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6、天下仕子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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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位梦柔姑娘跟着树生回了郑府，在府上不过休息了两日就恢复了元气，原来她也不曾得多难治的病，只是因为长期操劳加之与那书生在一起时吃穿过于粗糙之故才生顽疾，她之前在家也是金玉一般的人，乍然过这样的苦日子，又兼之长期忧思郁结于心，再被自己的至亲之人一刺激，病倒也在情理之中。之前久治不愈不过因为病中还在不停操劳也没有得到良好的医治，现下在郑家好吃好喝的供养下，大夫不过开了几服药她煎着喝了就完全好了。
她身体才好没多久，便不顾院子里其他丫鬟的劝阻执意下床到郑知意的院子里磕头谢恩：
“谢姑娘大恩，梦棠愿此生此世跟随姑娘，至死不负。”
那日郑知意回到郑府换回了正常的闺阁装束去见梦柔，见到一身女装的她，那位躺在床上的梦柔姑娘竟然也没太多的惊讶，除了咋见时眼里闪过一丝讶色，之后就很快恢复了正常，十分自然的改口称郑知意为姑娘，后来知道郑知意院子的姑娘都以花草起名，还执意把名字改成了梦棠。
“不必客气，你若是愿意留在这院子里的话就同我其他的丫鬟一样，待身体好了安心待在这里吧。”
梦棠的身世可怜，郑知意院子里的丫鬟们都十分疼惜她，见郑知意把她留下来了大家都十分高兴，梦棠经历过人生大变，人成熟老练了许多，她又是小姐出身，识文断墨的事情都能伺候一二，气质中还有一分不同于众人的高贵，人却十分亲切温和，在郑府待了不过二三日，就与院子里的其他丫鬟们姐姐妹妹的叫了起来。
虽然郑夫人不是十分愿意收留一个已婚女子在女儿身边伺候，又对这个女子的来历心存疑虑，但是经过一番明里暗里的调查确定了这位姑娘确实是良家子的身份，又抵不过郑知意再三的求情，最后也默认了她的存在。
梦棠就这样在郑知意的院子里留了下来，闺阁小姐的生活简单规律，虽然郑知意一心想多在外面走走，但郑夫人自到了京城之后对郑知意的管教严格了许多，尽管郑墨元他们有什么好玩的从不会忘了郑知意，也时常想着带郑知意出去玩，但像上次那样扮着男装偷偷溜出去玩的机会也就那么一两次罢了，若是被发现，郑老爷那里倒是好说，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就过去了，郑夫人那里就没那么好交代了。
大秦朝社会风气较往朝虽开放了许多，对女子的闺阁之德要求不复以往严格，但在这世家大族林立的京城，要说让这些人观念有多开放，那也是不可能的事情。
郑知意的闺阁生活安逸平稳，郑府的内宅生活也是一如既往的平静，然而这一向的京城却没有以往的安稳，余家的事情虽然闹得甚嚣尘上，承平帝不仅没有表态，就连传闻中在中极殿门口脱簪请罪被承平帝一怒拂袖不顾的余贵妃也一直称病不出，然虽贵妃本人受了好几番申饬，但却依然稳坐贵妃之位，就连跟贵妃一向不对付的皇后也没有什么额外的动作，余家人尚还罢，那些正在观望中的人却不是那么坐得住了。
余家人一直没有做出回应，坊间又是传言纷纷，有说余贵妃是被人连累的，甚至还有扯到稳坐宫中悄无声息的皇后身上去的，还有人到余府门口讨问说法，一时间各种说法层出不穷，却到底没有一个真相。
