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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探亲 ...

  •   正月十六刚过,浓浓的年味尚未散尽,那些常年在外谋生的人,便不得不辞别家人,背起重重的行李,踏上新的一年的征程,长长的离别,只为换取一家老小的生计家用。
      在这清一色的大大小小的男人堆里,一个身着大红绸衣青绫长裙梳着长长辫子的十五六岁的少女,便分外的扎眼。虽说她这身衣服大红大绿的未免有些艳俗,可是搁不住少女的青葱岁月年华正好,红扑扑的圆脸,两道黑长的眉毛下是一对水汪汪的大眼,两边肩上一边一个的包袱也没让人看少女的疲累,反倒是因为初次出门的兴奋,显得一股子青春气息格外旺盛,看到的人都觉眼前一亮。此刻少女脚下虽亦步亦趋的跟着一个三十多岁的汉子,一双水汪汪的大眼早四下撒开打量着这些她往日相处所不同的世界了,那汉子手里亦提着大包小包的,不同旁人的是,人家提的都是行李,他提的则是苏吴之地的土产。
      同船有认识那汉子的人,便打趣起来:“哟,这不是连老板吗?这是要去哪里发财啊,怎么连闺女都带上了?”
      那个三十多岁的汉子,姓连名年余,原本在这本地开着一家糖水铺子,生意虽说不上多火,但也足够一家老小开销,这时听到有人跟自己说道,赶紧抱拳回礼道:“哪里哪里,程老板取笑了,我上哪发什么财啊,这不我妹婿自前年外调,一直没有捎信过来,家父记挂舍妹,让我带着闺女看看舍妹去。”
      姓程的汉子听了大笑:“连老板这不是去发大财是什么,连姑儿命好,如今已经是官宦人家了,拔根汉毛比我们这些小老百姓的腰都粗,到时一出手给侄女的见面礼,只怕比我们这些苦哈哈在外面倒腾一年的都多。要是再借着连姑的口,给侄女也找个好人家,连老板这辈子就只等坐享清福啦。”
      少女听了这话,原本便红扑扑的小脸,一下涨得如红布一样,直烧到得两只耳朵通红,垂下头去哪还敢再乱看。
      饶是连年余三十多岁的大男人,脸上也是微微一红赶忙解释:“程老板取笑了,您也知道,当初要不是我那妹婿一眼看中舍妹,妹婿的夫人又亲自登门来做保,我们连家是断不会把女儿给了他们江家的,再怎么说,我们连家也没到卖女儿的地步。虽说他们江家是官宦大户,我们是穷门小家,可我们家又不是那等要拿女儿攀高枝的人,只要舍妹她过的好好的就成,我也不打算去沾他们那光。这会带着小女去,不过是怕他们家的规矩大,要是我见不了妹子,就让她们姑侄女见见也是好的。”
      连年余这般把话直接说到的明处,姓程的汉子倒是意外,赶紧圆场:“连老板这是说哪里话来,我们也都听说江大人官场得意,步步高升替连姑儿高兴呢。我又不找你借钱,连老板就不用跟我哭穷了。侄女出落得这么水灵,这小脸长的天庭饱满地阁方圆,一看就是有福之人,将来说不定要嫁个状元郎呢!”
      少女听了这话,背过身去不去理他。她自是知道父亲这次为什么带她去见姑姑,之前每年过年之前,姑爹都会派人送来年礼,过了年之后,姑爹虽不陪姑姑回来,姑姑还是会坐着轿子带着丫鬟婆子回来给爷爷拜年的。而今年姑爹调任,姑姑没回来不说,就是年礼也没有送来。之前虽说托人捎来了一封书信,说姑姑随姑爹去岳阳赴任,可这之后就再没有姑姑的消息了。爷爷和爹爹不放心姑姑,才让爹爹去姑爹所任的岳阳去看望姑姑,原本也没说要带她去,只是她这辈子还没出过门呢,此事即被她知道了,哪有错过的道理,这才死缠烂打的缠着爹爹非要跟去。
      程老板话说到这个份上,连年余也不好再说什么。于是扯开话题去说今年的天气年景。程老板常年在外,少不得天南地北的乱扯一通,倒是引得船上不少人插话。这般一直到了渡口,众人因南下北上各不同路,这才各自转船做别。

      连年余带着女儿连海萍一路辗转舟船车马,好不容易才来到岳阳县衙。过去一问才得知自己的妹婿江进德竟已然又高升不在这里了,所幸岳州长史府也在岳阳,所隔不过两道街。
      连年余便又急匆匆赶往了长史府。到了长史府,连年余按原本的惯例,又绕到后门去敲门,开了门后,一个二十来岁的家丁冒出头来,可他一口本地的口音,让连年余如坠雾里,而连年余一口软绵的吴语,对方听来也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两人鸡同鸭讲了好一会,连年余只得一遍又一遍说着连姨娘和澜哥儿的名字,那名家丁听了几遍后,有些明白的点了点头,就在连年余刚松了一口气的时候,那个家丁突然砰的一声关了后门,差点碰了连年余的鼻子。连年余在门前傻了一阵,而后再敲门,可是这次无论他怎么敲对方也不应门了,无奈之下,连年余只得蹲在门过等着江府里哪个相熟的人出来。虽说不时有江府下人从后门出入,难免对连年余指指点点,连年余听不懂对方说什么,料想自己要说的话对方也难听懂,索性也就不去问了。
      好一阵后,一个年轻的乳娘从后门闪身而出,湘绣褙子更衬的她年轻肤白,她左右一望后来到连年余的跟前。连年余一看立时喜出望外,来着不是旁人,正是江澜波的乳娘田氏,她也是吴中人,当初还是连年余把家贫丧子的她引入江府的。此刻困顿中的连年余见到她,那可真是他乡遇故交了。
      可是田氏却把手在衣襟上搓了又搓,低着头红着脸悄声说道:“舅老爷,您怎么过来了。”
      连年余站起身来嘿嘿一笑道:“这不是记挂着翘姑儿和澜哥儿吗,爹让我来看看。他们娘俩还都好吧?”
