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犹应不如醉》苏净尘

21、第 21 章

　　几家欢喜几家愁。
　　笙歌高二的时候，叶妈妈告诉她爸爸生病了，但没告诉她是什么病。笙歌次次追问，她只说没事，能治好。可是她如何才能注意不到，妈妈日渐消瘦的身体，爸爸在医院两个月都不能出院。
　　放假后她去医院才知道，爸爸得的是骨髓瘤。当时她整个人懵了，虽然不知道有多严重，但是只要听到瘤字就知道不轻。
　　爸爸病情并不乐观，但他人却乐观，还经常跟她开玩笑，说：“你别担心，爸爸会好的，爸爸还要在你婚礼的时候，牵着你的手，把你交给一个像爸爸一样爱你的人呢。”
　　现在回想起来，依然觉得那个寒假偷着一种刺骨的冷。
　　那时医院催促费用，说要是再不交费用，所有的医疗设备都不能再用了。叶妈妈多温婉的人，那段时间都是愁眉苦脸。她去找亲戚，找朋友，都不是穷人，可每个人都说家里没钱了，只有一两万可以借，包括叔叔。
　　叔叔把十万块钱还给了妈妈，说多的再没有了，厂里生意虽然好，但那都是表象，货钱都别人都欠着没给。叶妈妈没说什么，从此后都没再跟叔叔说什么，笙歌知道，她是心寒了。
　　十万块钱在医院里根本用不了作用，而爸爸的精神一天不如一天。在笙歌第二个学期上学之前，李阿姨来了医院，给了妈妈二十万，说以后有就还，没有就算了；说她们家没什么地方要花钱了，儿子已经毕业了，结婚不需要她们操心。
　　叶妈妈很感动，万万没想到最后帮一把的人是没什么联系的人。
　　只可惜，“命运”这两个字，真的不得不信。它就是想把谁带走，就能把谁带走。
　　笙歌高考之前去看爸爸，那时候他还挺精神，跟她说考试要平常心，别一紧张就什么都忘了。其实她不紧张，她很少有太多激烈的情绪。那天跟爸爸聊了好久，直到爸爸说累了，让她别像奶奶一样啰嗦了，她才离开。
　　可是，没想到那一眼就是永别。
　　高考回去，只看见桌子上的黑白照片和相框。当时她就笑了，觉得着一定是在做梦，一定是老天开的一个玩笑。可笑着笑着，她就哭了，像是发泄积聚已久的情绪，哭的撕心裂肺，昏天黑地。
　　醒来已不知是几时，妈妈给她做饭，她不想吃，妈跟她说话，她不想回答。是的，她埋怨。
　　“为什么不告诉我？”声音毫无生气。
　　叶妈妈也好不到那儿去，“早上醒来就没了心跳，那时候你已经在考场……你爸爸说过不想影响你……既然已经走了，小笙……”其实叶爸爸是自己放弃掉的，因为知道不可能治得好了，但是叶妈妈没说，有些痛苦她承受着就好了，毕竟孩子还要走更长远的路。
　　可笙歌又怎么会不明白呢，她是很懂爸爸的。“我不想听了，妈妈。”
　　“你别这样，几天不起来，几天不吃东西，你是想让妈妈也失去你是不是？”
　　她不说话，叶妈妈叹息，坐了一会儿才离开。
　　迷迷糊糊中听到外面有些争执声，她从床上爬起来，腿脚无力的去开门。
　　是叔叔和婶婶，他们带着东西来的。
　　“嫂子，人死不能复生……节哀顺变！”
　　呵，多么标准的台词，笙歌冷笑：“妈妈，这两位是谁啊？”
　　三个人都有些诧异的看着她，婶婶满脸哀痛地说：“笙歌啊，你也别太伤心了，你还要上学，年纪还轻，可别这么脆弱。”
　　“不劳两位操心了……妈妈，我想休息，不想有人打扰。”
　　关上门，传来叔叔的声音：“笙歌是不是误会什么了？”
　　“误会什么呀，有什么好误会的？”婶婶的声音有些尖锐，“又不是我们不愿意借钱，都说了是别人欠下了没还给我们，你说我们去哪儿弄呢？我去抢银行好不好啊？”
　　“你这叫什么话？”
　　“我说的有错吗，摆什么脸子给我们看啊？就因为你是他叔叔，你就应该鞠躬尽瘁死而后已……这些都不说，最主要的是，大哥那病根本就没法治好，何苦还要在医院受折磨，我觉得……”
　　“你闭嘴，”叶妈妈声音沉怒，“叶明，带着她滚出去，从此以后不要再来。”
　　笙歌叹息，多么温柔的她的妈妈，却也能这么说话。以后，她要努力，不能让妈妈再受委屈。

