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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开始的开始 ...

  •   火车从东部一路向西行驶,沿路郁郁葱葱的树逐渐被一簇簇骆驼草取代。耳边是火车“隆隆”地巨响,我的心情也随之起起落落。
      我忽然想起多年前爸爸和妈妈还没有离婚时的一件事。
      那时我还小,妈妈从麋城休探亲假到申城来探望我和爸爸。
      有一天爸爸出差没有回来,半夜里,我迷迷糊糊地被电话铃声吵醒,听到妈妈匆匆忙忙地接起电话,动作有些慌张,她刻意压低声音说:“你怎么打这个电话?我挂了,明天我出去找机会打给你。”
      当时我还小,但心中已经有一个疑问:谁这么晚打电话来?谁的电话妈妈需要第二天出去找机会打?
      我不敢细想,更没有勇气去问个究竟。这个疑问一直伴随着我,从那时起到一年后爸爸妈妈离婚,再到今时转学去妈妈身边。
      那种感情叫做害怕吧。
      害怕知道真相,害怕发现我的妈妈其实不是心中所认为的那样的人——那样高雅、矜持、恪守妇道的女人。我宁愿就这样把疑问放在心里,假装黑的白的都丝毫不曾察觉。
      列车员阿姨来换票的敲门声打断了我的思绪,还有一个小时就到麋城了。近乡情更怯,我的心里有些烦乱不安起来。我随手拿起一个大塑料袋,胡乱地把东西塞进去,坐到窗边等待车到站。
      火车逐渐减速,悠悠一晃的冲力好像一只手揪着我的心,妈妈会和别人一起来接站么?
      甚至是……一个……叔叔?
      站台上迎接亲友的人们逐渐进入视野。车上的人都提着行李开始走动,我随着人流往门口走,下了车,四处张望。毕竟是第一次一个人坐火车,我有点彷徨,只站在原地等着妈妈来。
      “萌萌!”
      忽然听到身后的呼唤,坚定而踏实的声音,带着些急切和欣喜。
      我猛得回过头去,隔着人潮看到妈妈在远处向我招手。
      刹那间,周围的人群似乎被镜头拉得缓慢,时间被拉长,就那样定格在妈妈的身影上。我定定地站在那儿,看着自己的妈妈拨开人群走来,心里放佛被投下一粒石子,喜悦一圈一圈地晕开。
      黑色的职业套装,袖长中袖、裙长及膝,布料暗暗的有些闪着光。深棕色的长发端庄时尚,清秀的眉眼,眼角的隐约的细纹反而将整个人装点出成熟的美。眼前的人,我的妈妈,一如记忆中那样,大方得体,从容高雅,从未改变。
      烦乱变得淡薄,心中的疑问和不安似乎也不是那么难受。我拥抱住妈妈,高兴得不知道说什么好,只知道嘿嘿地笑。妈妈也拉着我,看不够似的一个劲儿地瞧。
      “走,萌萌,咱们回家。”妈妈提过我的行李,领着我出站。
      来到停车场,我正暗暗想着妈妈是不是买车了,就远远看见一位中年男子笑盈盈地向我们走来。我看他有些眼熟,心知肯定是小时候见过的,不安又扩大起来。
      那位叔叔径直走来,接过妈妈手中的行李箱,笑着问我:
      “萌萌,还记得我吗?”
      我终于想起了他,一瞬间入赘冰窖。
      是钱叔叔。
      我不知道我的表情有没有立刻泄露我的内心,我只是木讷地叫了一声“叔叔好”,多余的话,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夏末黄昏的太阳很柔和,斜斜地懒懒地打在我的身上,可是我却觉得头顶上方有一朵乌云,不停地就要压向我,仿佛有隆隆的雷声淹没了妈妈和钱叔叔的说话声。
      这一切,钱叔叔,好像是早就猜到,又好像是始料未及。
      从前,我听到过爸爸妈妈因为钱叔叔吵架,也隐约猜到爸爸妈妈离婚的原因,可是我一直不愿意相信。而现在,我一直逃避的东西就这样生生地摆在我面前,我措手不及,不知该用什么态度面对。
      我记得钱叔叔,可以说是很熟悉。小时候,爸爸还没有调动到申城工作,我们一家三口一起生活在麋城。那时妈妈和钱叔叔是检察院的同事,爸爸和钱叔叔也是朋友。后来,爸爸去了申城,和妈妈的感情越来越淡,最后终于走到了离婚的地步。而钱叔叔却从年轻的时候到现在都没有结过婚,不知是游戏人间还是另有所爱。但是这件事却成为爸爸妈妈争吵时一个经常出现的话题。
      “萌萌,你喜欢吃什么?”钱叔叔的话把我从漫天的思绪里拉了回来。
      “都行。”我简短地说。不想让自己显得没礼貌,却又实在提不起情绪。
      “行,那就我做主了,咱们去多伦多。”钱叔叔看我没有什么想法,就索性自己拿主意了。
      “小孩子家家请她吃什么饭啊,”妈妈说,“还去什么多伦多!”
