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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1、储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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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月十三,祭天,行礼。
礼部先于明武门内设摆香案,陈设乐器,待礼乐准备齐全,才请皇帝,诸位亲王,朝中大臣进明武门。正式的册封大礼在长台举行,以奏告天地、宗庙、社稷、诸陵。
顾离今日穿戴着实隆重,她头戴十三颗东珠装饰的金冠,身穿黑色四爪龙缎礼服,金丝滚边,绣着蛟龙的模样,系着朱红色束腰,绣着云纹,衬得她华贵无比。她位在亲王之首,跪于白玉地面上,神色虔诚整肃。
待皇帝祭过三炷香后,大礼才开始。典礼官跪下,手执宝册,高声读道:“自古帝王继天立极,抚御寰区,必建立元储,懋隆国本,以绵宗社无疆之休。朕缵膺鸿绪,夙夜兢兢。承祧衍庆,端在元良。七子离,日表英奇,天资粹美。兹恪遵皇太后慈命,载稽典礼,俯顺舆情,谨告天地,宗庙,社稷。于常远十五年元月十三,授守之以册宝。立为皇太子。正位东宫,以重万年之统,以系四海之心,望后亲友兄弟,有功社稷,延大景。”
顾离叩首八次,方接下宝册,朗声道:“离接旨,谨记皇上太后教诲。”
典礼官取下太祖从前用的青铜杯,盛满一杯酒,进献顾离。顾离双手接过,一饮而尽,又叩首八次。
典礼官开始念祭天长文,达一个时辰,念毕,典礼官叩首八次,册封之礼完毕。顾离这才起身,再入内宫拜见太后,行三跪九叩之礼。
至此,所有礼节方毕,顾离入住东宫,成为大景朝常远帝一代的皇太子。
三日后。
楚宛清在房内看书,蒹葭一溜烟跑进房,笑道:“太子妃怎么还在看书,府里来了好多人。”
楚宛清将书放下,问道:“是有什么事么?”
“太子妃忘了么,三日前咱们爷被封为太子,先在东宫打点。现下将万事安排妥当了,派人来请太子妃入宫。”
楚宛清嗯了一声,莫名有些失落,她不来接我么?正这样想着,忽听到温和的嗓音响起,“太子妃,我奉命来接你入宫,还请沐浴更衣。”楚宛清抬头去看,顾离站在门口正望着她。她穿着杏黄色的四爪蟒袍,只拿素色玉冠竖着墨发,腰间佩戴着自己绣的香囊,和从前一般,清雅素洁,一双眸子亮晶晶的。
距上次见到顾离又是数十日,陡然见到她,楚宛清心中生出一些欢喜,但很快又被其他心思所遮掩住。她害了元哥哥,骗了自己,现下如愿以偿,还想干什么呢?
顾离将屋内的人都打发走,定定看着楚宛清,忽地上前一步,抬起了楚宛清的下巴。楚宛清一惊,愣愣地看着顾离,顾离的唇就压了上来,带着她身上梅花的味道,霸道粗暴。唇齿交缠中,楚宛清突然反应过来,反手给了顾离一个清脆的耳光。
顾离放开楚宛清,摸了摸自己的脸颊,并不着恼,轻声道:“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顾元是你不可忘却的沧海,你于我却是胜过巫山行云。”
这些时日,顾离想得明白。纵然楚宛清厌恶她,她也要将自己的心意说个明白,她不想再含蓄婉转,她要直截了当地告诉楚宛清,她顾离,以女子之身,在爱她。
楚宛清惊得全身颤抖,未注意顾离说自己深爱顾元,耳中只有顾离最末一句,“你于我却是胜过巫山行云。”
阿离她,对我有这样的心思么?女子对女子,也可有这样的心思么?
楚宛清来不及多想,脱口而出:“你我皆是女子……你怎能……怎能……”
顾离原本亮亮的眸子暗淡了下来,接口道:“怎能有如此龌龊下流的心思对么?”
昔日明哀帝从前宠幸同为男儿身的李贤,更是不顾伦常,将李贤立为妃子,惹得天下非议,最终景太宗顾淙举兵,天下异主。景朝君王历代谨记祖训,严禁有断袖对食之事。在民间,短袖对食之人,连娼妓也不如,被认为是最下贱之人。
其实楚宛清从前养在别苑,哪里知道女子也能相恋之事,更不知旁人如何看待。她听顾离表白心意,大感讶异,并无看不起之意。
顾离面色惨白,自顾自道:“世间所有人都看不起我这份情,那没关系,你看不起我这份情,那……那也没关系。我只想告诉你,我自己是千万个爱惜,我不觉得我有什么错处,更不想改。”
楚宛清心头略略有些甜,却有更多的痛袭来,她眼中含了泪,悄然落下。顾离上前一步,伸手替她拭去脸颊上的泪,“”多谢你为我落泪。”语气中带了一丝满足。楚宛清感受着她手掌的温度,泪珠儿止不住一般,簌簌落下。她岂止为她落过一次的泪呢?在泰安山她中箭之时,在她中毒无解之时,在她娶了旁的女子之时……许多次,因着牵连到她,她都失态落泪。
顾离怅然叹息,低声道:“那一年,母亲走了,我被太后送出宫,实在伤心屈辱。太后带着我去见阿公,进了屋,我便看到你。那日你穿了一件胭脂红的褂子,手里拿着一枝梅花,笑得天真。我在宫中从未见过这样好看的笑容,暗暗想,这个妹妹好可爱。”
楚宛清一怔,不想顾离将她们初见的情形记得如此清楚,随之想起了幼时的事,唇角不禁微微扬起。顾离一直凝视着她的脸庞,自然注意到了楚宛清的变化,自己也有了些温暖的笑意,“你知道么,你上次说要同我做姐妹,我多么着恼,又多么伤心,我怕你再说那些话,连看都不敢再看你一眼。”
楚宛清道:“有人是气急败坏,说我是外人,赶了我出去,这帐算不算呢?”
顾离将她搂入怀中,在她耳边轻语,“当然要算,那日是我的不好,我再如此,便叫我将来下地狱罢。”
下地狱!这句话如冷水一般,浇在楚宛清头上。元哥哥惨死,不知魂魄是否在地狱飘荡,他一定怨极了自己。楚宛清立时推开她,冷冷道:“元哥哥的命,你算不算呢?”
顾离身子一颤,松开了她,退开几步,颓然垂首,“终究我比不得他。”她脸色愈发惨白,低头将腰间的香囊握在手心,凄道:“我难道真的比不得一个已经不存在的人么?”楚宛清不去看她,恨恨道:“你杀了他。”
“我没有。”
顾离抬起了头,眸中重新燃起了火热的期望,急切地解释道:“我没有害他,我从未想过,更没有做过。当日我承认,只是恼你轻信旁人的话,那是气话,气话是算不得数的。”楚宛清默然不语,只抚摸着手上的玉镯。
“你不信我么?”
楚宛清瞧见顾离眼中的火焰一点点消失,最后变成一汪寒冷透骨的潭水,她才缓缓开口道:“我信你。”然而任谁都听得出她此时的敷衍,更不消是敏感多心的顾离。
顾离忽地十分平静,淡淡道:“即使你再不愿,也只能委屈你,该做的戏总要做足。”说罢,没有半分留恋,转身退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