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德墨忒耳的法则》市町村

1、场白

　　大英雄夏姆侯尔德死啦，人们也告别了所谓“光荣时代”，史学家的记述则更为夸张——多么悲痛，诸神再次将我们遗弃！

　　然而——“肉身纵使不在，其灵魂仍将引领我们前进！”

　　至于“灵魂”的话到底谁说了算，这就不得而知了。

　　英雄，无视血统出身，纯为暴力而生的奇迹。标配的都是英明神勇，今日狩猎魔女，明天讨伐巨龙，俨然人类征服自然的象征。如此全民偶像，除了我的同行，很难想象会有谁讨厌他们。

　　是的，尽管没记入史册，但英雄的出征，历来都不是笔小数目。英雄与商人，极其暧昧的存在，长久以来，出钱的出钱，出力的出力，看似愉快的合作，但各中的间隙，也只有当事人才明白了。

　　出钱的商会，早期还能通过署名、战利品之类赚点小钱，但随着魔物被杀成奇珍，在这“光荣时代”的末期，某商会因与英雄合作而破产也早已不算是新闻。

　　至于我们的大英雄，暗之审判者夏姆侯尔德，85岁虎龄还要向巨龙厄弗洛发起挑战，勇气着实可嘉，更为可嘉的还是背后出资人的精神。

　　嘛，反正跟我没啥关系就是。

　　总之亚特兰大陆“瞬间”又回到了“魔物纵横的神话时代”——至少四大国的讣文是如此说的。从千年前的“神话时代”，到五百年前的“黑暗时代”，从两百年前的“教宗时代”，再到百年前的“骑士时代”，最后是五十年前的“光荣时代”，完美的人类权力演化的过程。文明越是昌盛，这块地名称换得也越来越频繁。

　　但光荣之所以为光荣，也因为他的落幕正式代表了英雄领导下的，人类主动侵略魔物的历史，总算是就此终结。

　　事实上，也该终结了，毕竟英雄的存在开始就是一种讽刺。

　　五十年前，为了打破世袭制下贵族骑士对武力的垄断，商会联合教会，发起了一场声势浩大的圣灵封典行动。一时之间，四大国数万名功绩斐然的民兵被许以英雄之名引入圣堂，其中虽免不了滥竽充数之辈，但真的英雄，也不在少数。如此，一只战力超群，不从属任何公国，只遵从“神之意志”的军队就此诞生了，至少当时教会眼中是如此的。

　　但“神之意志”毕竟不等同“教会的意志”，英雄也不再是士兵，主教们很快就发现，这支出身各地的神军，内部分歧竟比他们与贵族还要严重，各处习俗旧隙，使其在没任何利益冲突下就已开始貌合神离。为防事态进一步恶化，十代教宗只能一纸圣谕，命英雄们各回归故土以示神恩，无心之举，却意外开启了史称“人间光荣”的五十年。

　　衣锦还乡，英雄们自然没闲着，圣殿之行虽没什么实质收获，却让这些出生下等的人首次感受到了什么是光荣，封名在册，更给了他们自己是神使的使命感，而这要命的使命感，即刻便要了地方贵族们的命。

　　事实证明，这些被遣回的暴力，破坏力远超教宗们的想象——去他妈法律传统，吾只遵从神之意志！其意志的矛头，最先便指向了自己曾发誓效忠的主人。

　　农民起义是老戏码了，但英雄起义...话说英雄的事，能叫起义吗？

　　或许真有神明庇佑，或许只是信仰加成，面对贵族们精良完备的武装，英雄们单枪匹马，却各个越战越勇所向披靡，所谓奇迹！

　　但毕竟不是起义，在得到应有的东西后——诸如名声、地位、城主的人头、奴隶主的女儿之类，英雄们也纷纷罢手，史书对此只冠以两字——大义。

　　也不得不这么写吧。

　　总之得到了世人认可，接下来便是对魔物的侵略了——话说，对象是魔物，还能叫侵略吗？

　　对此不受控的暴力，不说贵族骑士，就连始作俑者的教会也颇为头疼，只有商会还因利益关系在暧昧，但随着魔物将被屠尽，舆论也悄悄发生着变化。最先是北边取消了圣灵封典，东部则刻意拔高了入选难度，西南两国干脆直接否认了英雄的合法性，然而当真迎来这一时代终结，大家多少都有点感伤就是的。

