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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9、小别离(3)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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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冬的清晨,鸭蛋黄大小的朝阳从地平线上露出一小截橘黄色的弧度,这些许阳光并没有带来多少暖意,反而让夜雾更黏稠地贴在人们袍子外、裸露的皮肤上,这群在旷野中露营的人们三三两两地醒来、洗漱大声的咳嗽。
这只队伍大约上千人包括了矮人、霍比人和人类,人类占大多数,他们以家庭为单位聚集,语言各异服装千奇百怪,连日的长途跋涉让烈日把他们的皮肤炙得黝黑,风雨的洗礼也让他们原本就破旧的衣服变成长短不一的布条,不论男女老幼都脏得要命。短暂的喧闹后,有些主妇从包裹里拿出干面包撕成小块分给孩子,有些人则拿出干瘪的植物根茎充饥,更多的人则在泥地里翻刨,只要摸到不是泥巴的东西就喜滋滋地塞进嘴里。
乔治是个体型健壮的中年人,他肩膀宽宽的皮肤是健康的小麦色手臂上肌肉分明,他看见有个家伙塞了半只蚯蚓进嘴里,还有半截身子在那人嘴巴外蠕动。乔治忍住恶心看着他年迈的老母亲,老妇人则不动声色地把一个不起眼的小布包藏到行李最深处——那是铁匠世家仅存的财产金果。
他们在一周前前加入这些流民时队伍里不过四五百人随着逃难人群的汇入,五六天的时间就聚集了上千人。所谓流民就是由于兽人入侵失去家园的人们不得不迁徙流浪,他们从各地聚集纷纷逃往米拉斯提米斯——中土各族最后的壁垒避难,他们日夜兼程不停有坏消息传来,兽人大军占领了铁丘陵、座狼突袭西卡城和林谷、大片的森林被焚烧……幸亏大约还有两天的路程能到米拉斯缇米丝了,乔治想但愿我们能支撑到那个时候。
他推着小车上面坐着他的母亲,车上显眼的地方放着干草叉在离众人稍远的地方跟着队伍,然后他看见那个女孩又来了。这女孩身形修长手脚纤细,面孔带着稚气从前天上午开始就一个尾随着他保持四五步远的距离,不攀谈也不自我介绍,当有些人不怀好意的靠近她时她就离乔治近一点甚至和他并行,那些人看着乔治的体型往往就会识趣走开,而那女孩则会又恢复成之前的距离不远不近的跟着他们。几次下来傻子也明白了:她在假装是他的家人避免骚扰,乔治也不说破就让她这么跟着走。
到了中午大家开始停下来休憩,乔治把小车推到避风的地方老妇人则抖抖索索地摊开包裹取出金果递给乔治,他也不客气拿起来就吃还把一个塞给他的老母亲,老妇人摇摇头伸出舌头上面长满了脓包。
等到了米拉斯提米斯一定要想办法治好,乔治想,他看到那个女孩朝他们走来,她摘了头巾露出一头短短的黑发,乔治假装没看见她继续啃金果,老妇人则发出呵呵的笑声。女孩稍犹豫下,就走到小车边,递给老人一样东西:“您因为长期没有吃蔬菜导致口腔溃烂,把这个含在嘴里不要吞,过一个小时就能缓解症状。”
那是一截气味古怪的根茎状植物,乔治不记得有哪种蔬菜长这样,女孩见他怀疑便解释:“这是月见草,长在迷雾山谷以东的峭壁上,样子不好看却没毒性,兽人偶尔也以此为食。”
“你怎么知道兽人的事?我可没听说过有什么人能穿过迷雾山谷。”乔治这么说着就把手放到衣襟里,哪有柄短刀二十年前的比武大会他唯一的收获。
“反正我不会是兽人啦,”女孩耸肩,“哼,不要算了,我的存货也有限。”
但乔治居然接过月见草按照女孩的交代的方法让老妇人服用,老人则拉着女孩的手看着她笑了又笑,就像对待她自己的女儿一样。果然没多久老人的脓包消退除了口齿不清外居然能进食了。
女孩不说什么,乔治也没有感谢她只是接下来的旅程里,乔治推车她并排和他走在一起,遇到上坡和颠簸的路段她也会帮把手,晚上她和乔治轮流守夜除此以外一路无话。
到了第三天中午的时候他们终于和众人一起到达列王之城,这座巨大的白色城池此刻已被各地涌来的难民塞满了大街小巷,乔治选了个角落安顿好母亲,老人则牵着女孩的衣袖不肯放手,嘴里含糊喊着艾薇儿艾薇儿。
“那是我妹妹的名字,”乔治小声解释,然后对老人说,“艾薇儿去打水了,等一会就回来,妈妈您先休息下,天黑了艾薇儿就回来了。”
无论他怎么说,老妇人就是不肯放女孩走,那女孩也任由她握住手把她带到用稻草铺成的简陋床边,让老人躺下轻轻地哼着简单的曲调,没一会老人合上眼,女孩站起来对乔治点头微笑,到了分别的时候,乔治郑重地说:
“愿伊露维塔保佑你,阿芙.亨格利安小姐。”
“哎?”走到门边的女孩回头瞄他,“你认识我?”
