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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童话里都是骗人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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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式开课后,我们变得非常忙碌,是平生未体验过的忙碌。我是留宿生,很快熟悉了宿舍-饭堂-教室三点一线的生活轨迹,习惯了早6晚9的超长待机,也有了新的小姐妹-岚岚和球球,我的室友,同班同学。她们从乡镇中学毕业,有着与我相似的成长经历,因此更加惺惺相惜。
但留宿生与走读生之间彷佛横贯着一条天然的鸿沟,无法跨越也没人跨越。但大家都不觉得奇怪,我也从不关心他们的圈子。岚岚说:“来到这里,大家都只是为了三年后的高考。”她的眼睛亮晶晶的,嘴巴里塞满水煮蛋的我不出意外的又一次被噎住了。她拍打着我的后背,无奈地叹:“你怎么老不长记性呢?”
高一年级10个班,每班约为60人。60人满满的塞在小小的一方教室里,第一排甚至直接与讲台亲密接触。而我恰好坐在教室第一排。
秋日的阳光透过敞开的门慵懒的洒在书桌上。所谓春困秋乏,而自习课上做数学题更是催眠神器,我咬着笔头略略斗争一下便放弃挣扎去与周公相会了。被下课铃声惊醒,猛地抬起头,却看到段冰端坐在我正对面。他穿着白色的T恤,肩膀很宽,下巴瘦削,嘴唇略厚,嘴角上扬,厚厚的睫毛遮住了眼睛,周身环绕着淡淡的光影。我应该在那时开始爱上男生穿白色T恤的吧。哦对了,我并没有忘记用袖口擦掉嘴角的口水痕迹。
从那天开始,每天下午最后两节自习课,段冰便以纪律委员的身份坐在讲台上,代替班主任监督课堂纪律。从那天开始,下午的自习课我就会精神异常抖擞,坐姿异常端正,目光异常坚毅,效率异常……低。
也是那天下午,一张雪白的字条从讲台飘下来,斜斜的铺在我的书桌上。我歪头看着上面的字,好不容易憋住了笑:这字是真丑啊。我把字条收到数学课本里,端正坐姿,继续咬笔头。
晚上宿舍熄灯后,我躲进被子打开手电筒,小心翼翼的拿出字条,看了一遍又一遍。那上面写着:我觉得你很可爱,我们做朋友吧。
临睡前我想,或许我该给他一个回复。
其实我并不了解段冰。我只知道他是走读生,坐在倒数第二排,有人叫他“段公子”。与军训时站我旁边的女生李嫣然似乎认识很久,从军训开始便有了一群好哥们儿,自称“后街十少”。下课时他们总群聚在教室后门或楼梯口。但他们好像经常闯祸,有一次组织成员王致志被班主任踢了好几脚,从第一排一直踢到教室后面的黑板。其实我挺喜欢班主任,叫张凡力,任教物理,大学刚毕业,目测180以上,喜欢将衬衣下摆扎进蓝色直筒牛仔裤。张凡力抬腿踢人的时候能扬起一阵风,我老觉着这腿脚不应该是凡人之力该有的,他怎么能叫张凡力呢。王致志也够硬气,从头到尾没有低头,恣意奔放的发型也没丝毫变化,我发小说过:头可断,发型不能乱。我打从心里佩服他。
我想,班主任之所以任命段冰为纪律委员,是不是以暴制暴呢?
但我从没见过段冰坏坏的样子,纵使他身边的朋友都被称为坏孩子。坐我对面微笑的他,写字很丑的他,送我很多个橘子三胞胎的他,不气馁一次次约我去滑冰看电影的他,质问我为什么从来不主动联系的他,弯下腰来摸我头还嘲笑我脸红的像猴子屁股的他,委屈问我为什么要向别人保密的他,都柔软的像一个小孩子。
一个星期后的历史课上,段冰被冯老师叫了起来。冯老师是一年级最受欢迎的女老师,身材丰满,性格爽朗,喜欢化妆,没有喷过吐沫星子也没飘过头皮屑。她最喜欢教室后两排的坏孩子们,她说他们够自然够纯粹。我心里莫名的开心,英雄所见略同。
冯老师调侃道:“段冰,咱们年级好多女孩儿都在谈论你,你小子够能耐啊。”
教室顿时闹腾起来,男生们嗷声一片,纷纷起哄要公开他的风流史。气氛愈演愈烈,这热闹却离我越来越远。
晚上的宿舍卧谈会自然都是关于他。这一晚上听了无数个版本的传奇八卦,情节跌宕起伏,故事有血有肉,每个女孩儿都变成了最佳编剧,彷佛亲自见证了男主角的每一段情史。脑袋晕晕沉沉的,我闭上眼睛试图入睡,但气氛却愈演愈烈。睡在下铺的球球突然坐起来:“我喜欢他,我要向他表白。好不好,朝夕?”我张了张嘴,却什么都说不出。
谁都没想到球球的情书会被整个年级传阅。粉红色的信纸,漂亮的字体,和跃于纸上的少女心事。
后来球球请了整整一周假,回来后的晚上我们挤在一张床上。在安静的夜里,球球的声音显得异常冰冷:“王朝夕,我不许你喜欢他。谁都可以,就你不行。你是我最好的朋友。”
我抱着她,一夜无眠。
自此之后,我再不从教室后门出入,再没有在自习课上抬头,也再没经过他们群聚的西侧楼梯。我屏蔽掉室友圈子之外的所有关系,尽可能如隐形人一样的活着。
那一周寄给发小的信里,我说,室友的磁带里有一首很好听的歌,叫《童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