这种本该大动干戈的时候，宫里面反常的安静反而愈给人带来一种山雨欲来风满楼的压迫感，表现在朝堂上就是，承平帝这几日在早朝上下达的政令基本上畅通无阻，虽然余首辅对有些旨意仍像往常一样存有异议，但余党中人却因此事颇有些自危的味道，不敢像之前那样冒着触怒龙威的危险帮余首辅建言，少了同党的帮衬，余首辅有心却无力去阻止承平帝了，新的政令就在这个特殊时候顺着承平帝的心意，一道一道的从文华殿发出。
但是这样的安静没有持续多久，就被一件事情打破了。
原来是那犯事的余家子自被抓入京兆尹官衙后经过几番审判，对他所犯之事全都供认不讳，且这事原本就人证物证皆在，按照本朝律法，这人定是必死无疑的，但上面的旨意迟迟不下，依承平帝对此事的在意的程度，京兆尹不敢随意下判决书，恐皇帝还要借此事有所发挥。故此人虽早已收在京兆尹的大牢里，却一直没有判决，就是预防承平帝哪一日突然想做点什么要来提人。众人皆已心知肚明，这人就算死罪能逃只怕也是活罪难免，只是却不知此事还会牵扯出什么。
而这一日，距离此事发生已有十天之久，就在京里人都快忘了这件事的时候，突然余府的大门口迎来了几位特殊来客。
原来是那恶少的祖父带了自家族内的几位男人，一大早上京城余府请罪来了，一辆简单的青布马车，几个穿着靛灰色短衫的汉子，跟着一位须发皆白的老人齐刷刷地跪在余府门前，也不说什么缘由，就咚咚的一下一下在余府大门前磕头认罪，很快吸引了大半个京城的老百姓来看热闹。
余首辅和余致远一大早就上朝去了，余家剩下的主事人都是女眷，自然不可能在这么多男人面前露面，余府的管家出来劝过几回，却依然于事无补，那位看起来已年过古稀的老人虽整个人都颤颤巍巍的，人却十分固执，执意要在门口等到余首辅或余致远才肯起身，余府的老管家亲自来劝了几回都不管用。
他看起来不像那等会纵容子弟胡作非为的糊涂老爷，反而更像一个书香世家里年长慈和的长者，满是皱纹的脸上眉目带着一股清气：
“余家不肖后辈余尚前来向首辅大人赔罪，余尚之不肖孙违背家训，背弃家门，干下这等伤天害理之事，实为天理难容，还连累了首辅大人一世清名，首辅余家是天下读书人的旗帜，其子弟行事严谨有度，岂会有败坏祖宗规矩之人，不肖子全为一己私欲，犯下这等滔天恶行，千刀万剐都不为过！唯独余首辅因此受到天下人唾骂，让老祖宗蒙羞，老夫心中不安，今日特来赔罪，不见到余大人的面绝不会起身！”
这话一字一句落地有声，老人家一大把年纪不顾身份用头抢地，很快就将额头磕出了血，身后的男人们也砰砰砰的对着余府大门磕头，谁都拉不住他们，围观的人里有不少已经发出来嘘叹之声。
“你家孙儿枉顾人命，无所不为，竟然把人家一家子的命都害了，你个老头现在在这里磕个头算什么，能把人家五口子的人命换回来吗？”
人群中突然有人喊道。
这一喊立马激起了众人心中的愤怒，对啊，别看他眼下做出一副可怜兮兮的样子，可是他们身上背的是五条无辜的人命，人家一家子都给他孙子害死了，他们却还锦衣玉食活的好好的，怎么不让人心生愤慨呢？
那老人却不理会，只是朝着余府磕头疾呼，围观的百姓们经方才那人的煽动，情绪已经变得十分激烈，不少人拿起手中的烂菜帮子和臭鸡蛋往那几人身上砸去，还有人激动的要往里冲，余府的管家不得不加派府里的护院来拦住他们。
然而愤怒的人群却已经顾不了那么多，越来人阻拦反而越发拼命的往护院拿着长棍围成的包围圈里撞，随着围观的人越来越多，余府护院的数量毕竟有限，那老人又怎么都不肯进府暂避，余府门口闹哄哄地越变越乱，人群的斥骂声和那老人的大呼混合在一起，把整个大门口变的比城西的市场还乱，余府的管家大声扯着嗓子再三安抚都没有用。
