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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 ...

  •   “玉锦裳”因有先帝玉赐的牌匾,既使寻常时候接的也是神水国权贵的生意。此次因给太后贺寿,爹爹在御史走后的第二天就下令停单。所有人马全力赶工绣制太后的礼服。我看着府内上上下下忙活得热火朝天,只我一个闲人带着翠竹晃来荡去,闷了几天终是忍不住,跑去和爹爹抗议。
      捉了六顺来问,知道爹爹和袁大哥要去织坊,我立即拉着翠竹脚底生风的直奔前厅。眼见他们就要坐上马车,我扯着脖子就喊:“爹,等等我,我也要去。”爹爹与袁大哥看到我不要命的跑法都皱起了眉。“娣儿,小心。”爹爹的话音未落,就见我一个狗啃屎扒在地上,被我紧脱在身后的翠竹脚下不稳的重重摔在我的身上。我吃痛的大叫:“哎哟,好痛!”

      瞧着我们这幅狼狈相,最先反应过来的是袁大哥,他一边吩咐发怔的家丁扶起叠在我身上的翠竹,一边搀起地上的我。一旁的丫鬟七手八脚的端着盆子,拿着绢帕给我擦手擦脸。我推开她们,顾不得满身灰尘,一瘸一拐的走到爹爹面前,央求道:“爹爹,您就带上我吧。”
      爹爹喜怒不辩的打量我,我可怜巴巴的望着他。此时我脸也画了,衣服也皱了,脚上的鞋子因为跑的太快也掉了一只,真不知道爹爹看到我这样子会不会气炸!悬着一颗心等着他老人家发落我,谁料爹爹盯着我看了一会儿,眼内渐渐盛满笑意,那笑越盛越满越盛越满,最后竟溢了出来。他抚了抚我耳边的碎发打趣道:“我华谨的女儿就打算这样见人?”我听他这样一说,欢快的上前抱住他,放声大叫:“爹爹你真好!”说着又风一样的往回跑,路过翠竹身边,朝她大叫:“翠竹快来帮忙。”翠竹缓过神儿,一路小跑跟在我身后。

      上了马车,爹爹将我拉到身旁,柔声道:“十三四的女孩子家,行事要稳重,且不可毛毛燥燥,再急的事情也要有所考量,以后再不可像今日一样,做事不计后果。”我散娇的躲到他怀里,嘟着嘴道:“女儿是怕被您落下了!”爹爹宠溺的拍了拍我的头:“看来你真是闷坏了。”我从爹爹怀里起身:“那是自然,你们整天在忙,就我一个人闲着,又不许随便出府,后园里的花鸟鱼虫都把我看厌了!”爹爹将我扶正,目光温和的看了我半晌,轻声道:“鸟儿想要飞翔了。”
      我看着爹爹慈爱的双目和已经泛白的双鬓,轻轻叫了声:“爹!”接着又靠到他怀里,心里突然有种说不清的情绪,一时间车内变得沉静起来。我茫然的眼神随着一荡一荡的窗纱飘向车外,巷子口有个身影一闪而过,那速度快的像风,好像从未有人在此出现。

      我们此次前来的织坊是为了赶制太后的礼服而特地辟出来的一家分厂。这里面聚集了设计、意匠、调染、织绵、刺绣的行家百十余人。马车刚在织坊前停稳,负责织坊事务的刘管事就迎了出来,爹爹摆手直接问道:“准备的怎么样了?”刘管事恭声说:“按袁总管的吩咐都已准备妥当。”爹爹点点头,示意刘管事带路。

      华府内的绸绢、丝线和染料很多,但织坊我还是第一次来。刘管事将我们带到货房,里面依次摆放着绸、缎、绫、罗、锦、纺、绒、绉等十几个吕种,有柔软的立绒、轻盈的烂花乔其、色彩鲜丽的交织花软缎、光滑如镜的素色双丝软缎等都是丝绸中的珍品。暗红色的木柜上还放着金黄、淡红、墨绿、天蓝、藏青等彩色丝线和厚厚一叠的花本。
      刘管事将花本拿到爹爹面前说道:“老爷,这里面收集了云纹、凤鸟、神兽、牡丹、芙蓉、海棠、宜男以及佛家的‘八吉祥’等。”我看着花本,不解道:“何为八吉祥?”刘管事见我迷惑,笑了笑解释道:“小姐不知,太后喜佛,这八吉祥又被称为佛八宝即指轮、螺、伞、盖、花、罐、鱼、盘长八种图案,袁总管特意吩咐小人将这八宝绘成一组花样。”我听了刘管事的话,脸上露出了然的神情。
      “倚正,你打算怎么做?”爹爹站在绸绢中间,看着袁大哥问。袁大哥接过爹爹手中的花本道:“倚正打算织七彩锦锻配绣洪福齐天。”爹爹不语,思量着袁大哥的话,半晌说道:“七彩锻与洪福齐天搭配故然雍容华贵,但历年“玉锦裳”的织品也大致如此,花样及绣工都缺少新意。时下朱红、鲜蓝、桔黄等鲜艳色彩使用普遍。而今太后年岁已高,所见花样绣品更是无数,此次如何能够推陈出新,使她眼前为之一亮才是关键?”
      屋内的几个人都低头思量,沉默不语。我看着桌上各种绸绢,摸在手里感觉细滑无比,彩色的丝线在阳光下泛出七彩光芒,想像着它们交织在一起变换出宛如银河落地、群星闪烁的星光缎,轻捋手中丝线,突然心头一亮道:“爹爹,如果说以往的色彩太过艳丽,那这次我们不如采用淡雅柔和的基调,多用单色与复色的重叠。”爹爹听了我的话,眼神变了几变开口道:“娣儿说说怎么个淡雅柔和?”

