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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2、晴天霹雳 ...

  •   “我知道你想说什么。”我随手牵起一枝芙蓉,小心的将花瓣一一摘下,“只是我不明白,当初我问你的时候,为什么要隐瞒?”
      “当初?哦---你是说血杀之前那一次?那时候我也不清楚,这种事情,不到原形毕露的时候谁说的清楚,我也是刚刚才想明白的。”
      这话一出,剩于我的,却只有发愣的份。无奈,心思再是如沸水翻腾,终归要趋于平复。
      红鬼儿说的不错,不到锱铢毕露的时候,没有一个人可以妄下定论。
      想想这些日子发生的一切,高兴的,不高兴的,愁苦的,不愁苦的,我自己又何尝不是-----一个无知呢?
      “红鬼儿,你交给我的,当真是苦差啊。”
      敛袖立起,我将手心的花瓣尽数抛向明空,光影散乱眼,困乏了廊拱外清亮如镜的日阳。
      此时是再没有可以消遣的话题了,只能无语而无声,背手伫立。
      眼眸流转间或,处处是烟云。
      红云肚里藏深秋,连日头都磨作森森的白,海棠瓣儿铺满地,也依然掩不去寂寥纠缠。
      海棠,花名作-----相思草。
      -
      相思草,相思到老方恨早。
      恨早不知尘世少,后悔药。
      -
      诗兴大发,章律无法,我吃力的组织着言语,却不料被赤沁子抢先一步。
      “老不死的,你可见过舟省?”他问我。
      “没有。”
      “嗯。”
      我转头,落目,但见赤沁子面上悄熏,不过片刻又自低下头去,解仇似的猛灌泪薰。
      愁,眉上都是轻愁。
      “可有心事?”
      见状如此,我又怎么好意思再加调侃?
      “--------”他不语,仰头又是一杯。
      如果这是醇酿,这一仰到真是豪情满怀,只不过----
      “这不是酒。”一把夺过玛瑙杯,洒尽忧苦黄汤,“喝不醉的。”
      “喝的醉。”他又拿起茶壶,饮,就着壶嘴,“喝的醉,呵”一声轻抽,是呛到了咽喉,“咳,呵,酒----不,茶不醉人人自醉。”
      “你要死了,”再夺,顺手丢开,“从我进来开始你就一直古古怪怪,你到底怎么了。”
      “我-----”他幽幽地抬起眼眸,水雾弥漫,“你怎么才回来,老不死的,你知道我这几天有多可怜。”
      我拍拍他的肩膀,“说给我听听。”
      “我做错了什么,我不过喝醉了酒,那种事情也是他给我做的,我没有错,是不是?”他拉着我,好似拉着救命稻草。
      “错--是什么?”敢情是---酒后乱性?!
      “什么是什么,老不死的,我没有错,可是他怎么就跟那朵大花儿好上了,还把,还把我送给他的东西送给那朵大花,”义愤填膺,“那大花儿是什么人?是尘道送给我的美人,他竟然,他竟然------”
      我眼见他泫然欲泣的模样有些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红鬼儿,你好像真的喝醉了,大花儿是什么?”
      “就是一朵招风惹蝶的大花,彻澈,”他眼巴巴地看着我,“你说,我是不是应该把他杖刑三千?”
      “杖谁?”
      “不行,”红鬼儿又是低头,面上红成了一片,“怎么办呢,我又不想罚他,又不咽不下这口气,我和他大吵了一架,然后他一声不响就跑了。”
      “等等,”我实在是头大,“这个他又是谁?红鬼儿,你别总是答非所问。”
      “我哪有,彻澈,我还是不觉得我做错了。”
      我想了想,又问他,“你们吵架你说了什么?”
      “没什么,我不过说了一句‘你滚吧,以后再也不要出现在我面前’,然后他就走了。”
      不是我悱恻赤沁子的诚意,这话一出,不滚的还会有几个?
      “红鬼儿,我觉得--------”
      正想把自己的结论公诸,却听红鬼儿一声努嚎,而后便是全身全脑的倾倒。
      倒在我身上。
      “彻澈,”他说,“舟省不要我了。”
      “啊?”我惊叹不已,随后伸手触他额上,体温灼手。
      ------红鬼儿不是醉了,是碎了。
      病的碎了。

