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卡罗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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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十年代初期的一个夜晚，月色渐浓，正值盛夏时节，月明如炬，如同一个巨大无比的探照灯，将漆黑的夜空照亮的有如白昼。
在南方腹地的丘陵之中，有一个被群山环绕的小镇，虽然距离县城不过十多里地，但是因为交通不便，使得镇子显得十分落后。
由于镇上少有人来，除了每月一次的赶集，一般这个时候大部门的店铺早已经关门歇业，这让本就不热闹的镇子显得更加冷清。
远处偶尔传来的几声犬吠，让胆小的人不由的将心收紧，生怕会被什么脏东西缠上。因为在老人们的眼中，狗在晚上是能够看见鬼的。
老人们的话让一些天生胆小的妇嬬们不得不吃完饭后就早早入梦，但是街尾的一家竹具作坊此时还亮着灯。虽然只是两盏昏暗的白炽灯，但是比起落后的煤油灯还是要亮堂不少。
作坊内传出悉悉索索的忙碌声，似乎还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结束，除了时不时笃笃的敲打声，偶尔也会传出男人们互逗荤段子的笑声。
作坊老板是个姓陈的精瘦的中年男子，叫陈贵发，虽然不过四十出头，额头跟眼角却早已是沟壑丛生，令整个人看起来要比实际年龄苍老不少。
这陈老板听人说年轻时长得也算个俊小伙，会识文断字，脑子也机灵，十几岁时就一个人走南闯北，转遍了小半个国土。
十年后回来的时候还带了个特水灵的外省媳妇，那年头能娶个外地媳妇也算是个稀罕事，因此这事老引的村里人议论，说这小伙有本事。
只可惜后来家境突变，儿子第一次会叫爹的那天就不小心掉水里淹死了，媳妇因为这事从此也患上了精神病，三天两头的往外跑。
为了给心爱的媳妇治病，陈老板可谓是什么方法都试了。因为陈老板带她回来的时候就答应了老丈人会一辈子对媳妇好，所以即是倾家荡产，陈老板也在所不惜。
头两年陈老板带着媳妇跑遍了他所听到过的每一家医院，不管路有多远，陈老板都毫不含糊。但是这些医院无一不是说这病基本上治不好，让他把人带回去，这弄的本来就不信邪的陈老板甚至还请来了和尚道士来家里作法驱邪。
可是媳妇的病情不但没有一点好转，反而更加严重，弄的家里连吃饭都成了问题。
他媳妇最后一次出走时，陈老板一个人沿路打听找了好些天，终于在百十公里外的一座荒山里找到了媳妇，只是带回来时，早已是一具冰冷的尸体。
从此陈老板就一个人独来独往，却也丝毫看不出他有多难过，即便有人跟打趣，他也不介意，所以有的人也说他没良心，当然更多的人是觉得他傻了。
后来陈老板攒了些钱便开了这个竹具作坊，日子也勉强有了些起色，认识的人便开始劝他再娶个老婆延续香火，附近的几个寡妇时常也向他投眉送眼。可是陈老板每次不是一笑置之就是一味推脱，以致至今仍是一个人。
陈老板从里屋走出来看了看挂在墙上的钟，指针显示时间已经到了九点半。他看了一眼工人们的进度，露出颇为满意的微笑。
陈老板拍着掌对几名工人道：“收工吧！今天就做到这里，大家这阵子辛苦了，做完这单我请你们吃顿好的，回家去吧！”
工人们听到老板叫收工，如蒙大赦一般，尽皆吁了一口气，纷纷放下手中的活起身收拾东西准备出门。只有一个三十岁左右的男子却不为所动，丝毫没有停下手中活的意思，继续着未完成的工作。
陈老板看到那人还没起身，咧嘴笑了笑朝着那人走了过去，道：“叶凌啊，还不想走呐？我可打算要关门睡觉了。”
被叫叶凌的男子扭头看了陈老板一眼笑道：“儿子要读书了，不多赚点不行啊，能多做点是一点，谁让你这是按件算的呢，我也是没办法。你看这件不快完了么，做完再走也不迟，不差这几分钟。”
陈老板看了一眼他身前的竹编雕花鸟笼，起码还得半个小时才能完成，笑着对他道：“你小子，为了儿子真是掉钱眼里了！”