      我笑了笑,笔了笔花本:“首先,花样上以大朵的牡丹、芙蓉为主,同时配以梅花、海棠这类较小的花蕾,并在花叶中间填充各类碎花,形成重重叠叠花叶相套的效果,背面则迎合太后的喜好绣上那组“八吉祥”;其次,绸料的质地选用斜纹起花的花罗,针法以辫子股针法为主,配和齐针、套针、戳纱,要求绣工做到构图紧密,针角整齐,线条流畅,过渡色彩自然柔和。另外,为了加强实物的立体感,我们还可以用金银丝线来盘绕图案的轮廓。至于出新,不妨试试改变以往绸绢的织法,以前大都是二根经线绞合,这次如果以四根经线为一组,一梭为二经绞,一梭为四经绞,四梭又为一循环,这样织出来的绸绢应该会更具特色。”

      爹爹的脸色随着我的话越变越明朗,睿智的双眸透出炯炯神彩,手中的丝绸攥得越发紧实。袁大哥与刘管事也是满面的惊讶,目光赞叹的看着我。我见他们表情异样,也不知他们是喜是忧,吐了吐舌头道:“爹爹,这些我的想法,不知道行不行得通,您可不要笑我。”
      爹爹紧紧盯我了半晌,神色喜悦的对袁大哥吩咐道:“倚正,这就派人按娣儿说的方法去试!”袁大哥赶紧应了声“是!”就要往外走。刘管事却上前一步拦在他身前出声道:“老爷,小姐的想法故然奇妙,但小人始终觉得太后的礼服色彩不宜过淡。”爹爹听他这么一说,又叫住袁大哥,我看了看爹爹又看了看刘管事,叹了口气说:“花罗的绸料我们可以用大红做底,只是绣上的花样要做到配色清雅,这样也才更符合浓妆淡抹两相宜的搭配。”
      爹爹看着我轻轻点了点头,随后朝袁大哥摆了摆手,袁大哥会意的带着刘管事出了货房。“娣儿什么时候对绸料这么有研究了?”爹爹拉着我问。我拿起身边的一块绢料随意道:“我只是想着既然二经可以绞合,为什么四经不可以,再说太后年岁大了,大红大绿的确也不适合她,牡丹、芙蓉组合在一起的百花图即可以喻示太后福寿安康又能衬托出太后的典雅庄重。而且袁大哥提到的“八吉祥”也正巧迎合了太后的口味,如此一来,不也算是推陈出新?”
      爹爹面色沉静,目光精锐的看着我,许久嘴角露出一丝笑意道:“我华谨的女儿果然天资聪慧。”我拉着他的衣袖嘻嘻一笑道:“还不是爹爹您教的好,以后我可以来织纺玩了吧。”爹爹被我的样子弄得开怀大笑:“好,以后你可以随时来织纺。”

      有了爹爹的承诺,这些日子我带着翠竹出入华府方便多了。前几日我跑织纺还是很有兴趣,那些染料,丝线,织纺机和桑蚕吐丝的节目都是我以前没有见过的。只是,每次袁大哥与刘管事都是匆匆和我打过招呼后,就埋头研究我那日所说的花案和织法。意匠、绣工们也都是各忙各的,我看着他们忙碌的样子也不好意思打扰。本想着叫织工教我织布,可看到上好的蚕丝被我弄得一团糟,袁大哥他们虽然嘴上不说,可眼神里心痛的神情让我看了一次就很自觉的不在碰那机器了。
      在府里呆了几日,心里又像张了翅膀,总觉得织纺再闷也好过府里。强揪着翠竹又跟我去了织纺,一路上我们走走逛逛,手里拿着不少的东西。有在街边买的猪八戒面人、牛肉饼、豆腐干、油炸螺丝糕;在‘一品香’买的桂花糕和核桃酥,在‘催记’家买的石子液烙饼和从爹爹书房偷出来的三两碧螺春茶叶以及‘西氏’家的胭脂水粉。
      我和翠竹拎着大小袋子追逐打闹着往纺织跑去。翠竹仗着年长我几岁,个子比我高,跑的比我快,一路领先的跑在前面。我手里挥舞着猪八戒面人,喳喳呼呼的追在她后面,眼见她先我一步进了织纺后门,我嘴里嘟囊着:“这死妮子,跑这么快,看我捉到你的。”
      气喘嘘嘘的在织纺后门停下,前前后后张望了一圈,里外不见翠竹的影子!我柳眉一竖,寻找她可能藏身的地方。突然,觉得身后虚掩的大门传来“嘘唏”的声音,我凤眼微眯,心里奸笑,脑中快速闪过翠竹被我捉到的样子,急忙紧捂双唇,很怕自己的笑出声音惊动到她。想到这儿,我猫底身子,轻移莲步,双臂弯曲,脸上闪动着恶魔的光辉一步步向门后靠近。我的心,随着身子的移动越跳越快越跳越快,眼看就要贴近门边,我轻吸了口气,手上卯足力气猛的朝门后捉去,尖声大叫:“看你往哪里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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