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俯首》红色的杨舅舅

1、茶楼

　　黎明开始下雨，闷雷滚滚，树叶翻飞，安如梵从梦中醒过来，一团又一团熟悉的黑色雾气在眼前迂回，感觉呼吸困难。安如梵撑着胳膊翻过半个身子，埋头闷在被子里缓了缓。
　　打开房门，带着凉意的雨丝拂在脸上，额头一阵清凉，是难得的连绵雨天。
　　弥爷推门进来，看见他站在门前，快步走过来将伞放在门边，“你这几天睡得不太好？”
　　安如梵点点头，“今天下雨，你就不要到处跑了，弥章呢？”
　　“他一大早就出去了，说是要去茶楼看看。”
　　“茶楼？他还有这个兴致？”安如梵侧过身问。
　　“他在老宅子待惯了，来这又没有一个朋友，还不得自己培养点兴致。”
　　“年轻气盛啊。”
　　弥爷看他一眼，“主子你又忘了你的岁数了。”
　　安如梵绕过他往前院走去，“那也是因为和你待惯了，我也去茶楼一趟，早饭你们吃吧。”
　　“路滑小心。”
　　“我知道。”

　　一串佛珠缠绕在手腕上，安如梵坐在顶楼喝茶，窗口大开，雨水伴着风落在桌边，安如梵左手放在桌边接着清凉的雨水，右手一动不动地撑着下巴，出神地望着窗外。
　　弥章从楼下上来，替他把凉掉的茶水换了，又翻了一个新杯子坐在他对面，看了看他，又看了看窗外。“哥，你想什么呢？”
　　安如梵没有回答他，目光依旧在窗外来回看着，“觉得无聊了？”
　　“嗯……有点。”
　　“后悔来我这了？”
　　弥章趴在桌子上划着雨水，“我说后悔了，你以后还让我来吗？”
　　安如梵摇摇头，“不让。”
　　“那我不后悔。”
　　安如梵回头看着他，“是我真的老了吗？”
　　“啊？”
　　“我要是你，我就乖乖待在老宅子里，多看点书，多出去玩，而不是来我这。”
　　弥章瘪着嘴弹了弹手指上的水珠，“那我不来这，哥你什么时候才回去啊？”
　　“快了。”
　　“你上次也是这么说的。”
　　安如梵叹口气，“这次真的快了。”
　　“还有啊，你再不回去，芩姐姐就快化成望夫石了……”
　　“她找你了？”
　　“那倒没有，不过每次我去莽苍山抓鱼都能看见她，好几次都在树上待着呢。”
　　安如梵笑了笑，“那也不一定是在等我。”
　　弥章看他一眼，“我爷爷说的对，哥你就是不懂男女……”
　　“我最近是不是太惯着你了？”
　　“……”弥章闭嘴了。

　　待了半天，傍晚回去吃饭。安如梵再三警告弥章睡早点，不然日上三竿还是叫不醒。亲眼看着弥章瘪着嘴回房了，安如梵才往后院走，走过第八根柱子，安如梵皱了皱眉，“不是吧……”，转头看了看柱子中间裂开的一条缝隙，安如梵伸手抽出缝隙中的飞镖，盯着看了一个来回，“顾迩……你脑子有病吧……”，安如梵感觉头又开始疼了……

　　第二天，雨依旧在下，但安如梵还是得去茶楼，闷着一股气到了茶楼，有人坐在窗边自己动手泡茶，喝得好不自在。安如梵走过去，双手撑在桌边，“这位官爷，拜托你下次飞镖能不能直接扔我门口啊。”
　　顾迩面无表情，“有个人你得替我管管。”
　　“谁啊？”
　　“我哥。”
　　“凭什么啊？”
　　“他就只看得上你。”
　　“看得上我的人就他一个吗？”
　　顾迩伸手替他倒了杯茶，“以后你们茶楼的费用我不收了。”
　　安如梵坐下了，“你哥不是在北漠吗？”
　　“他在北漠待了两年，这一年一直在到处玩，最近刚刚回来。”
　　安如梵点点头，“那行啊，绑了送过来吧。”
　　“可以。”
　　安如梵乐了，“那你直接绑你府上不就得了。”
　　“要是给你绑过来还行，不然过几天，我这小命可就没了。”
　　“行，不过你自己说过的话自己记住了啊。”
　　“那当然了。”

　　第三天，又是一个雨天，安如梵没睡好，一大早打开房门，一个人稳稳地坐在门口。
　　顾华被反手绑在椅子上，也不知道是被迷晕了还是睡着了，外面雨势这么大，就差打雷了，他还看起来一派安然。安如梵绕过他，穿过走廊，弥章还没睡醒，弥爷正在前院屋檐底下剥核桃。
　　“弥爷，他是什么时候给送过来的啊？”
　　“清早刚刚送过来的，没多久。”
　　安如梵点点头，顺手拿了两个核桃，“早饭加他一份。”
　　“好嘞。”
　　安如梵又回到后院，在门口蹲着找了个石头砸核桃，正准备掰开看看好坏，顾华在身后悠悠地开口了，“给哥哥吃一口呗。”
　　安如梵起身回头看着他，“活了这么多年了，还不懂怎么叫人是不是？”
　　顾华靠在椅背上左右转了转脑袋，“这不是大梦初醒嘛。”
　　“不清醒？”
　　顾华懒懒地看着他，“不太清醒。”
　　安如梵笑了笑，“那我就让你清醒清醒。”
　　安如梵直起身子，伸脚朝顾华的椅子上踢了一脚，椅子向外滑了一截，稳稳地停在了台阶前，也停在了屋檐正底下，雨水顺着屋檐落下来，劈头盖脸地朝顾华脑袋上砸。
　　安如梵回屋自己收拾了床铺，再吃了一个核桃，才找了个钩子把顾华的椅子勾了回来。
　　顾华脸色苍白，雨滴顺着头发不停地滑落。
　　安如梵伸手解了他的绳子，“醒了吗？”
　　顾华从背后慢慢地挪回手臂，麻得呲牙咧嘴。“我可以撒尿了吗？”
　　“自便。”安如梵转过身去吃饭了。
　　顾华盯着他走过走廊，歪着脑袋使劲转了转脖子，皱着眉起身把一身的衣服全脱了扔在椅子上，赤裸裸地进了安如梵的房间。
　　安如梵吃完早饭，带着睡眼朦胧的弥章端着饭过来，看了看椅子上的衣服，回头跟弥章说：“把饭给我吧，你把这些收拾一下，再给他烧点洗澡水过来。”
　　弥章打着哈欠点点头，提着椅子走了。安如梵走进房间，把饭放在桌子上，转身走近床铺，顾华摊着头发睡得正香。
　　安如梵低头揉了揉太阳穴，抬头就对上顾华懒洋洋的双眼。
　　“顾迩就没给你带套衣服？”
　　顾华眯着眼揉了揉后脖子，“他从别人床上给我绑过来的。”
　　“我要是他啊，就找个人在你上床的时候杀了你，以绝后患。”
　　“等我快死的那天，我会考虑你这句话的。”
　　安如梵懒得理他了，“先别睡，我让人给你烧水了。”
　　“嗯。”顾华闭着眼应了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