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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体谅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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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珺缓缓睁开双眼,首先出现在视线范围内的,是她欣喜的面容。殷切的关心让他感到非常温暖,他第一次觉得她是真的对自己颇有好感。他抬抬头,想坐起来,却牵动伤口,被突如其来的剧痛给惊到了。
身体好似不是自己的,沉重异常,到处都是烧焦的痕迹和刮坏的破口,就像是……被雷电灼伤过。
没错,当他神识内视,更加肯定,能震得擅长火系功法的他经脉到处破裂的,只有雷电攻击。
她“呀”了一声,看向自己,略微躲避自己的目光直视,眼神里似乎十分心虚。这秘境里再没有他人,看来就是她干的。
仿佛听到他的心声,诗诗吞吞吐吐道:“对不起,确实是我情急之下伤了你。”
“发生了什么?”他干脆仰面躺着,询问她。
诗诗挥了挥手,默默念叨几个词,一片莹绿的术法光芒笼罩了他的身体。她小声说:“抱歉,因为……不知道你是否能苏醒,我一直不敢给你治伤。”
他立即感觉外伤在浓郁的木灵气和水灵气的覆盖下,疼痛迅速减轻,甚至有点微微麻痒。肌体在恢复活力,他明白。
“到底发生了什么?”
诗诗愧疚的低垂着头。“是我的错,又连累了你。”
她咬咬牙,道:“我隐瞒了,我曾在玉龙渊的洞府意外拿了个青玉瓶,里面藏匿了龙神的一丝魂魄,应该就是他的力量带我从暗河通过屏障,进入这秘境。我并不知晓那是何种宝物,偷偷查看时,发现他突然出现,并且攻击你,侵占你的身体。”
“所以,我意识一度消失。然后呢?”
“他……对我不轨,所以我趁他不备,用师叔所赐雷电符击中了他。”
“也击中了我。”文珺苦笑。他体表的伤在她的治愈术下好得很快,然而经脉却一时难以恢复。更倒霉的是,因为损伤了经脉,他连调动真元都很费力,自愈就更困难了。
“是,”诗诗音调陡然拔高,“可是我没有办法,我必须制服他。”
文珺叹息着,忽然有点想去摸摸她通红的脸。她的眼眶潮红,他却好像没什么好办法安慰她。被她的坦诚带来的些微喜悦,一下子便冲走了。
“唉,疼,你能不能靠近些,帮帮我?”文珺决定转移她的注意力。
诗诗立即凑过来,漂浮诀和手并用,他毫无困难的坐起。“我的经脉被雷电震伤,须得慢慢修复。在此期间,你可以帮我继续采集那些药草吗?”
“力所能及,在所不辞。”诗诗坚定的道。
“如此,多谢了。”
“那,我能否也助你治疗内在损伤?”诗诗犹豫着征询。“我最近新学会适合我……的治愈术法,也许有点用处。”
让她的神识窥探自己体内经脉?不,只有最亲密、最可信任之人才被允许这么做。可听着她轻柔的语句,文珺几乎不忍拒绝。最终他还是摇头,道:“不必……我了解、我明白你的好意,可是我的情况不太适合。”
不太适合,她应该听得懂。他已经尽量传达自己的谅解,但愿她不要负担太重才好。
“其实现在最重要的,是确定龙神的魂魄还在不在。”诗诗忧虑道。“我衷心希望我能帮上忙……”
原来她还有这层意思。他点点头。“我晓得了,你放心。”