　　以为妈妈会愤恨，而妈妈却说：“我们不能埋怨别人，毕竟人都是自私的，不能期望每个人都像你爸爸那样。他是你爸爸的亲弟弟，可也只是个俗人，他看重钱看中利益，我们不要和他论亲情……没必要。”
　　她不埋怨，不恨，不恼怒，只是以后，她的生命中只有妈妈，在没有其他的亲人不重要，也不需要了。
　　其实叶妈妈是真正的心静如水，而她，只是穿的一层保护膜而已。她知道，自己没那么神圣，可以包容人性的恶，却不能在失望之后，当做从没期待过……毕竟，爸爸对他那么好，他却在爸爸尸骨寒凉后才回来。
　　想到这里，她觉得自己也不孝。
　　不过她明白了，什么都是不能期待的，包括血浓于水的亲情。任何人只能靠自己，只有那样才有向前走的能力。而从那之后，她就觉得，自己的心在一点点冷却。除了妈妈，谁都不能靠近。

　　“吃饭了。”一声好听的声音，打破她的回忆，唤回她明亮的眼神。
　　到客厅后，她心情已经恢复过来，“色香味俱全。”轻快的称赞声，却掩不住略微失落的眼神。
　　南应深绕过桌子到她面前，很自然的拨开她垂下头时额前的碎发，“怎么了，心情不好？”
　　她笑，“没有。”
　　“用你们女人的话就是，你是妈妈控。”
　　这次是真的笑了，“算是吧。”
　　他拉着她的手腕，帮她拉开椅子，“先喝点汤再吃饭。”
　　她没在意，“嗯。”
　　南应深见她不想多说话也就没再问什么，只是看着她有些寡淡的表情，总想做些什么，能让她开心一些。
　　偶尔她一个人发呆的时候，总会有这样茫然失落的表情，他也总会在角落看很久，直到她收回散落的视线。每每这个时候，他心里总有些无措的失落感觉，怪自己无法多给她些什么。

　　走的时候，笙歌从冰箱里拿出几个粽子包上递给南应深，“端午节大家都吃粽子，我觉得你可能不在意这些，所以只给你拿了几个。”
　　他接过，“谢谢！”虽然他真的不爱糯米那种黏黏的感觉。

　　回程的时候，南应深开得很慢，像是特别欣赏路边的风景，不着急到达终点，车子开了接近一个小时才到。笙歌拿了东西，说了声“谢谢”就往楼上跑。
　　南应深看着她很快消失的身影，笑容有些无奈。他轻叹了一声，手指敲了敲方向盘。现在算是稳定发展了，他不能着急，要慢慢来。

