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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第 12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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齐铁嘴正自忐忑,张启山却道:“我有样东西想请你参谋参谋。”
齐铁嘴愣怔一下:“佛爷有话请说。”
张启山从皮衣内袋里取出一页纸:“你替我看看这个。”
齐铁嘴接过,灯下细看,只看得抬头的“季高中堂”几个字,“啊哟”了一声。
张启山吃了汤圆,嗓子眼里正齁得慌,恰好书桌上有齐铁嘴自己泡的一碗浓浓的普洱茶,他端过来小口喝着。
齐铁嘴看了看底下用墨笔涂抹的痕迹,道:“这是十七公当年给左宗棠左大人写信留存的底稿。”
他看了底稿内容,惊疑未定,又看着张启山。。
张启山用普洱清了口:“我跟你说过,十七公的那笔横财,是真有其事的。”
齐铁嘴擦了擦满头的汗:“佛爷说的是。十七公是左大人旧部,随左大人出新疆,从俄国人手中收复伊犁。清廷空虚,根本无力支撑军费。左宗棠西征背后全靠徽商胡雪岩支持。可惜光绪八年的时候,左宗棠李鸿章两位政斗,李鸿章支持盛宣怀席正甫在生意场上挤垮了胡雪岩,彻底断了左宗棠财路。”
书信写就之时正是左宗棠两江总督任上,法国入侵越南,图谋南粤,与黑旗军刘永福部鏖战。左宗棠素来主战,无视朝廷主和的意愿,私下暗助黑旗军饷银军火。然而那时候胡雪岩早就破产,左宗棠在两江督办海防,已经捉襟见肘,哪里还抽调得出多余的银两。
十七公是个没读过什么书的武人,说话直来直去,全无掩饰,齐铁嘴不知道张启山是从哪里翻出了这份底稿:“十七公在信里说他年轻的时候在九帅麾下,第一个攻入江宁。城破之时,自天京圣库趁乱劫掠了大批财宝。太平天国行的是归公制度,圣库里藏的是整个太平天国在江南经营多年积攒的财富,又叫做圣库金。江宁一战后,圣库金不知去向,九帅因此被朝廷猜忌,解职回家养老,十七公才调去左大人手下。长沙一直传说圣库金都被平定长毛之乱的湘军将领们贪墨了——哎,倒也不算冤枉了十七公。左大人拿不出钱来,他说自己已将一部分圣库金兑换成军火银两,送去越南。”
张启山道:“十七公信里只提到他因为资助黑旗军一事动用了部分财宝,那自然还有一部分保留了下来。然而我查阅过十七公去世后陈家支出往来的记录,不过是寻常的大富之家,剩下的财富竟像是凭空消失了一样,没有留下痕迹。”
张启山出身盗墓世家,立刻想到,那笔财富被十七公用作了陪葬,从此长眠地底。
齐铁嘴惊讶道:“可是有人重修过十七公的墓地,他们知道太平天国的圣库金就在随葬里,只怕早就搬空了。”
张启山笑了笑:“重修墓地的是你们齐家的高人,如果搬空了圣库金,只怕就藏在你这小小的香堂里呢。”
齐铁嘴自诩伶牙俐齿,心思缜密,没有想到张启山背后藏着杀招,顿时张口结舌,眨巴眨巴眼,说不出话来。
张启山又取出那张自墓道里带出来的黄符,晃了晃:“你再看看这个,你能画得出来吗?算,命,的。”
齐铁嘴接过黄符,看清上头的纹样,情不自禁用手去描,神情恍惚:“一念之差,铸成大错。佛爷说对了一半,修墓的人自然是高人,可惜已经不是我齐家人了。”
齐铁嘴笑了笑,放下黄符:“我只学了些祖上的粗浅东西,自然是画不出来的。太师叔祖晚年自请逐出门墙,他一身的本事,竟然也成了我齐家的绝学。”
张启山在东北的时候,偶尔也听祖父提过长沙齐家一门。齐家走的是南派,分阴阳定乾坤,白天帮人推命理八字,晚上做盗墓的行当。然而与北派不同,齐家下墓,下的往往是当地的凶穴野坟,所求不是为财,而是要封山平土,为当地的百姓免去患难,明器则不过是封穴时顺手取出。这一家人丁单薄,喜欢独来独往,势单力孤,往往有人死于墓中,一身所学,也就断了传承。张启山的祖父年轻时机缘巧合,曾几次在墓中遇到坐以待毙的齐家人,施以援手。
齐铁嘴说他父亲这一脉,算是资质最差,道行最浅的,他则更弱,只学到父亲一点皮毛。张启山带来的符,他是画不出来的,应该是出自齐家先人之手,他该尊一声太师叔祖。
齐铁嘴道:“我儿时听父亲说过,太师叔祖易学算术,无一不精,晚年修行辟谷,是真正的半仙之体。只是他因为一念之差,犯下了大错,唉……”
齐铁嘴叹了口气,摘下眼镜擦了擦。他皮肤白腻,耳畔被压出一道红嫩的印子,张启山看了心猿意马,十分心动。
齐家从道,但凡孩子出世便都在云麓宫挂了名字做俗家弟子。据说太师叔祖晚年离开齐家,仙人独行之余,偶尔回来长沙便寄住在云麓宫里,竟成了个真道士。只是后来,这年迈的道士离开长沙也不知道去了哪里,或者是在哪里的名山大川羽化了,又或者是死在了哪个荒郊野外的凶斗里。
张启山看着齐铁嘴把眼镜架回鼻梁上,问道:“他犯了什么错,你知道?”
“佛爷。”齐铁嘴无奈得很,一片茫然摇头笑了笑,“我齐家祖训,不从政,不从军,一张铁嘴讨春秋,一路神算求天命。太师叔祖年轻气盛时点出十七公命里有大富贵,后来十七公果然位极人臣,只是……唉,你不要怪我说话难听。你家十七公,确实还是个无赖混混的胚子。据我所知,他们两人在江宁之战后,早已经闹翻了,割席断交。至于后来重修墓室,也可能只是受昔日共同的朋友所托。太师叔祖对于十七公在江宁的所作所为,是十分不以为然的,又怎么会去觊觎十七公得到的财宝……”
齐铁嘴小心翼翼偷看着张启山的脸色:“所以你今天若是要诬赖圣库金藏在了我的小香堂里,我是不会认的。”
张启山面无表情站了起来,绕过书桌走到齐铁嘴面前,无视他惊恐的神色,伸出手去揪着小白棉袄的衣领,把齐铁嘴提溜到身前,点头“嗯”了一声,伸出手指摸了摸他的嘴,笑道:“八爷这张嘴,太会说话,这长篇大论说下来,不由得我不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