陈老板摇了摇头一屁股坐在一张竹凳上看着叶凌道：“其实我知道你心中早就想走了，你小子的心里的那点货我还会不知道？”
叶凌被陈老板说的有些不好意思，看了他两眼，又听到陈老板哼哼笑着催道：“快回去吧，儿子老婆还在家等你吃饭了，别让他们饿着。钱什么时候都能赚，我又不会炒了你，你说是不是？”
叶凌冲陈老板笑了笑，倒也不再坚持，放下手中的活，把刀收进了绑在左手胳膊上的牛皮刀鞘里道：“既然你都这么说了，那我就先走了。明天你早点开门，我会尽量早点过来。”
陈老板早年走南闯北的，这镇上估计就数他见识最广，叶凌的那把匕首他第一眼看到的时候，就知道绝对来历不凡。
如果早二十年，估计陈老板肯定会希望叶凌把这匕首卖给他，毕竟年少气盛的人对于刀剑这种东西总有一种特殊的迷恋。
而且虽然六七十年代各地都开展过大规模捕杀狼的活动，但是在荒山野岭中依然会偶尔遇到一两只狼。若没有一把利器防身，除了经验丰富的猎户，鲜少会有人会独自进入荒山之中。
不过如今陈老板早已经过了那个年纪，这山中更是再未听过再有豺狼的踪影。陈老板拍着叶凌的背坏笑道：“行行行，你什么时候过来我什么时候开门，就怕你起床的时候舍不得被窝里的美娇娘！”
叶凌哑然失笑，起身作别陈老板，然后骑着自己的那辆二八就往城外赶。
这辆二八自行车是二手的，当时为了方便赶路托陈老板帮他买的。
陈老板也没亏他，这辆二八保养的很好，除了挡泥板，没有一个地方生锈，就是铃铛不响还有车蹬脱落，只剩下那根被磨的锃亮的铁轴，不过这都不是什么大毛病。
叶凌沿着镇上唯一一条算的上街道的沙石路骑出了大概好几里地，然后拐进了路边的一条小路。
本来这也不算是路，只不过因为被叶凌这几年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的反复经常压踏，本来齐腰的杂草早已经斜躺在两旁，留出一道半米宽的光秃秃的小路。
乡下的山林不论白天晚上都十分的幽静宁谧，没有一户人家，所以很是阴森。若是胆子小点，大白天一个人可能也不敢走山路。
此刻的山谷中除了单车发出来的轧轧声，还有就是一些昆虫的鸣叫。偶尔有一些毒蛇兔子什么的从车轮前蹿过，叶凌有时候闲着没事也会用石头打个拿回家改善下伙食。
车在山腰间崎岖不平的路上骑了差不多半个小时，绕过绵延的几座山，驶进了一间建在山坳里的小屋院子里。
“淑娟，我回来了！”叶凌将单车停好，冲小屋里喊道。小屋全是叶凌自己烧的土砖砌成，然后在外面糊上一层泥浆，层顶上铺满茅草，若不是因为看着寒酸，冬暖夏凉的也不比砖瓦房差。
屋里没有通电，也没有一件能称得上电子产品的物件，唯一称得上是科技产物的东西，叶凌手腕上那块岳父留给他的手表，也是机械表。
屋内简陋的煤油灯发出昏暗的橘色火光，透过墙上的纸窗照在叶凌的脸上，看似有些疲惫，却掩饰不了洋溢其间的幸福。
平时自己只要停下单车，屋子的门就会打开，儿子叶凯会跑到自己的面前索抱嚷着要自己买好吃的，老婆淑娟也会在屋内招呼自己快点进屋吃饭。
可是今天却有些反常，因为已经过了这么久屋内却丝毫没有动静，不免令叶凌心生疑惑。
莫非是睡了？叶凌心想，但是又马上否定。因为即使是在生病的时候，老婆淑娟也从未在自己回家之前睡觉，更何况今早自己出门的时候还看到她人还好好的。
想到这里，叶凌心里一沉，心道，难道……？叶凌的呼吸变得有些急促，眼睛里流露出一丝恐慌，脸色也变得有些难看，似乎是想到了什么可怕的事。
待过了一会，叶凌这才慢慢放缓了呼吸，心情也没刚才那么紧张，只是眉宇间依然显得有些凝重。他摸了摸自己左手胳膊，似乎是在给自己找信心，然后定了定神，脚步有些沉重的往门口迈去。
门没有栓，叶凌吱吖一声推开门，只见屋内一个男子正背对着他坐在桌子前自顾自的喝酒，老婆淑娟坐在那人对面，面无表情，只是沉默不语的盯着那个男人。
两人旁边各坐着一名男子，年纪约摸二十七八岁，皮肤白皙，面色冷峻，眼睛都盯着自己的老婆淑娟，一言不发。
淑娟看到叶凌进来，情绪顿时变得有些激动，连忙站起身正欲跟自己说话，却被坐在她对面的男子用眼神示意她坐下。淑娟瞥了一眼坐在她对面的男子，然后又看一眼叶凌，只得心有不甘的又坐了下去。
