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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 1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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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是夏日,天空碧蓝澄澈如一方上好的琉璃翠,棉白的云是清浅的浮梦,蝉鸣稀疏,凤凰花开的如满树轻羽一般在风中轻轻招摇。
展昭的萧音便在此时响起,自浮光掠影间袅袅依依,蜿蜒沁漫,恍如夏日里微凉的风,融融暖意间浸出一片清凉。那些磊磊清朗里纠绕缠绵的千回百转,道是多情,又似无情,热烈而又冷静,直叫人沉湎其间,温温凉凉,说不出的舒服惬意。
展昭出身书香门第,琴棋书画具有涉猎,加上他师父也是位精通乐律的雅人,这抚琴弄萧之技自是越发精熟。只是他闯荡江湖之时,所识者皆是饮酒仗剑的草莽之辈,何来人与他吟诗弄萧?自入了公门,更是日日繁忙,处处奔波,越发没了兴致。
只是这些时日在陷空岛养伤,得了不少空闲,又因着前几日来时见了白玉堂屋内玉萧,一时喜爱非常,教他看了去,颇缠了些时日要听,这才耐不住再度持起萧来,不想多年少碰,技艺却并不生疏多少。一时恍惚间,竟似回到幼时,父母俱在,于阳光明耀的午后,摆了茶水点心,相依听他吹奏新学的萧曲,盈盈笑意间尽是脉脉温情。
白玉堂认识展昭多年,从不知他竟会吹萧,只是那日见他对满屋所物俱都不见,只盯着这萧,神情喜爱之极,方才觉他竟是个懂萧的。他心里当时便是一恼,心道好你个展小猫,竟不告诉五爷你是个会吹萧的!立时便想发作转瞬间又觉自己这气来得莫名其妙,加上惦念展昭重伤在身,方才压了下去。心思轮转间却又想到,江湖上从未听闻南侠懂萧,自是因他出师后从未给别人吹过之故,一时又无端欢喜起来,也不知是怎样便转到了定要展昭吹一曲与他听上。
这几日展昭身体渐好,白玉堂便耐不住,硬是缠磨了多时,终教展昭无奈,吹起萧来。
白玉堂眯眼看他 。那人一袭蓝衣,阳光下清俊的容颜直如暖玉,莹莹润润间竟似能透出光来。琉璃般的眸子里华光蕴蕴,温然如三月春阳,竟叫人无端端柔软起来。
回想起前几日他重伤在身,容色惨白憔悴的模样,白玉堂只觉有什么自心底溢出,一点一点弥漫全身。刹那间似有千言万语冲口,他动了动唇,却终究什么都没说。
他不知道自己想说的,究竟是什么。
白玉堂,他其实,什么都不懂。
可他终有懂了的一天。只是他从没想过,他懂的,竟是如此——心丧若死。
展昭要结婚了。新娘子是白玉堂的故人,茉花村丁家庄三小姐,丁月华。
接到喜帖的一刹那,白玉堂只觉有什么东西自他身体里炸裂开来,将他的身体在一瞬间湮灭成灰。
他就那样怔在那里,神色惨淡茫然,兄嫂的呼唤在他耳中交织成一片,凌乱隐约。
怎么可能……他怔怔然想,猫儿……展昭……怎么会……
猫儿……猫儿……他喃喃的念,却在下一刻发疯般的冲了出去,渡船的老头躬身询问:“五爷要去哪儿?”
去哪……?
他愣住。
他……要去哪里……?
他……要做什么……?
“五弟!”终于追上的四鼠将他团团围住,“展昭已要成婚了!你清醒点!”
展昭!
仿佛一道惊雷劈下,白玉堂的心瞬间通透。
“原来——原来我——呵、哈哈、哈哈哈哈——”他仰首,泪眼朦胧间笑得张狂,状若疯魔。
原来我竟是存了这样的心思——
原来哥哥嫂嫂人人看的通透——
只有我——只是我——竟到如今、到如今,方才明白……
******************我是跳跃到婚礼现场的小分*************************
白玉堂终究还是来了。
如何能不来呢?他是白玉堂,是展昭生死与共的至交好友,是同面刀光的知己兄弟,这样的身份,教他,怎能不来?
可是……可是……你教我,如何忍受?
他死死握拳,指甲生生陷进肉里。抬眼望去,那人一袭红衣如火,笑若春阳。
猫儿、猫儿,你即要成婚,我自不能害你为难……这份情,是我明白的太晚,如今……我只能给你祝福,我……只能做你……知己好友……
他沉默半晌,终是深吸口气,强压下心中苦涩,如平常般招摇着笑意窜了过去,道:“呵!果然是人逢喜事精神爽啊!展小猫今天的扮相倒及得上五爷三分!”
展昭见是他来,眸中有一瞬极亮的光华闪过,却转眼就没了踪影。对白玉堂全无好气道:“白五爷风华无双,展某一届凡人,哪堪相比?”
白玉堂原待自得,却总觉不对,狐疑道:“猫儿,你这话味道可不对呢!又在编排五爷什么?”
“哪里哪里,展某不过实话实说,”展昭笑的无比温良,“就算是耗子,成了精去,那皮相也不是我等凡人可比啊!”