      田氏红着脸,吱吱唔唔地说道:“这都说嫁出去的姑娘泼出去的水,难为舅老爷你还大老远的跑这一趟,只是,只是,如今舅老爷如今不大好进这门了……”说到这里,忍不住回头看了那灰墙青瓦下,斑驳的旧木门一眼。
      连年余误会了她话中的意思,嘿嘿一笑道:“我知道,而今我那妹婿做了大官,他们官宦人家原本就规矩大,要是实在不方便的话,我就不进去了,你带萍儿进去见见她姑姑和表弟也成。”说话间已是把连海萍推到了前面,转而又去拎了自己那一大包包裹,从里面拽出了一个小包递给乳娘道为:“这是我捎来自家腌制的蜜饯和芡实,田嫂,给你尝个鲜吧。”
      田氏连连摇头摆手推辞不止。
      连年余终是看不事有不对来,于是向田氏问道:“田嫂,你给我句实话,是不是出了什么事了。”
      田氏咬了咬牙,这才说道:“不瞒舅老爷,连姨娘如今已不在这里了……”
      连年余只觉得整个脑袋翁的一声,眼前发黑,整个人都要站不住了,连海萍用尽全身力气,才好不容易扶住父亲摇摇欲坠的身体。
      连年余以手撑墙,好半天才艰难地问:“这倒底怎么回事。”
      田氏见此,也不再隐瞒,便将连翘因为背后说江家大小姐的闲话,而被江进德给卖给人伢子的事给一五一十的说给他听。
      连年余听了以后眦目欲裂,恨恨地说道:“我妹子是不该背后乱嚼舌根,可是骂几句打几下不就行了吗,犯得着不要她吗?就算不为别个那也得为了澜哥儿啊,再怎么说那也是他儿子的亲娘啊,就是退一万步,真要休她,叫我把她领回去也行啊,怎么就这么狠心卖给了人伢子呢!”说到最后已是男儿泪滚滚而下,口中呜咽难止。
      田氏见此也慌了手脚,嘴里吱唔不出的个囫囵话来,翻来覆去念叨着:“舅老爷,连姨娘已经不在这了,你就赶紧回吧,赶紧回吧。”
      连年余突然发怒道:“不行,我要见江进德,我要见江刘氏,当初他们两口子都亲口答应过我爹,要好好待我妹子,不管我妹子是妻是妾都是他姓江的红衣大轿的从我家抬进他江家的,哪能由他说卖便卖的,我得找他们讨个说法。”
      田氏见此落荒而逃,钻进了江府的后门,再也不见踪影了。
      连年余却像疯了一样,过去一下又一下的狠狠的砸着那扇老旧的破木门。连海萍眼看着鲜红的血从父亲的手上一下下印在那破门上,又中焦急,又是心疼,又拦不住父亲,只把一串串泪水滚滚砸落在地。
      连年余正砸门时,不妨门猛然一下了开了,连年余收不住力,噗通一下合身跪倒在门前,门后两边各站着一名家丁,正门口处一个脸上带着三分讥笑三分煞气三分不耐的人正是当初经手买连翘进江府的刘管家。
      连年余抬头见是刘管家,也顾不得许多,赶紧狼狈的挣扎起身,一把紧紧的扯住了刘管家叫道:“你们把我妹子弄哪去了,你给我说清楚。”
      刘管家去推连年余满是污血的手,可连年余的手抓的死死的,哪是他一下子能推开的。一旁的两个家丁看到了,立时上前一边一个把连年余给拽了开去,连看庆虽说死命抓着,可他一个人却又哪及两个家丁的力气大。但在这拉扯之间,把刘管家的衣服不但染的满是污血,也给撕烂了。刘管家见了双眉皱的更厉害了,一脸嫌弃的说:“你妹子犯了七出,我家老爷要休她,那是合情合理,再有,你妹子是我家老爷二百贯买来的妾,要卖她那是合理合法,你在这里撒什么泼!”
      连年余虽被两名家丁紧紧拽着,仍死命挣扎的大吼:“江进德!你给我出来,你个言而无信的小人!当初你答应我们一家会好好待我妹子的!江进德你给我出来。”
      刘管家见此使了个眼色,两名家丁把连年余狠狠的甩到地上,又各自踹了几脚,连海萍见父亲被打,急忙上前去拉那个家丁,立时便被那家丁给一把推倒在地上,头重重的磕在地上眼冒金星,半天爬不起身来。直到连年余倒在地上,再也爬不起来,刘管家这才带着两名家丁进了门去,狠狠的关紧了大门。连海萍又哭又叫的爬到连年余身边来拉父亲。
      连年余见满身尘土的女儿哭的泪人一般,抬手去给她擦泪,不想将自己手上的污血反染了连满萍一脸,看着更加可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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