　　当然了，还是我的同行除外。

　　如此大时局的转变，嗅觉敏锐的商人估计早已开始弹冠相庆。

　　事实上“教宗时代”以后，各公国的政教分离，任何一国都不得以神之名向他国宣战百年来才找到英雄这个突破口，而这种国际偶像的缺失，不难想象将引发多大混乱。

　　混乱即代表着商机。

　　而首当其冲的，便是文化交流的中断。

　　亚特兰大陆幅员辽阔，四国民俗语言天差地别，加之交通落后，英雄的出征，几乎是各地乡民认识外地人的唯一出路。不同出身的人为了狩猎魔物相互合作，给大陆一体化的进程不知做出了多少贡献，但随着英雄绝迹，其影响力势必慢慢减退。

　　如此看，商人的地位就更加举足轻重了。

　　严格说，是我们流浪商人，俗称，走私贩。

　　不同于那群专注垄断，躺着就能赚钱的商会老爷，没权没势的我们，所能依靠的就只有过分精明的头脑，和那稍稍有点嫌多的勇气了。终日混迹荒山野岭，夜夜与虫蛇鸟兽为伍，失手可不是赔钱就能了事的，虽说赔钱的话更叫人难受。

　　野外的危险，从商会消极态度就可知一二，但正因为危险，才有去做的价值，夹缝中求生存，正是流浪商的常态。

　　而且走私也不光是体力活，吟游诗人笔下，我们永远是累死累活只为蝇头小利的模样，所以他们永远只会是诗人。事出必有因，而之所以喜欢犯那些常人眼中的傻，只不过我们对自己的才能有着超越常人的自信罢了，虽说因自信而丧命的同行也不少见呢。

　　简而言之，干我们这行，不仅需要顽强的野外生存能力，更需要精准的辨识货物眼光，通晓各地政策民俗更是基本中的基本，某种意义上，比英雄还难做也不一定。。。

　　英雄对抗的毕竟只是魔物，武力压制基本稳操胜券。与人为敌，商人的战争就复杂了，从情报交通到关税汇率等等，没什么不被拿来当武器的，如果遇到保护政策强硬的地方，像我们这种没根基的家伙更是无计可施。

　　好比培米特的稻米，因行情见涨最近不仅猛涨了一波底税，城中还严打外来商与散户私人交易，名义上“防止奸商不良牟利”，实际只方便了当地商会压价。而稻子这种非时令性货物，脱手本来就慢，没法长期滞货的流浪商也无从选择，自然，价格他们说了算。

　　什么，去别的地卖？可以呀，出城交税吧。

　　如是的现象在亚特兰世界可谓屡见不鲜，法令之落后，简直令人发指。

　　拿车队出行来说，百年以前，为了躲避魔物活动周期，法律规定商队只许月中月末出城两趟，但200年后，魔物近乎绝种，律法却还是那样。

　　应该说，躺赚太久，彻底麻痹了商会老爷们对钱的敏感神经，其它诸如“单车货物总额不得超过1千金币”、“单程出行不得超过800里”等等更是数不胜数，流浪商正是在此夹缝中求生存。

　　但大老板们虽对赚钱已经麻木，压榨起同行，却还是乐此不疲的。

　　宗教、律法、习俗...影响贸易进程的因素实在太多，光是简单的赋税，就包含了领主、教会和商会三重的利益博弈。而某些税，与其说是为了课你那点钱，更看重对物流的管控。普通的商人自然无所畏惧，而我这样的违禁品商就倍感头痛。

　　关于所谓的“违禁品”，四大国虽都没有明文的规定，打压起来却是不遗余力的。

　　但毋庸置疑的是，无论什么东西，但凡和“禁”字挂钩，带来的肯定是暴利。

　　虽说违法的交易基本需要多方估量，不光入手难，出手更难，失手一次就可能面临终身监禁甚至死刑，但做任何买卖，都需要自己的勇气。

　　所谓愚笨的商人，也就是正经的商人。

　　就像人人都明白等价代换的道理，所以只有无能的商人才不会去欺骗。

　　但凡物品，都有自己的价格，也因此没什么是不能拿来卖的。

　　当然聪明如我，正经的买卖也能赚钱，只是多少有些无聊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