这时只见背对着叶凌的男子闷了一杯酒，一拍大腿大笑着起身，回过头对叶凌道：“老大，你终于回来了！可让我一阵好等啊！你看这嫂子做的菜都凉了，所以我只好不客气的反客为主了！”
随即男子又转过头去对另外两人说道：“你们两个先把大嫂带进里屋去，动静小点，别吵道小凯侄子睡觉。这么久时间没见，我要跟老大单独好好聊聊，叙叙旧，啊！”
另外两人一听，遂起身对淑娟做了个请的手势，语气冰冷道：“嫂子，请吧！”
淑娟望了叶凌一眼，却是欲言又止，眼中尽是惊恐与不安。叶凌并未理会男子，柔声对淑娟问道：“淑娟，小凯呢？”
淑娟看了对面那男子一眼苦诉道：“刚才他来的时候，不知道给了什么东西给小凯吃，吃完之后，小凯他就睡着了，到现在都还没有醒。”
孩子是母亲的心头肉，被这人一下子弄的人事不醒，淑娟当然很是担心儿子的情况，看向男子的眼神自然也尽是恨意。
叶凌一听，顿时怒上心头，眉宇间写了个“川”字瞪着那男子，怒道：“你到底给小凯他吃了什么？”
男子皮笑肉不笑不紧不慢的说道：“别这么紧张，老大。我只不过是在饮料里放了很少量的安眠药而已，不会有什么大问题。好歹小凯也是我侄子，作为叔叔辈的，我又怎么会害他呢？啊！”
男子笑着看了另外两人一眼，接着又对叶凌道：“即使我要害他，那也是当着你的面来啊，背后捅刀子这种事，可不是我的风格，是不是啊老大！”
淑娟的眉间愁云紧绕，因为担心儿子的情况眼睛早已泛红，眼巴巴的望着叶凌希望叶凌能够给自己出个主意。
叶凌用温柔的眼光看着淑娟安慰道：“淑娟，你先跟他们进去，不用为我担心，好好看着小凯，别把他吵醒了。”
淑娟听到叶凌这么说，紧抿着双唇对叶凌点点头，知道自己留在这也帮不上什么忙，还不如进屋去看看儿子，于是满怀不舍的在那两人的看守下进了里屋。
叶凌走到男子的旁边拉开凳子坐下，只见男子起身给他斟酒笑道：“老大，整整七年了，你让桀我一顿好找啊！‘先生’本来早就不想找你了，奈何我一直对你放心不下。”
男子帮叶凌面前的杯子斟满，然后将酒壶重重的放下笑道：“这几年里，我每天是日不能食夜不能寐，心心念念想着能够早日找到老大，好跟老大做个了结，以杀之而后快！”
说到此处，桀大笑了一声，笑的肆无忌惮，接着又道：“只是没想到老大居然藏在这么个鸟不拉屎的地方。如果不是我们的人说在县城里见过你，任谁也不会想到当年令人闻风丧胆的卡罗十二煞老大，居然会屈居在一个小作坊里当工人！”
“不过今天见到你，我心里的那块悬了几年的大石头终于可以有机会放下了！”桀端起酒杯猛的一仰头，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
叶凌没有动杯，因为自己的妻儿现在就在桀的手里，哪还有这个心情来借酒浇愁？只是皱着眉头冷冷看着桀道：“桀，虽然我知道一直以来你对我都很有意见，可是我没有想到你居然会这么恨我！”
叶凌将手臂放到桌上侧着身子冷眼质问道：“我叶凌自问没有做过对不起你的事，更何况我当初还救过你一次。或许做一个杀手是我的宿命，但是在碰到淑娟之后我就不想再背负这个身份，所以你又何必对我们如此苦苦相逼？难道你对今天得到了我的全部还觉得不满意吗？”
叶凌的情绪有些激动，然而桀却丝毫不以为然。他扬起嘴角，闭着眼睛止不住的笑了起来，然后猛地睁开眼睛，看着叶凌冷哼一声道：“为什么？你当然不知道为什么！如果你觉得你离开了卡罗放弃了老大的地位对我来说已经足够了，那我只能说你真的不知道我到底想要的是什么！”
“你是什么意思？”叶凌的表情有些迷惑，因为他觉得自己跟桀不存在任何不愉快，可是却不明白桀为什么又这么讨厌自己。
看着叶凌被自己的话说的一脸迷茫，桀冷笑一声将空杯斟满酒接着道：“既然你不明白，那么我来告诉你到底是为什么吧！”
桀将酒又是一口闷掉，然后“啪”的一声放下杯子对叶凌很是愤怒的吼道：“那就是因为无论谁是卡罗的老大，你永远都是第一！而我，这个你便宜送的卡罗老大，不管我如何的努力、如何的拼命、如何的对‘先生’唯命是从，却依然只能活在你的阴影里。”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卡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