他放松身体躺下来,调动神识,一寸一寸游走体内,寻找龙神魂魄的踪迹。神识一边行动,一边感慨这次损伤之重。雷电的余威仍有部分存留在四肢百骸,持续震动着他的经脉——就好像那回遭到玄冥毒的侵蚀般。他心中突然升起一个念头:诗诗口中的师叔,很有可能就是曾经以水刃攻击自己的女修。
好像,他总因为她而倒霉。
丹田里有龙神留下的痕迹,却没找到那片魂魄。只是,当神识移动到胸房附近,他猛的被一股力量推开来。积聚在他心脏上,包绕他主要血脉的一片光团,正抵抗着他的接近。血流,血脉?!他想他大概明白了为何龙神要附在他身上。
“我的祖先,应该是龙神的后裔无疑。我幼时听去世的姐姐说起,我的父母是天龙门真宗弟子,最以其拥有龙神血脉为傲,为了提纯血脉,甚至试过近亲结合,发现不行后更迷上各种所谓上古秘法,一心想要发挥龙血的最大威力。”他向诗诗解释道。“可惜,我还没沾到这血脉的好处,倒是先被老祖宗给利用了彻底。”
诗诗愕然。她踌躇道:“那龙神,好像也这么对我说过,是因为你流着龙血的缘故,才能附在你身上。他真的,是你的祖辈……”
“你别多虑,就是祖辈又如何。”文珺哼了一声。“养恩?传闻天龙门的修士最开始都是他的奴仆;生恩?据说他好色成性,不知掳掠强占多少世间女子——否则他怎会有如此多的后代。”
诗诗的神色似乎轻松了些。文珺续道:“无论如何,身体属于我自己,绝没有轻易让给他人的道理。”
他小心围绕那心口光团探查一番。“好似只是一丝魂魄,并不包含元神之力。奇怪,龙神会放任自己的魂魄部分,不多加力量保护?还是说——”
诗诗连连点头。“我也是这样猜测,也许,他因为已经失去了本体、元神,他的残留魂魄才这般无依无靠的藏匿在青玉瓶里。”
说话间,她已从乾坤袋中取出一个碧绿小瓶子。“这便是我从洞府中偶然所得,没有太多禁制,可以轻易带走。当时,他发出力量击中你,也仅仅造成你昏迷;而且,他没有借机夺舍。我觉得,他魂魄其实很弱。”
她飞快的瞄了文珺一眼。“……当然,是较他散仙的身份而言。”
文珺伸手拿过青玉瓶,神识扫过,发现除了一个残阵,并无龙神力量余留——虽然瓶子材质似乎特殊到他难以判定。“看来他真的只是一片残魂,跟元神完全没法比,恐怕他已经山穷水尽,只得依附有血脉牵连的我。”
他将青玉瓶交还给诗诗。“这宝瓶是特殊材料炼制,具体我分辨不出,大约是能温养魂魄,不畏外物侵袭,也算一件珍稀法宝。”
诗诗苦笑着收取回乾坤袋。“我也观察过,似乎品质非凡,可是我也认不出来。虽说是法宝,可一般人真用不上。”
“由此可以推断,龙神作为散仙,极有可能本体已陨落在百年一次的散仙劫中。”诗诗边想边说。“它仅余留这丝残魂,藏身在玉龙渊洞府的一件法宝上。否则,以他个性,不可能允许天龙门修士在他洞府走动搜刮。而且,我想,进入玉龙渊洞府的修士应有不少拥有他血脉者,他却不去附体,证明他的力量非常薄弱,至少,连金丹修士都没把握控制。只不过,进到秘境后,他偶然发现你亦有血脉留存,修为也不太高,才有此抢夺你身体的举动。”
他听她分析透彻,条理分明,心中大加赞赏,面上表现还算平和。“你说的很有道理,了不起。”
诗诗双颊微红,柔声道:“谢谢你。”
文珺有点诧异,继而展颜。一般人这时,往往会说“不敢当”“谬赞”之类的谦辞,她却欣然道谢——虽然神态略为扭捏,语气倒十分坦然。
见他目不转睛盯着自己,诗诗似乎更窘了点。她微微低头,睫毛闪动,道:“不知道……你的看法怎样?”
