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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金错刀 ...

  •   四月初五,百姓日子如常,衙门中公事照旧,只是知县大人巳时都还没有起身,直到被衙门差役唤起,才知是有人击鼓鸣冤。身着朝服的洛天香脚上仍旧蹬着一尘不染的白靴,只是细看今日的白靴上并无绣字,并非洛知县前些时日的鞋。俊朗的面容难掩疲态,洛知县快步走至衙门二堂——升堂审案的地方。
      “升——堂——”“威——武——”
      衙役们照例敲击手中木杖,激起一层尘土,洛天香不禁皱了皱眉,自朝服中取出丝帕,赶紧掩住了口鼻,一侧旁听审案的金不换见状,心下冷哼:“堂堂知县大老爷,嫌尘怕土,还不如农家妇人。”
      自洛知县上任以来,真正升堂审案恐怕没有几次,祥符县的百姓仍旧对这新知县很是好奇,今日升堂,堂外聚集了上百的百姓,不时的窃窃私语着。
      “咱这新知县怎么像个闺阁小姐似的,捏个帕子来挡尘土。”堂外人群中一人悄声说道。
      “我看则不然。”一旁一位文绉绉的长须老者回应道。
      “王大夫以为呢?”那人心中好奇,继续小声追问。
      “知县大人面色苍白,喘息较重,我看是身有旧疾,闻不得尘土,故以白帕遮掩住口鼻。”县老爷身有疾病,这种事情自然不能乱讲,若不是适才发问之人与自己要好,王大夫怎会相告。
      洛天香也不出声,似乎刚刚平静下来一般,看向一旁的巡检吴缪,并点了点头,吴缪抱拳示意得令,面向堂外喊道:“带人。”
      堂下一二十几岁的男子弯腰行礼,朝廷规定,秀才上堂可不行跪拜之礼,一旁则跪着一五大三粗的男子,眼睛不时的撇看着四周,脸上长着络腮胡,应该也有四十多岁了。而那秀才,在祥符县小有名气,名为江怨亭,此人自小便称为神童,十二岁考取秀才,而后多次参加科举,却未能如愿,不得以为了生计便以代写书信为生,如今也二十有七,不知是书读的过多,还是多次名落孙山的打击,如今的江怨亭全无年幼时的灵慧之气,而是变得十分迂腐,唯独没变的是对科考的执着,为了考取功名变卖了家中房产地契,家中老母也不得不随他受苦,若不是邻居和衙门中的明典史见母子二人无处可住,比较可怜,接济二人,恐怕当年娘俩就要露宿市井街头了。再说那络腮胡,此人乃祥符县市井中的王屠夫,其蛮横不讲理也是祥符县人尽皆知。
      主簿出言,令二人诉明原委:原是那江怨亭今日生意较好,代写多封书信多挣得些银两,欲去街市买些肉来补补身子,岂料这王屠夫见江秀才迂腐老实,便心生歪念,缺斤少两,二人为此争执不休,江秀才便要报官,王屠夫却来了个恶人先告状。
      围观百姓皆知江秀才品性,心中都认定是王屠夫欺软。洛天香了解案情后,丝帕后的唇角上扬,原来此人便是百姓口中欺软怕硬的无良奸商王屠夫,本官正愁无由治你,不想今日自己送上门来。
      “呈上证物。”陈主簿喊道。
      衙役手托木盘,将江怨亭买肉的铜钱,以及二人争执时王屠夫用来吓唬江秀才的刀呈到洛天香面前,洛天香并未用手接下,而是点点下巴,示意衙役放在案上,二堂一侧角落里的金不换满脸的厌恶,此人定是嫌证物上的油污才不肯碰,嫌脏还当什么知县大老爷,想着,金不换不由得冷哼一声,声音似乎有些大,一旁立着的衙役听见,瞥了瞥金不换,似乎早已习惯金不换直率不隐藏的性子,见其他人未听见,也没有去理会。
      洛天香看了看证物,看了看江怨亭,然后又看了看证物,忽的眼中一丝怒气闪现,猛地抓起木盘上的铜钱,只见铜钱上粘有点点血污,血污上粘有线头,顿时眉头紧皱,随即又恢复了平静,放下铜钱,用掩口鼻的帕子擦了擦手,紧皱的眉头也舒展开来,开口道:“堂下江怨亭为何不跪?”
      “洛大人,本朝秀才上堂可不行跪拜之礼。”江怨亭正欲开口,洛天香身旁的陈主簿便开口抢道。
      洛天香却看也不看提醒他的陈主簿,突然大声道:“跪下!”