正在这时，余府大门口突然传来一声清叱：
“冤有头债有主，你们不是事主，人也不是他杀的，在这里闹做什么！”
这声音不算大，却十分有力度，说话者将声音用内息送了出来，虽然声气娇嫩，却清清楚楚的传到了每个人的耳朵里：
“这里是首辅府，你们之中有谁是那郭家人的亲戚或是故友要替他寻说法的吗？若是如此，余家一定会给你们一个说法的，若不是，你们何苦做这等与己无关却又伤人伤己的事！”
骚动的人群安静了一瞬，看着都眼前这个带着白色帷帽，从头到脚都被遮得严严实实的少女一字一句的问道：
“有——吗——”
这个少女看起来年岁不大，但气势却不弱于在场的任何一个人，虽然隔着长长的帷帽看不清身姿形容，却能感觉出身上有一股不胜风力的娇弱之气，明明走路的身姿如弱柳扶风一般，却让人不敢小视。
门口的老管家见到那少女后暗暗松了一口气，上前恭敬地行礼：
“三小姐。”
人群中有人反应过来：
“怪道人常说余府庶女当家，原来这就是曾向余首辅献计救十万灾民的余家三小姐，果然非寻常闺阁之流。”
余慕君之所以如此受余首辅看重，不仅仅是余念君和余乐君嘴里说的进宫救了三皇子一次得了余贵妃信任才得如此，更是因为她曾经在荆楚地区遭受水灾，朝廷运粮通道受阻时，向余首辅献了一条通运河借水救水之计，帮着余首辅解决了困扰朝廷半月有余的水灾问题，这事儿虽然不为天下人所知，但在京城却是人人皆知的。
知道这是余家的三小姐，人群里的躁动渐渐安静了下来，虽然他们对余三小姐的事情只是有所耳闻并无实际感受，但京中传言已久，余三小姐十分得其祖父余首辅的喜欢，很多寻常人都想不到的谋略都出自她手，这样一个能得余首辅和圣上亲自夸奖的姑娘，想来也非寻常之辈，再看她刚才说话的气势，显见并不是那等任人欺凌之辈，因此一时倒没人敢再造次。
不过人群中还是议论纷纷，不时有人对余慕君指指点点，隔着一层纱余慕君也懒得去理会，只是那跪着的老人看到余慕君后，虽没有说什么，眼里却闪过一丝轻视之色。
余慕君站在余府正门口的台阶上，高高的俯视着下面那个扬着头的老人，声音恢复了平常的淡漠：
“老人家，你说你是来认错的，可我却只看到了你给余家带来的又一个麻烦。”
那声音里的嘲弄显而易见，那老人扬着头轻哼了一声：
“闺阁之流，怎知男人心中经纬！”
“那你就在这里跪着让更多的人过来在余府门前砸鸡蛋吧，反正余府现在也不差你这一点了。”
“你懂什么？”
“我自然不知你们男人心中经纬，想来这等擅自打着亲戚名头把人家家里搅得一团乱尤嫌不够，还要亲自上门砸了余府大门的经纬，也没有几人能懂吧？”
“你！”
“余管家，还不叫人把这几位叔爷扶起来？莫叫人说我们苛待这出了三服的亲戚。”
余慕君的声音仍旧是平平淡淡的，听不出什么情绪，然常年待在余府的管家余大却听出了她声音里的一丝怒气，三小姐平时话不多，更是鲜少刻薄人的。
“是，老奴省得。”
余大招手叫其他几个管事上前拉起跪在门前的那几人，又亲自上前扶起了那位老人，那叫余尚的老人挣扎了几下，最终还是拗不过余大的力气，被他半扶半拽着拉进府里去了。
余慕君淡淡的扫了一眼人群，扶着寻云头也不回的转身走了，转身的刹那一阵过堂风过，吹得她帷帽上的薄纱飞舞不止，映着这秋日萧瑟的阳光，连背影都多了一份萧索的味道。
人群里，有几双若有所思的眼睛随着余慕君的转身消失而去。
作者有话说
第36章 天下仕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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