望他一生幸福、快乐。”
　　他沉寂，看着眼前的人心底觉得酸涩。
　　“叫运恒，莫运恒。若命运不可违背，我信他能坚强面对，若命运能够抵抗，那我希望他能逆转乾坤。”
　　莫运恒，她在心下默念，倒是一个不错的名字。
　　“莫运恒，恒儿，你有名字了，你听到了吗？”
　　她抬头，两人相视而笑。
　　这是他和她的希望。

　　3．若我们这次能安然度过，我想与你重新开始。
　　若我们这次能安然度过，我们重新开始。

　　脆弱的木门隔着他和她，后者在屋内经历最痛的时刻，前者在屋外来回踱步。
　　来来回回的人端进去的是什么他记不清了，只记得端出来的物品上沾染着血迹，很多很多。
　　屋内的叫喊声很大。
　　他不是第一次等人生孩子，却是第一次如此焦急。这大概便是作为父亲的心理在作祟。
　　好在，一切都还算顺利。
　　母子平安，这一场浩劫安然度过。
　　然而，他连屋子都还没迈入，却听人传来恶报。
　　南边的结界波动异常，很快就要被破。
　　一场史无前例的浩劫，来了。
　　大祭司离开了她的祭坛，带着令人绝望的消息踏进族长家的大门。
　　此战，必输。
　　人心惶惶，他是族长，所有人仰仗于他。
　　“立刻集齐所有人，带上必要装备，于祭坛前集合。”
　　他吩咐完所有事，才回去见了她。
　　她正在绣一个香囊。
　　“你在做什么？”
　　“是香囊。”她咬断了丝线，做好了。
　　“本来是用来装一些花干，现在我把她的胎发放在里面。”
　　“你……”
　　“我知你放不下她，所以就让她和我一起守着你吧。这一场战，很难，所以你要活着，一定要活着。”
　　她的眼睛湿润，眼泪开始滑落。
　　他想，这人真是天底下最好的人。
　　“若我们这次能安然度过，我想与你重新开始。”
　　她带着红色的泪眼惊讶地望着他，似乎是在确认他的眼里有没有说谎。
　　她没找到，是真的。
　　她笑，眼底地笑意是前所未有的，她缓缓开口，“若我们这次能安然度过，我们重新开始。”
　　他将她揽入怀中，紧紧相拥。
　　他吻了她，第一次。
　　他取下柜子上头的长盒，带着武器和她的守护踏上战场。
　　她来到祭坛，有足够强大武力的人不在，他们已经前往南边。
　　她踏上祭坛。
　　大祭司抱着她刚生的儿子，站在一边。
　　“接下来，我会送你们进回阵谷，待这里危险消失，我会再带你们回来。”
　　她望着祭坛下的人群，“大祭司，你也去他们那吧，恒儿，就拜托你了。”
　　“是，我会照顾好少爷的。”
　　法阵起，杀声响。
　　时光，就像一辈子那么漫长。
　　他在千军万马中消失，她带着逃出法阵的妹妹跳下熔岩。
　　他们，终是输了。
　　这是他和她的命运。

作者有话说

　　小番外一篇，本文略带神魔设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