“我很赞同你。”他嘴角的笑意更深。她那一瞬的羞涩令他整个人都被吸引住,忍不住想要沉沦。她的纯、她的真,好像已经完全压过他心中原来存留的邪修印象。他渐渐有点理解,师父说起揽月宫宫主时那种心情——即便她的行为在世人眼中并非正道,他也按捺不住那颗倾慕的心。当然,比起揽月宫主曾经于师父有恩,她带给自己的,几乎都是损失。可是,她也并非故意。谁让他每次总是自己凑上去呢。
要不是顾及在佳人面前的形象,他真想挠挠脑袋。这样的感情显然不太妙,然而这不是理智可以控制……
诗诗见他沉默,只得继续道:“那,你能揪出龙神的魂魄吗?毕竟他存留在你体内,不知什么时候就会发难,争夺你身体控制权。”
文珺蹙眉。确实,比起养好经脉,这件事更要紧。就他观察到的,龙神魂魄蛰伏在他心脉上,力量虽弱,却不是他能轻易靠近的。如果把他清除需要损伤自己经脉——那也得去做。
只是他尚未把握。
但,看着诗诗目光真挚,眼波盈盈,他实在无法忍耐有那么一个人占据自己的身体,还对她动手动脚。若要等与师父会合之后再行动,他很难想像这十几天怎么过去。
他决定试一试。好歹他也曾经接近结丹,不应该弱到让她为自己反复担心。
“我可以尝试。要是失败的话——还不一定失败。龙神之前就无法消除我本体的魂魄,现在他受了伤,力量有损,应该更没那能耐。最坏的结果,就是我再失去意识一次……”
他觉得自己有点言辞混乱。整理下思路,他慢慢说道:
“运气好,我可以就此摆脱他的影响;运气差一点,我的损失也不大。只是你必须小心,他,龙神并非什么良善之辈,你要防备着些。”
他把手伸进自己的乾坤袋,取出好些符箓。“这些浴火符雷电符冰冻符,威力不小,你先拿着,以备不时只需。”
诗诗有些惊讶,顿了顿,才犹豫着接过。“我担心,我不想再对你使用这些。”
“别小看龙神,他或许很危险。”文珺非常坚定。“我不希望你因此受伤。”
“当然,”他玩笑似的拍拍自己的脸,语带嘲讽,“万不得已的时候再用,毕竟还是我的身体遭殃。”
诗诗轻声道:“我知道,我会小心,多谢你。”
他不再说什么,于是打坐入定,神识集中,往心脉而去。
内视之下,脉流汩汩,真元交汇,他的神识逐渐靠近龙神的魂魄光团,伸出一丝朝之试探。这会儿龙神的抵抗倒不十分激烈,竟让他触碰到光团外壳,继而在表面上滑动。他有点惊喜,便再伸出一丝神识,轻敲光团。然而,如他之前所想,坚韧、稳固,他的神识根本无法轻易插入其内。
文珺并不气馁。他的神识变化形状,将龙神魂魄包绕起来。他尽力调动真元,聚集在神识和光团之间,挤压内部。他预料的强烈反抗没有发生,龙神魂魄像是精疲力竭,只勉力支撑半响,就开始受压扭动。
如果在未探明的情况下就选择将之破坏,后果实在难以预料。文珺不太喜欢冒险,所以他的真元只是持续施压,试图逼迫光团作出更多反应;而非暴力攻击。他在等待龙神的躁动。
时间一点一点过去,他陷入一场拉锯战。虽不至气力不继,却也非常耗费精神。他实在忍不住,瞄了一眼诗诗——她正严阵以待、神情紧张的盯着他,眉头紧锁,眼睛又圆又亮。突然间,他感觉胸口遭到一记重击。
糟糕!
龙神的魂魄光团极为狡猾,利用他的分心忽然发动袭击。阻挡在神识与光团间的真元瞬间分崩离析,他神识受创,眼前一黑,顿时晕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