      “我请萌萌又没请你!是吧萌萌?!”钱叔叔打趣道。
      我嘿嘿地笑了两声,不知道该如何接这个笑话。听钱叔叔和妈妈相互间说话的语气,轻松熟络,似乎经常见面。
      车停在了一栋高耸气派的建筑前。
      我走下车,抬头望去,“多伦多”三个字赫然映入眼帘,一片金碧辉煌。我不禁感叹,钱叔叔请我一个小孩子吃饭还真是大手笔,诚意十足。走进饭店前,我看了眼钱叔叔的车,四个圈,我认识,奥迪。
      因为只有三个人,所以我们在大厅的方桌就座。我粗略观察了这里的环境,不知道该怎么形容,只觉得气派非凡。
      钱叔叔点了六个菜,有荤有素,还有鲍鱼和鱼翅盅。我第一次在这么高档的地方吃饭,也是第一次吃鲍鱼,再加上有钱叔叔这许久未见的长辈,我席间一直沉默着。钱叔叔和妈妈开始谈论他们单位工作上的事,我偷偷地观察着他们,觉得他们看起来很合拍。想起爸爸,越发觉得他和妈妈无论是在距离上,还是在思想上,都隔了那样遥远的距离。爱情不在,柴米油盐的日子亦是无法维持,这样无法回到最初的两个人,走到离婚这一步,连我这样一个16岁的孩子,也是看得明白的。
      只是,看得明白并不意味着接受,并不意味着我允许另一个毫不相干的人走入我的家庭。在我的心里,我的家就是我,爸爸,还有妈妈。无论发生怎样的变故,无论相隔多远的距离,就是我们三个人,旁的人,谁也不可以。
      钱叔叔和妈妈的言谈对话,轻松明朗,没有暧昧的言语。但是钱叔叔为什么会陪着妈妈来接我?为什么请我吃这么高档的饭?他们到底是什么关系?妈妈住在哪儿?钱叔叔住在哪儿?想到这儿,我突然觉得浑身冷汗,刚刚有些忘却的烦恼又突然被想起,一块大石头骤然提到了胸口。
      吃完饭,妈妈说我刚到,得快点回家收拾收拾行李。我突然很紧张,有些胸闷地站在那里,我感到自己的手在桌子底下暗暗绞了劲,我多怕钱叔叔会回答说“好,那咱们早点回家”。我偷偷地盯着钱叔叔,看着他拿出他的钱包埋单,然后不紧不慢地点了根烟,我听到他说:
      “好,我也该回去了,那我送你们,咱们各回各家各找各妈。”
      轻松地感觉忽然一簇一簇地涌上来,天都有些变晴的感觉,我不知道我豁然开明的心情有没有立刻表现在脸上,我只感到我心里的一块大石头落了地。
      “你孤家寡人的,家里哪有妈!”妈妈调侃钱叔叔。
      喜悦之情涌上来,我笑着重复道:“呵呵,各回各家各找各妈!

      我家的房子不大,两室一厅,是检察院的公寓楼。妈妈很勤快也很能干,家打扫得干干净净,东西归置得井井有条。
      第二天,因为我起床太晚,妈妈索性把早饭和晚饭合在一起,炒了三个菜,蒸了米饭,十一点多就开饭了。
      吃完饭,妈妈提议带我在麋城里溜达溜达,先熟悉熟悉环境,为过几天开学做准备。我因为许久不曾回来,对这里又熟悉又陌生,早就想出去走走了。
      妈妈打了个电话,在电话里吩咐了几声,不一会儿,就有一位模样很年轻的小伙子给妈妈送来了一把车钥匙。妈妈说那个年轻人是检察院新分来的大学生,有着很奇怪的姓氏,姓苟,叫苟宇宁。车是她们单位的车,今天是星期天,没有人用车,可以开出去带我转转。我私下里觉得用公家的车办私事是不是不太好,但又觉得开警车出去实在很拉风,也就蹦蹦跳跳地欣然答应了。
      开车走在路上,我觉得麋城和我记忆中的不大一样了。我儿时在这里时,这里的马路多为粗糙的柏油路,两边的树木也都是些苍凉衰败的杨树。而现在,马路已经变为大块大块的水泥板路,在排水渠的附近甚至还有雕花花纹,十分精致。由于气候干燥,路边种的还是杨树,但却一改我记忆中残枯不全的样貌,个个挺拔高耸枝繁叶茂。路两侧的杨树相接着,整条马路都被庇护在它的树荫之下,凉爽安宁。整个城区里,高楼大厦,鳞次栉比,好不气派。
      转了一圈,我心情大好。妈妈说她有几个好朋友,知道我来到麋城,让她一定要带上我,晚上出来聚聚。妈妈和那几个阿姨关系很好,当即就答应了。
      晚上,快到九点时,我和妈妈在家梳妆打扮起来,我穿上了妈妈给我买的新裙子。白色的纱裙,袖口是泡泡袖设计,腰身拉得很高,裙摆到膝盖上部,是白色纱和蕾丝花边设计,看起来像个小公主。我跟爸爸生活了很多年,一直都是T恤牛仔裤,头发扎成简单的马尾,从没有穿过裙子,也没有打扮得这么女性化过。我看着镜子里的自己,惊喜得有些说不出话来。
      镜子里,妈妈从后面扶住我的肩膀。她今天穿了绯色的连身雪纺裙,明明是无袖的设计,却又在手臂处有几丝纱相连,平添了几分性感。她笑着对我说:
      “看我女儿多漂亮!小美女!”
