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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骂官 ...

  •   连年余心怀忐忑随刘管家一路来至班房,这当一众衙役都已得了信不见了踪影,只余血衫半掩的连海萍半祼的横卧在冰冷潮湿的地上,凌乱的长发之下掩着一张满是汗水污渍的惨白脸,连年余不及多想,脱了自己的外衫披在了连海萍身上抱着她就往外走。刘管家早让人叫了轿子,让人把连海萍父女俩直接送往渡口去。
      就这样,连年余被人半架半轰的送上了离开岳阳的小船,可连海萍重伤在身,哪堪舟车之苦,连年余一上船便让船家打听,附近哪里有治伤的大夫,这治伤的大夫自然是都在城中的,因而行了几十里后,船家就让连年余在近在一个小码头那里靠岸,那里一个小集镇,镇中自有治伤的大夫,连年余谢过大夫带着连海萍上岸。船家少不得叮嘱连年余好好给姑娘治伤,莫要再回去闹事。连海萍此刻虽已醒来,可此情此景着实让她羞愤难当,只是闭目默泪不语。
      父女两人匆忙间就在码头一旁寻了一家小店住下,连年余向店家打听了药店后,匆忙赶去给连海萍拿药,留下连海萍一个在店里,连哭带骂哀嚎不止。最后更是提着江进德的名字问候到他祖宗八辈,反正一来她说的不是本地口音,再者料想无知乡民,也知道江进德是哪个,倒不怕别人听了去。
      就在连海萍骂的兴起时,一个瘦弱的身影悄然摸索进了她的房门前,推开了房门,轻笑着说:“姑娘好大的胆子,竟敢在此公然辱骂本州刺史。”说的竟是一口和连海萍一样地道的吴越官话,只是嗓音甚为嘶哑难听。
      连海萍一惊,急急撑起身子抬头去看,见门口站着一个脏兮兮宛如乞丐般的人,虽然此刻他浑身沾满西斜阳光的余辉,但一身看不出颜色的长衫满是污渍褶皱,头发乱蓬蓬的,脸上也满是灰泥。
      连海萍见是一个乞丐般的人,先行放心下三分,赶紧先行抢白:“你胆子也不小啊,竟敢在青天白日、朗朗乾坤、昭昭日月下趁人之危,明目张胆的偷窥病危少女。”心中已暗暗打算好了,如果他真要拉自己去见官,自己死不承认自己所骂的江进德就是本地的岳阳刺史,料他也不敢真的硬拉自己去见官。
      乞丐嘴角扯了个带着无限悲凉的自嘲笑容说:“姑娘你多想了,我可什么都没看,只不过听你叫的凄惨给你送点药过来。”说罢随手一抛,把一个瓷瓶抛在了连海萍的床头手边处。
      连海萍见他单薄的身材,一张满是灰泥的脸上,也看不出个表情来,唯一能看到的双眼又是绝望无神,似有无数的伤心难过之事,更让整个人都说不出的神情颓废。饶是连海萍此刻自身还在难中,可不知为什么,心中竟然替这乞丐生出些许不忍与难过的怜惜来。咬了下嘴唇说:“不用了,我爹已经给我买药去了。”
      乞丐唇边露出一丝自负,傲然地说:“我给你的那是上好的伤药,这边集市上是买不到的。”
      连海萍捡起那个小瓷瓶,握在手里一张脸胀的通红问:“那,这个多少钱?”
      乞丐不屑的一笑:“我又不是卖药的,只是听你叫的太吵,这个镇疼效果不错,送你了。”说罢转身而去,还不忘给她带上了门扔下一句:“赶紧上药,别再鬼哭狼嚎了。”
      剩下连海萍一个人怔在那里不知如何是好,听到隔壁房门有响,似乎这个乞丐就住在隔壁。连海萍迟疑了一会,打开那瓷瓶便间见瓶内浓郁厚重的药草味。连海萍迟疑了好一会,尚不见父亲回来,身上的伤更是一阵胜一阵的火辣辣的疼痛,有药在手,便忍不住先挑了一点摸了上去,虽然上的时候,还是觉得忍不住的一痛,让连海萍连抽了好几口冷气。但连海萍略一缓过劲,又觉上过药的地方疼痛大减。她幼时顽劣也受过几回伤,然而像这么药到疼减也还是头次见到,暗想自己这当身受重伤,一没钱二没色的,谅他也没什么好图自己的,况且对方又是个乞丐模样的人,说不定是从哪捡来的药又没地用呢,大不到回头给他点钱就是了,这样一想,连海萍索性不管三七二十一的把药全给涂了上去。
      连年余好不容易买药回来时,连海萍已然在昏昏沉沉半睡半醒间。连年余未进屋便闻到浓浓的药味,起初未料到是连海萍用的药,便也未多想,等进了屋子才发现药味更重,这才发现药味是从连海萍身上发出,不由皱了眉头问:“谁给你的药?”