“展——昭——”白玉堂磨牙,直扑了过去,“别以为你今天成婚五爷就会迁就你——”
“慢着!”展昭伸手一览,挡下他攻势,道,“拿来!”
“什么?”白玉堂呆了一呆。
“自然是贺礼!”展昭白他一眼,“你这耗子忒地小气,到现在连贺礼也未见。”
“胡说!”白玉堂强压下心中翻涌的情绪,跳脚道,“你白爷爷何时小气过!”甩手将一物丢给展昭,故作愤愤道:“可看好了!白爷爷可亏待了你这小气猫!”
展昭接手看去,却是一方暖玉,质地极是精纯,被白玉堂雕成一只老鼠形状,卷须翘尾,眯眼瞥唇,一派扬扬自得之意。
展昭面上有一瞬间恍惚,再寻去却是云淡风清,全无半分异样。他笑眯眯拱手道:“多谢白兄好礼,只当是展某错怪白兄,白兄雅量,必不计较。”
白玉堂面上愤愤,心里却一点一点,酸苦悲凉。
终究是不甘心的……所以才故意雕成白鼠形状,只当是他,日日守在猫儿身旁,好教这猫儿,无论怎样,都不能将他忘怀。
天地礼成,酒席已散,正是洞房花烛时候。
望见满室艳红华采,展昭只觉心中一片茫然。
红纱下女子的容颜羞涩娇美,蕴蕴烛光间温暖柔婉。展昭微笑,搂她入怀,低声唤:“月华。”
丁月华国色仙颜,既有江湖儿女的爽利坚强,亦有大家闺秀的温婉大方,这样的女子本该受尽疼宠,却因着爱他恋他眷他之故,为他痴痴的等,傻傻的候。这样的她,由不得他不怜惜 不心疼,让他……不能不内疚。
可她要的,他其实给不起,也给不了。他的心,早不知在何时,便遗在了那抹张扬狂放的白上,再也收不回来。
可玉堂……
他微微苦笑。
玉堂他……对自己明明有情,却总是不知……
想他白玉堂何等样人?那样七窍玲珑的心肝,又是风流天下的人物,有什么是他想不明白的?之所以一直懵懂,不过是他自己不想明白罢了!
他俯身,亲吻丁月华的唇,将所有的叹息压回心底。
玉堂……你既不愿懂,我又何苦做这恶人,毁你清誉,惹你难堪?
罢了!罢了!你我之间,终不过只是……知己兄弟……
我只盼你……永远不懂……
红纱帐暖,春宵一度,却不过……心寒若冰。
*********************话说我是穿越到冲霄楼的小分*************************
白玉堂这辈子都没这么狼狈过。身重数剑,血染白衣,整个人摊在地上,竟连动一动的力气也无。
他环目,四面烈火熊熊。呵!他自嘲的笑笑,看来马上就要成一只烤耗子了。
幸好……他想,幸好来的不是那只猫,他将那猫点了穴道搁在府衙真是明智的决定,他白五爷都着了道儿的,那只猫能有什么作为?!
猫儿……猫儿啊……只怕是气的很呢!白玉堂苦笑,那时侯……自己也知这一去九死一生,眼见那被他点了穴道的猫儿面上惊怒焦急,眸中变幻莫测的复杂神色,竟一时抑制不住,狠狠吻了他!
嘿!白玉堂笑得颇有些无赖,便是气了又如何?反正自己都要死了,还用怕他一只猫?
待做了鬼,他还要好好缠着他列!白玉堂笑眯眯想,阎王殿的小鬼们,哪个敢来管你白爷爷?!
“白玉堂!你这个混帐王八蛋!”
猫儿?!
白玉堂蓦然回头,那人蓝衣染血,自熊熊烈火中踉跄而出。
“猫儿!你快回去——!”也不知哪里来得力气,白玉堂猛然撑起身子,摇摇欲坠的站起来,斯声怒喝。
“闭嘴!”展昭直扑向他身边,神色近乎凄厉,“你若死,却教我如何独活!”
“猫……儿?”被他话里语意所震,白玉堂猛然愣住,然而不待他反应过来,冲霄楼上一阵颤动,两人立足不稳,摔倒在地,却原来是楼顶门梁终禁不住烈火焚烧,砸了下来,将展昭来路彻底堵死。
“这下子,可是想走也走不了了。”展昭回首望去,神色间竟无半分焦急。
“你——”白玉堂惊怒交加,却在看清他神色的瞬间愣住,再说不出话来。
烈烈火光中,那人的容颜清润如初,回眸抿唇间,竟是难得的平静安和。
白玉堂的焦躁心痛就那么一点一点退去,唇角间扯出的笑意却越发明耀张扬。他伸手,与他十指交握:“好猫儿!上穷碧落下饮黄泉,咱们,再不分开!”
“恩……”展昭回眸,眼神平静温润,纯角笑意柔软温暖,“生死共,不相负。”
明君心兮生死共,不相负……
“五弟——”
“展大人——”
匆匆赶来的众人,只来得及看见冲霄楼在那片将天地一起焚烧的烈火中轰然倒塌,一起埋葬的,还有那一双傲视群伦的雄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