　　早上起来，笙歌在客厅里放着轻快的音乐，梳洗完后，她开始打扫卫生。
　　此时，苗眉在离她几公里远的地方，刚下楼准备去吃早餐。
　　她晃晃荡荡的走出去，看见不远处一个男性的背影，觉得有些熟悉。她再走近一点，那道身影侧了一点，她正好看见他的侧脸。
　　“妈呀！”她揉揉眼睛，又仔细看看，惊讶之余，她赶紧转身就走。
　　“苗眉！”后面熟悉的声音喊住她，“见到老同学就这样跑掉吗？”
　　她叹气，恨自己腿不够长。回过身，她笑着说：“哎呦，这不是我们的程大才子——程锦学长嘛。你怎么回来了，是在国外的日子过得不滋润吗？”
　　程锦从车边走到她面前，笑容十分俊朗，“苗眉，你应该知道我为什么会来找你。我昨天晚上到的，本不想这么早来打扰，但是——我想早点见到她。”
　　苗眉冷哼一声：“怎么，洋妞不习惯，还是觉得青菜萝卜好啊？”
　　“能别这么说话吗？”
　　“那你让我怎么说？”
　　程锦吸了口气，不想和她吵架，“你让笙歌下来，我可以跟她解释。”
　　“对不起，她不住这里。”
　　“那她去哪儿了？”
　　苗眉摊手，“我怎么知道，你问我我问谁去？”
　　程锦突然笑了，说：“你和笙歌一样，都不会说谎。你是她唯一的朋友，你不知道，那真的就没人知道了。”
　　“好吧，我确实知道——但我不会告诉你。”
　　程锦盯着她看。苗眉道：“您别这么看着我，就算你再帅，你也吸引不了我。”
　　“好，既然你不愿意说，那我也不强求。”程锦微笑着，但眼中仍有一些失望，“我最近有点忙，不能寻找她在哪里。不过，请你告诉她，我回来了。等我有时间，我一定会找到她的，不管她在哪里。”
　　看着他开车走了，苗眉横眉竖眼的握着拳头，“你以为你是谁啊，我为什么要告诉她？装的一幅深情不移的样子，当初干嘛那么绝情？假惺惺！”
　　拿出电话，拨出号码，待那边接通后，她没好气的说：“小车干，老娘今天心情不好，想出去玩，你陪是不陪？”
　　电话里传来睡意朦胧的男声：“我敢不陪吗？”
　　苗眉乐了，“赶紧的啊！”
　　“遵命。”

　　笙歌收拾完，已经是十一点。拿好东西，关了门准备出去买点东西。上班时间回来就不想动了，要趁现在准备好。
　　“叶笙歌，你终于出门了啊！”张枫看见她下楼，大声喊道。
　　笙歌真想转身就走，“你声音小点，这是公共场合。”
　　“就你有这么多讲究。”他帮她打开车门，“走吧，我们去打高尔夫，苗眉她们都玩了半天了。没良心的，也不叫我们。”
　　“可是——为什么帮我开驾驶座的门？”
　　“你开车啊。”
　　“我不要！”

　　二十分钟的车程，接近一个小时才到。
　　笙歌跟着张枫走进去，看到苗眉和林轩，还有——明宇和南应深。意想不到。
　　“叶笙歌，你怎么像做错事一样的跟在后面？”明宇问。
　　张枫自来熟，揉了揉她的头发，抱怨道：“二十分钟能到的，她开车就开了快要一个小时，我都快被太阳烤焦了。”
　　笙歌咕哝：“谁让你开跑车？”
　　苗眉哈哈大笑，“跑车不是飙的吗，笙歌你怎么用爬的呢？”
　　笙歌不理会他们的嘲笑，过去跟南应深打招呼。南应深抬手抚顺她被揉乱的头发，声音很轻：“没睡好吗？”
　　“……嗯？”
　　“精神不怎么好？”
　　“开车吓的。”
　　“以后别开了。”
　　笙歌点点头。
　　苗眉和明宇目瞪口呆的看着俩人的举动。
　　明宇想：南应深竟然在光天化日之下调戏女助理。
　　苗眉想：叶笙歌竟然让不熟悉的人摸她脑袋。对于异性的碰触，她向来是排斥的。当然，张枫那种没脸没皮的人，即使排斥他也不会罢休。

　　明宇邀南应深去打两杆，笙歌她们在原地看着。
　　南应深今天一身浅灰色休闲服，少了穿西装时的高冷淡漠，多了一份休闲洒脱，还有些优雅和不羁糅合。他利落的挥杆，帅气潇洒。
　　“你家南先生可真是帅啊！”苗眉捧心状，“刚才千恩万谢他上次的救命之恩，他灰常淡定的说只是举手之劳。啧啧……真帅！”
　　林轩瞟她一眼，嫌弃道：“嘴巴合上行吗？口水都要流出来了。”
　　“滚犊子！”
　　笙歌道：“请注意你的用词，他不是我家的。”
　　“哟，那行，那就是我家的吧。”
　　“多么善变的女人啊！”张枫叹息，“轩啊，别喜欢她了，咱俩好吧。”
　　苗眉嫌恶：“你俩结婚的时候，麻烦告诉我一声，我给你俩送块超能。”
　　“送超能干啥，我都是用洗衣液。”
　　“哼！超能送给你俩捡。”
　　“……苗眉啊，答应我，咱还是斯文一点，好吗？”
　　“臣妾做不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