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美尔女孩》郑仙儿

4、西班牙空姐

　　那年，他二十五岁。再见，曼哈顿！我的纽约，我的北美洲，我的曼哈顿在对面，是的！安东尼奥在心里欢呼着。伴随晨风，他抽出绿箭，背着书包，提着行李箱，登上客机。机身飞过太阳，飞进云霄，飞向大西洋上空。他身边是空座，他想，我注定会孤独吗？他笑了，从书包里取出《老人与海》，他已经忘了这是第几遍再读。
　　“您好，先生，打扰一下，这是您的咖啡。”
　　他抬起头，从空姐手里接过蓝色纸杯和小袋砂糖。
　　“谢谢，你的金发真漂亮。你是西班牙人吗？”
　　“是的。这个问题重要吗？”空姐微笑，转身。
　　“等等，可以来一首Swift的歌吗？”
　　“好的。你也喜欢她。”
　　“非常喜欢——她的乡村音乐。”
　　安东尼奥微笑时，空姐走回去。她走过来时，一直看着他的眼，还有他手里的书。
　　“你在读《挪威的森林》吗？”
　　“不。那是一本感伤的书。我的大学女友喜欢读。”
　　“你的脸充满阳光，你是一个学生？”
　　“哦，不，我毕业了。你看我，不像是牛仔吗？”
　　“呵呵。为什么？一个人去旅行？”
　　“是生活，也是去发现。一个人会很自由。”
　　“发现？噢，祝你好运！”
　　空姐走去，安东尼奥笑了。他想，她能坐在我身边就好了。就像老人想起那个男孩，或是想起圣母玛利亚，抑或是想起他的妻子。他合上了书，丢回包里，遮住眼透过窗，看见了机翼与太阳平行，阳光垂直，像海澜之上的鱼线，那海澜像鱼鳞。他想，我是在空中航海，很快，就能望见哥伦布塔。
　　中午，空姐送来了牛排、三明治、水果沙拉和一小份番茄酱。安东尼奥起身，双手接过托盘，睁大眼，深吸一口，咧开嘴，嘴角上扬，顶起了酒窝。
　　“哦！真想不到，你们的午餐会这么丰盛。看上去既简单，又完美！”
　　“谢谢，祝您用餐愉快！”空姐微笑，转身。
　　“稍等，可以比肩共进午餐吗？那会更加愉快，相信我们！”
　　“谢谢，我会很荣幸的——与老人坐在一起。”
　　空姐说完，转过身快速走回去。安东尼奥笑着摇摇头坐下，右手举刀，左手拿叉，切下一块三角形牛排放进嘴里。这时，空姐坐到了他身边，右手捏着一条腌制的沙丁鱼，左手端着一杯椰奶。她抿抿嘴唇，含笑看着他。
　　“你喜欢这么搭配？”
　　“是的。我喜欢这么吃，消灭脂肪。”
　　“很棒！”
　　“我的身材？”
　　“还有脸型。”
　　他一边说，她一边吃；同时进行，同样如此。
　　“为什么？选择去巴塞罗那。”
　　“因为高迪的建筑作品，我非常欣赏，有看不尽说不清的感觉。”
　　“你是学建筑的。”
　　“是的。但是，我对人文系更感兴趣，还有史学！”
　　“那么，你也很文艺的。”
　　“有一点吧。然而，我很理性。”
　　“呵呵，很好。看过《午夜巴塞罗那》吗？”
　　“看过。那个画家太感性了，毁掉了自己的家庭。那三个女角，怎么说呢，也被情所迷堕落了。”
　　“是啊！一个可悲的爱情故事，看上去却很可笑。”
　　“虽然她们去了巴萨罗那，却没有读懂那些建筑的涵义。”
　　“什么？为什么？”
　　“比如埃尔公园的变色龙，嘿，它只是一只虫。我们需要更深入的发现大自然的知识。”
　　“所以，她们不懂男人，不懂生活。是因为缺少发现。”
　　“哈哈！可以这么理解，你的理解是正确的。”
　　“想好，在那里旅行的时间？”
　　空姐试问起身，安东尼奥伸出五指展示。
　　“五天？”
　　“五年。”
　　“不可思议！准备做什么？”
　　“合资农场，再经营果园。”
　　“很好，祝你事业顺利！”
　　“谢谢，祝你工作顺心！”
　　彼此一笑，空姐去服务了，安东尼奥取出《老人与海》继续读。日上中天，是一个顶点，航线延伸到了亚速尔群岛。他合上书，闭眼休息，想起了老人吊着的那条大鱼。他在心里欢呼：快到地中海了，地中海的曼哈顿，我来了！地中海？他想，在版图上真的像是一条大鱼，也许就是那条大鱼，有墨西哥湾那么大，比那条鱼更长，绝对是一条古老的鱼，从马尾藻海游进大西洋，和大船一样有坚实的方向感，穿过直布罗陀海峡，登上欧洲大陆。不，像飞跃！他想，我还会继续游吗？
　　午后三点，飞机降落。安东尼奥解开安全带，背上书包，拉起行李箱往出走。空姐站在舱口迎宾欢送。
　　“晚上，去哪里休息？”
　　“老城区那里。”
　　“先去兰布拉大街，和平门广场？”
　　“是的！你也去吗？”
　　“哦，对不起。你去吧，你一个人会更自由。”
　　“哈哈！我希望，再见到你。”
　　“谢谢，祝你玩的开心。”
　　她微笑，转身，向他慢慢挥手。他也一样。可惜，和所有的旅行者一样，他没有再见到她。这是旅行的遗憾或感伤，偶然和必然。
　　巴特罗公寓。日落时分，安东尼奥走到了这里，他发现，这里是上帝的旅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