      “你啊,还说我滥情,哼哼,活该。”
      红鬼儿早晕的没了知觉,软软的,香香的,好像一片旋即腾空的浮云。
      “红鬼儿,值得吗?”
      回答,用自己的声音,“当然不值得,怎么会值得呢?”
      不值得,不值得,不---值得,不-----值得,不,值得,不。值得。
      不。值得。
      抱着知己,心安如入母怀。
      坠坠的,怀抱化羽成仙,飘飘然飞入九霄。
      幻觉与自语并重。
      我竟这么没有良知的,睡着了。

      累了,都累了,他与我,都被自己连累了。
      ------------------
      大睡三天,清醒时精神分外振作。
      “红鬼儿----”我扯着嗓子大声呼喊,“你死了还是活的?”
      “他活得好好的。”
      “那就好,”我转头,“应东!”
      再看天顶,哪里有半点朝承宫的模样。
      紫木旋图绘横梁,镶黄玉壁挂,分明是之前我等三人居住的小院子。
      “哥,睡得好不好。”
      “好。”
      “那就好。”
      “对了,喜儿哪里去了,还没有放出来?我去找红鬼儿要人。”
      “别,他已经不在天牢了。”
      “哦,那就好。”
      “他也不在无忘了。”
      “那太好了,这下红鬼儿铁定没辙了。不过,你怎么没和他在一起?”
      “我找不到他。”
      “噢-----嗯?你说什么!”
      晴天霹雳,我这才想明白应东方才的话语:“喜儿走了?没有告诉你?发生了什么?”
      应东弯起嘴角,笑也非笑,沉默良久。
      “快说啊。”我又追一遍。
      “喜儿不会回来了,他说他没脸回来”他把一张小纸交给我。
      四个字-----无颜,再会。
      墨宝纤细柔和,一看就是喜儿的笔迹。
      “我到处去打听才知道,哥,喜儿真的无颜了。”
      “什么意思?”
      “他的颜面被赤沁子毁了,用的是‘□□’的刻痕。”

      飞奔而出的时候我清楚地记得,自己一掌拍碎了小室里半人高的青花瓷。

      (四十二)

