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8、是福是祸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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郑知意一大早就被郑夫人叫人从床上拎了起来，睡衣惺忪地被巧云和梦云拖到镜子旁梳妆，今日是余首辅的六十大寿，郑家人都要前去余府赴宴，郑知意只能乖乖的任她们折腾。
经历上次的风波之后，余首辅本无意大办自己的寿宴，但是承平帝却一反之前的态度，像是要弥补什么似的，不仅亲自过问了余首辅的寿辰，还在早朝时表示要在当日亲自去余府给余首辅祝寿。
“老师教导朕多年，从东宫到今日如师如父，如今转眼老师年已花甲，朕理应给老师拜寿的。”
余首辅入阁做大学士时年纪不过三十四五，正是年盛意气风发之时，当时的太子也就是如今的承平帝也不过十三四岁，在先帝的示意下拜余首辅为师，余首辅对太子倾囊相授。承平帝二十五岁登基，余首辅在承平帝做太子时为东宫地位的稳固起到了不可磨灭的作用，因此也随着入阁任首辅，他在承平帝执政之初曾是皇党的中流砥柱，君臣二人的感情亦师亦友，如今承平帝登基也有十几载了，称余首辅一声老师却是丝毫不夸张的。
这一声老师却又把朝中的风向吹变了，余首辅作为两朝老臣，在皇帝心里的分量非一般人能比，这向来也是不争的事实，不然承平帝也不能任余家坐大到今日。
且不说朝中人怎么想，皇帝要来，余家这寿宴自然就不能随随便便办了，因此又忙忙的写请帖送与京城各家，但不光余家往外送拜帖，皇帝要亲自为余首辅祝寿，余家这几日都快被京里闻风而来的官员踏破门槛了，接的拜帖也是一沓接一沓，不过一月，余家立马又成了京城最炙手可热的人家。
郑家自然也不肯怠慢，郑夫人早就替郑知意做好了新衣裳，过了水之后这日一大早就叫人给她穿上，又亲自替女儿选了几样首饰，郑知意之前从未参与过这样全京城名流云集的大场合，这也算是一个难得的亮相机会，郑夫人自然不肯让人看轻了她去。
郑知意耷着脑袋任兰心摆弄了半天，又闭着眼凭梦棠给她上了妆，足足被摆弄了两刻钟，梦棠才放开了她的脸，她才有空抬头瞅一眼自己。
因为是寿宴，所以郑知意今日穿的颇为喜庆，一身石榴红的裙裳，上面是窄袖短衫子，下着百蝶穿花裙，因为天气有些凉，又披了一个流彩暗花织锦披风，腰间坠着胭色的流苏坠子，头上还是梳着京中女儿家惯常爱梳的垂髻，鬓边坠了一串温润的东珠，发髻四周拿那粉粉的小宝石围了圈儿，这样既显得俏皮喜庆又不会太过打眼，干干净净的既体面又简单，手上还是带着那对儿软玉镯子，莹莹的似一汪泉水。
女孩儿家的妆容讲究素淡，故郑知意现在不过是淡淡的扫了层珍珠粉，眉上用螺黛轻轻画了个远山眉，朱唇轻轻一点，胭脂也只是薄薄扫了两颊，以此提亮人的气色，这样一番描画越发衬的人面清粹，如水晶莹。
郑知意却无心欣赏，看了一眼铜黄的镜子，又伸头往一旁的水盆里瞅了瞅自己的妆容，觉得没有太出格，就懒洋洋的坐回床上靠着：
“一大早忒折腾人，我连早饭都没吃呢。”
“夫人已经叫传了，一会儿就来了，夫人嘱咐姑娘今儿早上尽量多填一下肚子，到那边儿恐怕吃不了什么了。”
“唉。”
郑知意叹了一口气，“今日又得无聊一天喽。”
“姑娘这话说的。”
梅香最重规矩不过，郑知意在家时常没规没矩的，她为此常忧心不已，只恨不得日日抓着郑知意盯着他不出丝毫差错才好，最是一点儿错处都不肯放松的。
打小儿郑夫人就对梅香最放心，有她在身边郑知意做事从来没有太出格过，因此郑夫人也很是给梅香脸面，有些时候在郑夫人跟前她说的话比郑知意还管用。而梅香得了郑夫人肯定，自然是越发对郑知意的规矩上心，明明是比郑知意大不了一两岁的小姑娘，日日却比郑夫人在郑知意身上操的心还多。