“二十年前我做过你的车夫,那时你似乎看不见东西你的容貌丝毫未变。十五年前你和两位霍比特勇士深入兽人巢穴试图阻止索伦复活,尽管没有成功,你的义举和勇气这些年来一直为吟游诗人传唱,如果你在米拉斯提米斯有什么用得上我的地方,请尽管来这里找我。”乔治递给她一杯水,阿芙接过并不喝。
“谢谢,也没有什么要紧事。”
阿芙放下水杯推门离开,这些年来她早已不喝水食物也以水果和蔬菜为主,甚至有时候几天不吃东西也没有关系,她过了十多年这样不食人间烟火的生活,巴依却说小姑娘爱俏才故意减肥饿自己,蒙奇奇则认为阿芙一准在被窝里藏了一麻袋的金果,为这事两个霍比特人人能争论一个下午,吵得她几乎耳鸣。
而鼓噪的声音终于在那天彻底消失了,那天和平常一样阿芙换上兽人的盔甲用泥巴把脸糊满,巴依和蒙奇奇把她送到熔岩之地的边缘后三人分手告别,阿芙还记得巴依临走前还叮嘱她虽说甘道夫认为一定要看清楚那魔法门后面究竟藏着什么,可要是觉得危险你就回来。,蒙奇奇则往她头上按树叶顺便表示“我们会在这里等着你别让男人等太久”。
可最后失约的是他们,半个月后筋疲力尽的阿芙来到他们约定的地点却看到两个霍比人小小的尸体,那一刻她的血都凉了,真是奇怪了她当时全身流动的明明是兽人的血却能变得冰凉,和她看到魔法门口的生物那刻一样血管里流的血瞬间变成冰渣子,从那天起她放干血液再不肯深入索伦老巢。
今晚凛冽的夜风让她想起那一刻的寒冷,她走在午夜的街道上穿过熟悉的城墙最后在最高的内墙外停住,一墙之隔就是米拉斯提力斯的最高处议会和白树的所在地正值午夜内门紧闭,大约是要翻墙?阿芙正要爬,却听到急促的脚步声和号角声传来,她忙把自己隐没在黑暗中——这事她做的太多,身体先于思想。
内门打开,重装的骑士和手持长矛的步兵疾跑出来,阿芙数了数大约一两百人都是身强力壮者,他们骑着快马行色匆匆。乘着这个机会阿芙寻个时机便溜进去,那些士兵急于赶路甚至没多看她一眼,就这样阿芙混进内城,走到那座石碑前,那座有着阿尔文雕像,三天前伊利撒王后的棺木停放的地方。
现在这里什么都没有,只剩下凝固的毫无生气的雕像,她的母亲温柔拥抱她安慰她的母亲,她到底没能见上最后一面。她离开米拉斯提力斯时就已知道会是这样的结果,当她选择了精灵王她就明白她将永远失去她的养母,先是云翼再是阿尔文,真是奇怪了永生的精灵们为什么总是会先离她而去。
“nana,我曾经想问您很多问题,为什么您愿收养我?为什么您要如此温柔的对待我?为什么您要舍弃永生,为了伊利撒王连命也不要了么?在您心里,我和艾达瑞安哪个更重要呢?从前我以为是我,您总是为了我训斥他,您陪伴我的时间远远超过他,您很少抱她却日日夜夜让我坐在您的膝头。后来我有了孩子才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案……谢谢您,nana您是最好的母亲,我好想您……您躺在冰冷的石棺里我觉得有一部分也跟着您一起离开了。”
她在石碑前絮絮叨叨,想起一句是一句有时就是些含糊的词句,和云翼离去时一样没有一滴眼泪,因为在她明白她即将失去他们时眼泪就已流干,她靠在石碑下声音越来越小最后缩起身体。
寒风凛冽吹得白树哗哗作响而这个角落却出奇地安静连灰尘都没有飘起来,如果此时有人经过一定会大吃一惊因为在沉睡着的女孩身边一团昏黄温暖的光正笼罩着她,看上去像是一个金色的人形正环抱着她,女孩因为寒冷缩着的身体渐渐舒展开,脸孔也慢慢红润起来。
突然空中一声尖啸,无数巨大的火球从天而降砸在米拉斯提米斯的城墙里、屋顶上、集市中。守夜人不顾危险敲响大钟,人们纷纷从屋里跑出来望向天空于是所有人都看到了这恐怖的景象:
夜幕被血红的闪电撕开,乌云在头顶聚集最后变成一座漩涡状的云山沉重地压在这座中土最后的壁垒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