      我咯咯得笑了:“我妈妈是大美女!”
      我和妈妈笑着闹着很快就收拾好了,我们走下楼,已经有一辆酒红色的车子停在楼下。
      拉开车门坐进去,我立刻闻到车里的脂粉味儿。驾驶室上有一位阿姨,正转过头来对我笑。她浓眉大眼,五官深邃,有一种说不出的妖冶。
      “萌萌,这是你段阿姨。”妈妈向我介绍。
      “段阿姨好。”我恭恭敬敬地问好。
      “你好啊,萌萌!”段阿姨有对妈妈说:“你女儿都长这么大啦,长得真漂亮啊!”
      “女儿大啦,我也老啦!”妈妈自我调侃。
      “哎呀,你还老呀,一天到晚打扮得美的!”段阿姨和妈妈说着说着就打开了话匣子。
      不一会儿,车在一座灯光辉煌的□□前停了下来,这所□□有一个很好听的名字——琉璃花樽。我跟着妈妈和段阿姨走进去,这里的装修也很上档次,但比起之前的多伦多是要差上一点。一位个子很高的侍应生迎了上来,他询问了我们包间号后就带着我们向里走。段阿姨伏在妈妈耳边悄声嘀咕道:“这里的服务生都是帅哥!”
      来到一个包间门口,我们推开门走了进去。包间不大,坐着七八个人,清一色都是女的。桌子上零零散散摆了些开封和未开封的酒,她们正在唱歌。见我们进来,她们都笑着打招呼。我明显地感觉到,我立马得到了她们的注目,于是我赶忙一一问“阿姨好”。
      坐定后,妈妈给我介绍这些阿姨。赵钱孙李周吴郑王,百家姓基本上占全了,记不住,我只觉得头晕。好在她们都很和蔼,亲切地我叫我萌萌,拉着我嘘寒问暖。她们有些很年轻,大概二十、三十岁,有些稍微年长些,但是顶多不超多五十岁。
      说是给我接风,其实她们也是趁着这个机会聚一聚,所以大家在围着我说了一会儿话之后就各自开始玩了。不停地有人上去点歌、唱歌,没在唱歌的人就三三两两地坐在一起聊天、喝酒、玩筛盅。我坐在那儿,一会儿跟这个阿姨聊两句,一会儿跟那个阿姨聊两句。她们的脸陆续经过我眼前,有些年轻,有些年长,各个光鲜亮丽,成熟妩媚。
      隔音包间仿佛将音乐声都拢住,然后再闷闷地砸过来。坐了一会儿,我感觉头吵得晕。这样的KTV包厢,我中考结束后和同学去过几次,可也只是唱唱歌吃吃爆米花,远没有这么闹。而且,有两位阿姨还抽着烟,空气就越发的有些呛了。
      包间里有独立卫生间,我只得借了买口香糖为由出来走走。
      来到大厅,门口依旧站着两排迎客人进门的侍应生。他们见我要出去,立刻帮我开了门。一股热风扑面而来,我迎着风走了出去。
      我在琉璃花樽门口寻了块空地站了一会儿,空气清新了很多,我的呼吸也随之顺畅了些。夏末的夜晚微微有些风,一下温一下凉地吹着我。我觉得舒服极了,便解开头绳,散下头发,将头发披至肩上,理整齐。
      不远处有一群刚从琉璃花樽出来的人,喝得醉醺醺的,正在相互送别。透过这群人,我看到不远处有一个便利店,于是便走过去买口香糖。
      正走着,那群人中的一个忽然走出来挡到我面前,他酒气冲天,我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开始的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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