“今儿是余老大人的大寿，圣上亲临呢，姑娘合该摆着笑脸儿才是，可不能这么无精打采的。”
“知道了，”郑知意赶忙坐直，只怕梅香一唠叨就要没玩没了，正好厨房的张嬷嬷送叫丫头子送了食盒来，一旁的菊韵机灵，见自家姑娘面色讪讪，立马接过食盒大声地岔开话题：
“姑娘，早膳来了，看看今儿张大娘做了什么！”
郑知意向菊韵投去一个赞许的眼神，虽然菊韵平时爱偷懒，说话也没个正形，但她胜在会看眼色，总是救郑知意于水深火热之中，关键时候还得她来这么一下子。
梅香又岂能看不到她们俩之间的这点儿小动作，只是司空见惯，无可奈何罢了。
送饭来的丫头见菊韵一样一样的往外端盘子，并不上前插手，只是笑着随菊韵的动作简单地介绍了几句：
“昨儿晚上夫人特地嘱咐要厨房里做几样顶饿的点心，因此今儿早上的鱼肉粥便熬得稠了些，厨房昨儿新采的新鲜桂花，晾好了特地新做了桂花糕，姑娘多尝两块子罢。”
府里就这么一个金尊玉贵的嫡小姐，不说做父母的怎样偏疼，上头三个哥哥也是对这个小妹爱护有加，又兼之府里再没有妾室偏房，所以送到郑知意房里来的一应事物自然是顶顶尖的。
虽然厨房每日换着花样给郑知意做吃的，每日送来的早膳七天都不带重样，但郑知意这些年说来也在富贵乡里长大，不说天下珍馐，眼前这些东西于她来说，确实是没什么新鲜感了。
不过新鲜感是一回事，吃饱肚子就是另外一回事了，郑知意听话的喝了一碗粥，又吃了两块桂花糕，还夹了一个小银丝卷和蛋卷，把那碟子酱拍素瓜也吃了不少，直到确定肚子够饱了才放下筷子。
京城这边的口味与江南那边儿差的很大，江南点心多小巧沁甜，而北边儿的口味却偏咸，开始时郑夫人担心郑知意不适应京里的饭食还特地从江南带了一个厨子，后来发现女儿比之江南小菜仿佛更爱西京风味，索性就让厨房按京中的习惯来给她做菜了。
郑知意吃饱了，端起小杯漱了漱口，又叫梅香和晚竹上前梳弄了一番，这才带着几个丫鬟慢慢上郑夫人院子里去。
因余首辅今日大寿，皇帝要驾临余府，因此特许朝中官员休沐一日，也算是对余首辅辅佐两朝皇帝功勋的肯定，故郑老爷此时并没有上朝，而是难得留在院子里和郑夫人一起用了早膳。
郑知意一进院子就见郑老爷正坐在椅子上，拿着一本经书正考校郑墨言的功课，郑墨言愁眉苦脸的站在堂前，而大哥郑墨元和二哥郑墨轩则含笑坐在一旁看热闹，郑夫人坐在旁边的椅子上，翘着兰花指端着一杯茶悠悠的喝着，妆容精致衣饰华丽，看起来很有养尊处优的尊贵主母的高贵气质，但那嘴角却隐隐地却也带了一丝忍俊不禁的笑意。
郑知意刚踏进房门，郑墨元就看到了她，笑着朝她招手：
“小妹来了，今儿小妹打扮的真好看，一大早没少折腾吧？早膳用了没？”
郑知意先向郑老爷行了一个礼，又给郑夫人请安，这才回身到郑墨元身边行了个半礼：
“自然是用了的，哥哥们起的好早。”
说完就自觉的坐到两个哥哥下首，拿着帕子捂着嘴偷偷的笑急得脸色通红的郑墨言。
“今儿父亲难得在家，自然是要早起请安的，哪像你这个小懒猫。”
郑墨轩伸手刮了刮郑知意的鼻梁，看到妹妹笑得一脸促狭，打扮的像个玉人儿一般，脸蛋晶莹的像一颗圆润的鸡蛋，又忍不住捏了捏。
“就是知道哥哥们在我才多留一些时间给你们么，不然我一来爹爹就不想理你们了。”
郑知意习惯了郑墨轩捏她的脸，只嘟着嘴跟他撒娇。
闻言郑墨元和郑墨轩都笑了起来，郑墨元本就气质风流，而郑墨轩也是风骨清雅，二人齐齐冲郑知意一笑真真是如花开无声，霎时满堂生鲜。
“不知羞，”郑墨元笑起来仿佛一副墨香流动的水墨画，无限的意韵在其中，只叫人沉溺其中遐思无限。
一旁的郑墨言则像乌眼鸡似的使劲儿给郑知意打眼色，满府皆知郑老爷最疼郑知意，若是此刻自己这个看似温婉可人实则古灵精怪的小妹肯上来奉承郑老爷一二，想必今天早上就能混过去了。