      再至朝承,进门时却被看门的老老少少栏了一个严实。
      “朱石仙子,宫主情况有变命在旦夕,请勿扰诊治。”
      情况有变?
      命在旦夕?
      老命,老命,真真是败在了你的手下。
      呆望着门扉,我已全然忘却自己所行的意义。命运千转百回固然可笑,却仍敌不过我的优柔寡断。
      担忧竟比愤怒更多,好像红鬼儿在某天对我下的评语。
      “彻澈,别看你老奸巨猾,其实你纯情的不行。”
      纯情?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我捂着肚子癫笑,直不起身来。
      朝承看门的一群显得无奈而无措,想要上前询问,却又只敢胆战心惊的瞎蹦-----扶也不是,揪也不是。
      笑到口水四溅之后,我自知失态,急忙擦擦嘴站起身来。
      “鄙人消遣而已。”我故作沉着地朝他们点点头。
      “哦~~”那一群大气长出,如有劫后余生的意味。
      事已至此,我也只好抬脚走人,只不过-------眼眸乱飘的时候,新鲜又起。
      宫门朝西角落的大樟树下立着一个人。青灰发,月白衫,正面无表情地盯着我。
      见我昂首,他二话不说,掉头就走。
      “哎-----舟省-----等等等等-----”我咋咋的叫唤,但听身后众人一个个的兴奋了起来。
      “我的老天啊,老虎咬虱子啊,阿妈奶奶啊,大人可算出现了。”“他再不回来,无忘要灭了,个老子滴。”“奴婢要回去整下贴花。”“待老朽去换条裙子。”“薛嬷嬷,您悠着点走,拐杖拐杖!”-----
      终于明白了,舟省原来是无忘的大众情人。也难怪,长着一张风雅的神仙脸,披着一身非凡的神仙皮,举手投足还都是神仙的姿态,不大众也难。
      “我帮你们把他捉回来。”我呵呵的笑着,对着门口手忙脚乱的人儿们一个媚眼,也不知倒下了多少。
      -
      “朱石仙子,您一直跟着属下,究竟有何贵干?”青灰发终于停步,面容僵硬地盯着我。
      我朝他摇摇头,一会儿又溜到他身后,揪揪灰发掸掸袍边,最后凑近了那张仙人似的脸庞:“我要你猜猜你们宫主昨天对我说了什么。”
      “属下不敢。”
      “给你三点提示:一,一朵大花,二,一个男人,三,一场酒后乱性。”
      舟省痴痴地瞪大了眼来,表情惊诧,好似生吞了一个没有剥壳的鸡蛋,“他什么都告诉你了?”
      “嗯。”
      我心中暗笑------果真是酒后乱性,只不过,这对像选的实在是,高水准。
      想了想,我又问他:“大吵一架之后一走了之,又是为了什么?”
      “没有为什么。”
      “哦,”我点点头,“前几天我在云坛下面碰到了一个美人,那美人真是漂亮,只可惜不会打扮,洁白的衣裙居然配着墨绿色的玉石发绳,可是大煞风景啊。”
      舟省身子一振,低头不语。
      他这样子正是我欢喜见到的。那日苏芙蓉在我面前释情时我便注意到了她发根上的墨绿玉绳,玉石是上等的好料子,晶莹剔透,一看就知不是凡品。更有趣的是,舟省之前一直带着的,也是这样的一条玉绳子,墨绿晶亮,连绳结的编制都如出一辙。当时心生疑虑便试探着问了一个问题,女娃儿面有羞色,倒也不违常理。
      本来这事就如同打水漂一样过去了,然而赤沁子前些天的折腾倒真把我闹了个明明白白。
      墨绿发绳是红鬼儿送给舟省的,舟省却送给了苏芙蓉。
      于是红鬼儿吃醋了,还是千年大醋。
      整个过程其实无聊的要命。但无论如何,舟省都应当扪心自咎,愧然,算是为自己所做的付出代价。
      “我说这些话是为了什么,我想你很清楚。”我对他说,“我是在为老朋友出一口恶气,免得他病死了也无处化解怨恨。”
      我等着享受看他面露愧色之后的快然。谁知他抬起头来,竟是一脸沉着的笑意。
      “男欢女爱本是天经地义,有什么不对吗?”
      “这-----”如此一语,真叫人难以还口。
      “朱石仙子,这世上少有事情可以难倒你,我也一样。”他又自开口,话语却更是惊人。
      “彻澈,”他说,“我们是一样的。”
      一样的?
      一样的!
      的确-------
      如此风华仙姿,如此贵雅淡漠,我又怎么会没有察觉呢?
      “哈哈哈,鄙人可不知舟省大人,哦不,帝座大驾光临,实在是失礼?”说罢一行大辑,伏身半折。
      “你是什么时候发现的?”
      眼前人儿慢慢退去面上的幻容,一头灰发也渐显出本有的颜色-------
      黝黑,日光下却反射如月的银白。
      “还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你对我说‘属下从未曾见过仙子’,是不是?”
      “是没错。”
      “只是你不知道,舟省就是在我眼皮子底下长大的,一点一点,他还开口叫我漂亮哥哥,我这人对赞美从来都是来者不拒的,又怎么会把这事给忘了呢。”
      “可你那时的确不认得我。”
      “我还差点连自己都不认得了呢。后来想起来不也一样?”
      他点点头,额角的仙纹闪烁出水亮的光泽。
      “说你像白竹,哪晓得你就是白竹的主子。真是有趣。”
      “的确。”
      “你还没有回答我,你为什么要到灵道来,还要隐瞒身份待在赤沁子身边,你们两个可是夙敌,你不会忘了吧。”
      “不会。”
      “那是为什么?”
      “因为我喜欢他。”他说,“我喜欢他。”
      诧然惊起,我差点脚软瘫坐在地上。
      “你们两个,怎么可能?”
      “我喜欢他,”他看着我,“六百年。”
      “从他坠入轮回开始?”
      他又是点头,而后背手转过身去,岔开话题,“尘道送给灵道和神道一对孪生姐弟,女的叫苏芙蓉,男的叫苏雪。”
      “原来是这样。”
      原来万般温柔都只是试探,因为,喜欢?
      喜欢所以惜护?
      红鬼儿当真幸运。
      -
      “哎,没想到我家红鬼儿和你绞在一起,那真叫剪不断理还乱了。”
      “你自己又何尝不是?”
      “这又关我什么事?”理理长发,我有些心虚,“你们的事我不多参合,鄙人还是告辞为上,望帝座万事小心。”
      一挥衣袖,逃似的快步离去。
      害怕,是害怕听到扰人心腹的消息。
      可惜----------
      “他还活着,可惜马上就要回尘道了,”逃,逃不出每一个字,“金铃的孩子出世了。”
      最后几个字,我用尽全身的力气,忘却。
      却是最清楚。
      记得最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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