      江秀才开口欲辩,洛天香一声怒喝:“来人,让他跪下。”
      围观百姓、堂上衙役还有金不换皆惊讶万分,莫不是洛知县收了王屠夫好处?金不换更是气愤,洛天香果真是不辨是非的昏官。
      “江秀才,你这买肉钱何来?”洛天香冲着被衙役按着跪倒在地上的江怨亭问道。
      “学生代写书信换来。”江怨亭听洛天香发问,先是一愣,而后开口回道。
      洛天香怒拍惊堂木:“大胆江怨亭,枉你还是读圣贤书之人,朝堂之上谎话连篇。”
      江怨亭认定自己是受害之人,挺起胸膛毫无惧色。
      “这铜钱上粘有线头,定是你老母纳鞋时粘上,而铜钱上的血污并无油渍,必不是在肉铺所染,定是你那失明的老母为你筹钱纳鞋之时,不慎伤了自己,你这买肉钱分明就是你娘纳鞋所得。”洛天香此言一出,又是令在场百姓和衙役一惊,洛知县怎会知江怨亭家中老母纳鞋为生,又怎么知其双目失明,新知县上任两个月,如此了解祥符百姓的事情,想必私下里也是下了功夫的。
      读书之人最看重仁义礼智孝,洛天香打破了江秀才的“孝”,江怨亭一下子慌了神。
      “江怨亭,亏得你还是读书人,竟为嘴馋,花掉你娘为你科考而辛苦赚来的银两,本官最是厌恶你这般道貌岸然的读书人,来人,杖二十。”
      一旁的陈主簿见江怨亭是秀才,本案中又是受害之人,便欲开口阻拦洛天香,洛天香似是知道陈主簿会开口,抬手示意陈祝不必多言。围观百姓一时反响不小,人群中开始窃窃私语,这洛知县本就是读书人,却不顾及同是读书人的身份。
      江怨亭心中定是不服,大喊道:“洛大人,我并无罪,为何要打?”正犹豫着要不要上前打板子的衙役听后也停了下来,等待洛知县发话,却见洛天香也不回答,起身疾步从台上走下,夺过衙差手中的木杖,命令道:“按住他。”衙差不便得罪知县大人,也就听了命将江怨亭按在地上。
      金不换见状,心中不忿,洛天香借知县之权,肆意对老实百姓用刑,一股热血涌上心头,也不管是不是升堂,便快步上前阻拦。洛天香似乎知道金不换定会来拦着,见其走到自己身侧,随即便一脚踹在金不换的屁股上,金不换根本没料到洛天香会如此动作,更没料到看着平日似女子的洛天香脚力竟然很大,一个没站稳便摔在了一旁。一侧的衙役也被新知县的行为吓到,生怕金不换再有什么过分之举,赶紧扶起了金不换搀住了他,防止其下一步动作,金不换似乎也被洛天香的那一脚镇住,被衙役搀扶着站在一旁。
      “金不换,你不是也瞧不起读书之人吗,你不是也看不惯不孝之徒吗?”洛天香只是淡淡反问了一句金不换,便不再理会他。
      廷杖落在江怨亭的身上,“一打你自大不本分,二打你迂腐不自知,三打你狼心狗肺不养母。”洛天香三杖打在江怨亭身上,挥舞廷杖之举,给人一种多年习武之人的感觉。三杖后,洛天香似乎脚下有些不稳,但动作小的难以让人发觉,迅速稳住后,洛天香扔掉了手中的廷杖,又捏起了帕子掩住口鼻,缓步走回到台上,坐定后眉头微皱,轻咳几声,又很快恢复了平淡的样子,轻声冲着堂下趴在地上的江怨亭道:“你一定好奇本官如何得知你老母之事,本官便告知你,前几日有人到衙中报案,丢失银两,报案之人便是你娘。”
      所有人听了洛知县所言都恍然大悟,围观百姓如沸腾了一般,有的指责江怨亭,有的可怜江家老母,金不换也是吃惊不已,而趴在堂上的江怨亭脸色难看至极,眼中有泪有恨,难以看透。
      洛天香又从台上走下,走至江怨亭身前,撩起官袍下摆,露出白靴,指了指缓声说道:“这双白靴,便是你娘送给本官的。”言罢,又对陈主簿和两旁的衙役命令道:“将江秀才送至家中,陈主簿,拨本官一月俸禄给江家老母。”
      同样在堂上的王屠夫,见知县大人不审自己而打了江秀才,心下正暗喜,洛天香却突然开口喝道:“来人,将恶霸王屠夫杖三十,罚银十两。”
      众人都还沉浸在江怨亭之事中,此时洛天香同样也惩治了王屠夫,顿时堂下百姓一阵拍手叫好。此刻百姓心中的洛知县似乎不似之前满是女子气的官宦家的公子哥,仿佛撕下了面具,露出令人钦佩的真汉子的面容。这时的金不换定定的立在堂上,心中不免对洛天香改观几分。
      “退堂!”又是一声惊堂木。

      开封府祥符县江怨亭王屠夫一案在开封府出了名,大街小巷茶余饭后处处谈论,有的谈论洛知县的英明,有的谈论洛知县的身手,甚至有的开始询问起了洛知县的家世,是否娶亲等,一些真的假的,正经的闲轶的都在百姓间流传。而同样因此案出名的还有江怨亭,以及他枉为读书人,不孝老母的事情。自小被称为神童的江怨亭,被扣上了不孝之名,简直有如被判了秋后问斩,此案后的江怨亭市井中再难抬头做人,郁郁寡欢,除了心中对老母的几分愧疚,更多的是对洛天香的千倍恨意。一直躲在破陋的家中的江怨亭,因恨而立誓,必要考取状元,报此侮辱之仇。江怨亭老母见儿子官司后脾气阴晴不定,日夜茶饭不思,只是埋头苦读,人也消瘦了许多,很是心疼,也劝说了儿子几次,怎料江怨亭怒意上涌,露出狰狞嘴脸,竟对老母拳脚相加,幸被邻居撞见。邻居见江怨亭殴打老母一次比一次过分,便欲去衙门告知洛知县,却被衙门口差役挡在门口,并告知洛知县今日前往荆州公干,邻居无法,只得回去,再见江怨亭暴行,只得前去相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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