郑知意却仿佛什么也看不见，只一味跟大哥二哥撒娇混闹，完全无视他快要抽筋了的眼睛，郑墨言心里头不禁生出几分埋怨与焦急，一个走神郑老爷的戒尺在眼前一晃，他吓的一个机灵，眼错不见，就见郑知意已经滚到了郑夫人怀里撒娇去了。
郑墨言可不敢当着郑夫人的面对郑知意使眼色，只能在心里暗暗叫苦，祈祷郑知意什么时候能大发善心开一下窍帮他一把。
郑墨言心思是郑家儿女中最单纯的，他见郑知意不理他，只以为郑知意是没有看见他的动作，因此只拼命的往郑知意飞眼色，却不料郑知意明明是一进门就注意到了正在被郑老爷考的苦不堪言的三哥，只是自己这个哥哥因为是府中幼子，所以极为贪玩，于学习上也总是不经心，郑知意担心以他单纯的性子以后难免吃亏，于是索性装作看不见，让他多吃郑老爷几个挂落，以后也好收收心。
只是郑老爷是何等人？当朝大儒，名满天下的名士，连他最为得意的长子郑墨元在他面前尚要小心三分，何况道行根本不够、读书也只是三天打鱼两天晒网的郑墨言了，他很快就把郑墨言考的原形毕露，结结巴巴的连自己本来会的东西都忘了。
眼看自己的小哥哥都快哭出来了，旁边的大哥二哥也在给自己打眼色，郑知意这才从郑夫人怀里起来，带着笑脸凑到郑老爷面前：
“爹爹今日难得在家，却都不陪绵绵玩，也不理绵绵，亏我刚刚还跟大哥哥夸口呢！”
郑老爷目光从郑墨言身上移开，郑墨言一抬头对上父亲严厉的眼神，吓的瑟缩了一下，忙低下头不敢再与之直视，郑老爷严厉的目光扫过郑墨言，转到郑知意身上却只剩了温和：
“爹爹怎么不想陪绵绵？实在是你三哥课业太差劲，今日实在须得好好抓一抓。”
郑墨言闻言脸色更难看了，哭丧着脸带着求救的眼神看了郑知意一眼。
郑知意上前看了一眼郑老爷手里的书，正是一本《春秋左传》，郑知意对它也不十分感兴趣，可是看着自家三哥可怜兮兮的眼神，还是心里一软：
“爹爹是给三哥讲经书啊？绵绵也爱听夫子讲故事，不若爹爹也给绵绵讲讲这里头的故事吧，爹爹讲给三哥，绵绵在一旁听。”
小女儿玉雪伶俐，小时候读书习字都是郑老爷手把手教的，打小她提的任何要求郑老爷从来都不会拒绝，眼下她这么撒着娇，郑老爷自然是乐呵呵地接受了女儿的要求。
郑老爷于是耐着性子跟郑知意一字一字的讲书里的谋士侠客，讲他们治国安邦的道理，一时倒没时间理会旁边的郑墨言了，郑墨言等的正是此刻，见郑老爷不注意他了忙向旁边溜去，心里感叹这个早上终于算是解脱了。
郑墨言擦了一把额头上沁出的细汗，放轻脚步走到郑墨轩下首的小桌子旁端起桌上的温茶一饮而尽，郑墨轩看着他这如蒙大赦的模样，脸上现出好笑的神色，摇摇头看着这个不务正业的幼弟，眼里颇有几分无可奈何之意。
而这边郑老爷虽看似全心全意的在跟郑知意说话，眼角却瞟到了郑墨言那副缩手缩脚的样子，心里虽有怒其不争之意，却也不想一朝一夕逼出个什么成果来，只是见郑墨言在江南时就无心书本，到了京城连日来只是跟各家贵族公子在外喝酒游玩，少不得想要震慑一番，好叫他收回心思到正事上来，故才有此考校。
一家子这天早上就这么闲坐了一番，郑家是书香人家，人口又十分简单，日常一家人在一起除了聊聊家常，就是谈古论今，日子既轻闲又清雅。
而郑知意虽然年纪小，然而父母培养得用心，府内外大小事很少避开她，就连朝堂之事，郑老爷和儿子们商量的时候也不忘听听女儿的看法，因此遇上一些大事郑知意也能分析一二。
就如这余家，眼看危机在眼前，然而一场闹剧使得余家平稳度过这个危机，明眼看着还有因祸得福之意，然而世上事是福是祸从来都没有定论，谁也知道今日在堂前笑看风云的人，下一刻会不会就跌落尘埃呢？
作者有话说
第38章 是福是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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