      连海萍迟疑一下说:“我也不太清楚,大概是隔壁住店的客人吧。”
      连年余不由顿足埋怨:“糊涂!连人家是什么人都不知道,你就敢用人家的药。”
      连海萍不以为然地说:“我现在这样子,还不早就是俎上肉,鼎中鹿了,还有什么不敢的。人家不过是看我可怜,才施舍给我药罢了。你要过意不去,就去还人家药钱。”
      连年余看着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鲁莽女儿苦笑不已,只是她这当身受重伤,自己不便深责,只好说:“那好吧。”要知此处不过是个小集镇,镇上虽有几个大夫,但连年余一连寻了多家,都没有买到金创药。连年余说是受了杖伤,人家只让他回去敷些香灰止血便是。连年余虽知香灰只能止血,伤处极易化脓留疤,但这小地方没有金疮药,他也无可奈何。
      连年余此刻只能无奈地微微叹了口气,便出门去了。没费什么力,连年余便找到了隔壁那个送药的人,等他进去后见一个乞丐模样的人一言不发的坐在床上发呆。连年余虽心中疑惑万千,但自己出门在外,女儿又用了人家的药,于是抱拳施礼打了招呼,言明来意,少年未曾回礼,脸上也没什么表情,只是淡淡地说:“相逢即是有缘,药是我送于令媛的,老伯不必见外。”
      连年余没想到对方一个乞丐,竟会拒绝自己的钱,更未料到对方谈吐竟是如此文质有礼,这哪是个乞丐做派,分明是富贵有礼人家弟子的口吻。连年余千恩万谢后,又问了对方姓名,那少年迟疑了一下才道:“鄙姓杨,行三。”
      连年余又问起对方家世,住处。
      杨三闭口不答。
      连年余又说了会话,见对方终是爱搭不理,只得讪讪而去。出了门后,又去前堂向店家套话:“这店里住的那个少年是什么人啊,跟他说话都是爱搭不理的。”
      店家哦了一声道:“你说那个闷葫芦啊,我也不晓得他什么来历,他来这店里也些日子了,天天窝在房里,也不出来见人,一天也难得说上一句话,有时吃顿饭,有时一天也难得吃上一顿饭。他来的时候还像个人样,当时又下了雨,我以为他只是淋了雨有些狼狈,哪知他越来越没个人样了,不过他从不拖欠房钱,客人有钱,我也不能往外赶不是。”
      连年余应了一声,想了想又交待店家晚上给那乞丐送去几个好菜,以示答谢。
      到了晚间店家把菜给杨三送去,杨三听得店小二说是隔壁客人答谢的,淡淡应了一声,便让店家把菜放在了这里。
      杨三坐了床头看了饭桌上的酒菜好一会,终是站起身过来掂起筷子挟着菜大吃起来,更把那一小坛米酒给喝了个精光,直到坛中米酒涓滴不剩,杨三冷笑一声:“断头酒吗?那最好,好歹也落得个饱死鬼。”可这酒中也没有毒,又哪会死,忆起前情,杨三忍不住呜呜咽咽地哭了起来。杨三向来是个隐忍的人,哪怕到得最后哭爹叫娘亦是低声压抑地幽咽,旁人便是听了,也不忍过来与他争吵。
      看着狭小的口处微微透着暗灰的窗纸,连海萍知道今晚必是月光大亮,才能照透粗糙的窗纸。暗暗抽口气,偷偷挪了下趴得僵疼的腰身,让她疼的直抽冷气。她原本就是被睡梦中想翻身而扯到伤口疼醒的,不想一醒便听到杨三如此压抑的痛哭,晚间连年余与杨三的对答连海萍也都听到了,也猜这个杨三绝不是什么真正的乞丐,于是此刻便忍不住猜测杨三这样一个穿长衫谈吐有礼的贵公子,是怎么离开爹娘沦落到这么一个破落小店的。连海萍曾经在糖水铺子里听过偶而来的说书先生说的评书。那些评书里落魄的公子,要么是被爹娘赶出家门;要么是爹娘早死,家产被恶奴霸占;要么是做官的父亲被奸人诬陷……就不知这杨三家里是怎么个情况。
      第二天一早连年余要出门去打探妹子的消息,便过来敲了杨三的门,杨三宿酒未醒,听到敲门声,只说了一声:“请进。”
      连年余推门进去,施了一礼陪着笑说:“小哥,我有些要紧事得出门一趟,只是小女卧病在床,麻烦你能不能稍微照顾一下小女?”
      杨三微微意外的一怔,冷笑一声说:“怎么?吃你一顿饭就要给我塞这么大的麻烦吗?我要说不能,你待怎得?还有,什么要紧的事比你女儿的身子还重要?莫说我起什么歹心,便是我不起歹心,你女儿那伤,让一个外人来照看,都不妥当吧?”
      连海萍知道父亲是要去岳阳打听姑姑的下落,此刻在隔壁听到父亲被杨三拒绝奚落地声音,不由怒火中烧在屋中大叫:“爹爹,你只管去打听姑姑的下落,我不用旁人,自己就能照顾好自己。”
      杨三听了这话,冷哼一声说:“不识好歹的臭丫头。”
      连海萍毫不示弱地回口:“你才是不识好歹的破小子!”
      杨三听了双眉一扬猛然坐直了身子,双眼透出几丝怒气。但看了连年余一眼后,终是什么也没说,眼中愤怒的目光也黯了下去。
      连年余听后想了想,虽不甚放心,但还是狠心离店而去。
note作者有话说
第3章 骂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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