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缘起千里》寂寞如璟

33、第三十一章

　　就在苏月和沈静书坐在戏楼侧边的小间围着火炉、听着外面咿咿呀呀的戏文的时候，许锦霖和许锦韵则是跟随着许家的那些叔叔伯伯的后面，慢慢朝戏楼走去。
　　深秋的夜里，温度已经降的很低，轻轻的呼气，空气里就显现出白色的雾气。有拎着纸灯笼的小童走在前面，蜡烛的火光透过红彤彤的灯笼纸映在眼前的路上，温暖而模糊。
　　许锦霖安静的向前走着，突然侧了一下首，看向身旁的许锦韵说：“十四弟，你喜欢听戏吗？”
　　突然被问到的许锦韵微感讶异，但立马反应过来微笑说：“不是很喜欢。但为了陪陪长辈们，偶尔听听也不错。”
　　“小月也不是很喜欢。”许锦霖仿佛想起了什么似的，淡淡笑了一下说：“她一定不会喜欢，因为那些戏文过于虚幻。”
　　许锦韵一边走着一边默默的把许锦霖提起苏月时眼中所绽放的光彩收在眼里，脸上却是保持着不变的微笑：“是很虚幻的东西，可正是由于虚幻，所以才更会觉得美好吧。”
　　许锦霖听到后，却似乎觉得很好笑的脸上露出一丝嘲讽，仿佛意有所指的说：“想不到十四弟你竟然会这么觉得。带上面纱的美好多半不真实，过于沉迷反而会耽误自己。”
　　“谈不上耽误吧。”许锦韵不苟同的温声反驳，“只是会让人相信生活的美好而已。有一个希望，不是很好吗？”说完，他微微挑眉，笑容若有若无。
　　“但这个希望也要分对象吧？”许锦霖开始有点针锋相对了，“如果是注定得不到的东西，那就不是希望而是奢望。”他换上了一副温和的笑容，“我要劝十四弟你，趁早清醒过来。”
　　“我一直很清醒。”许锦韵摇摇头，声音变得低沉而坚定，“我从来都知道，什么东西会是我的，什么东西不属于我。所以十三哥，你根本无需担心。”他目光紧紧的盯着许锦霖。
　　“但你的行为，似乎并不是你所说的那样？”许锦霖也压低了声音，一只手暗中摸向袖中暗袋里的那个冰凉的小东西。
　　“十三哥，你多虑了。”许锦韵突然明朗的笑笑，说：“我似乎并没有做什么出格的事情吧？虽然可能你会觉得我有企图，但是我还分得清楚，什么东西是我最想要的。”他走近一步靠近许锦霖，刻意压低了声音说：“目前，我并不想破坏我们好不容易建立起的合作关系。”
　　这样明确的表态似乎终于让许锦霖满意，他看着许锦韵，嘴角勾起一丝笑容说：“十四弟，我知道你一向聪明。所以，你最好真的如此，不要聪明反被聪明误。”
　　许锦韵只是笑笑，眼中闪过一丝莫名的情绪。
　　两人貌似亲密的状态被身后一个清朗的声音打断，“十三弟、十四弟，你们在聊什么呢？”
　　两人回头一看，是看着他们微笑的许锦清。
　　“没什么。”许锦霖首先淡淡回答：“只是刚才向十三弟抱怨了一下，西京这寒冷的天气。”
　　“是啊。”许锦韵附和，“十三哥离开西京许久，适应了东都温暖的气候，已经受不了这么冷的环境了。”
　　“也是。”许锦清点点头，“静书前几天也向我抱怨这里太冷了。她是受不了冻的大小姐，现在，能不出去就不出门，在房间里抱着暖炉。”说完不自觉的露出点点无奈又觉得好笑的笑容。
　　几个人就这样由这个话题散开，说了些西京与东都的不同之处，不知不觉间就走到了戏楼前。
　　其实这个时候，一出才子佳人的戏已经唱的差不多了，等到许家的男人们到来坐好，这出基本上专供女眷看的戏正好谢幕，即将上演武戏——出征。
　　这大概就是靠军功起家的许家，留下的最后一丝对战场的向往了。他们经过几代的经商积累，早已没了先祖的英武霸气，在精明圆滑的商人外表下，似乎也就骨子里，还残存着一点点对建功立业的激情和幻想。所以在看这出出征的武戏的时候，许家无论老少的男人，基本上都盯着戏台，目不转睛。
　　出演这出戏的，倒不再是吉祥班，而是换了个以武戏最为出名的也是许家固定邀请的本地戏班。戏台上身形雄壮英武不凡的大将军，正在演绎许家男人们的幻想。而在戏楼另一侧的小间，透过打开手掌宽度的缝隙，苏月和沈静书远远的看着人群中各自的男人。
　　她们所处的位置和角度，并不是太好，只看得到戏台的侧面，不过却可以比较清楚的看到戏楼一楼的大厅。
　　所以在那灯火明亮处，苏月一眼看到了坐在较为靠前也靠侧边位置的许锦霖。他也正看着戏台，似乎觉得颇为有趣，一脸兴致盎然的表情，但却又偶尔露出微微嘲讽的表情。
　　大概是觉得戏里一心忠君报国的大将军很傻吧？苏月暗想。她很清楚许锦霖是怎样的人，以他的观念出发，为国牺牲一切的大将军，一定是个被所谓的忠心蒙了心的傻瓜。可是，如果没了国，哪里还有家？苏月并不觉得那个将军完全是所谓的个人英雄主义作祟，他应该是个看的很远、心地也很纯良的人。
　　但这样漠视、怀疑、丢弃所有的善良的许锦霖，是谁造成的？苏月很清楚答案，所以也更加悲哀更愤怒她所处的环境。她真的不会去阻止许锦霖所谓的报复，因为这个畸形的家族，的确也是该受到打击。只不过，报复之后，会是什么呢？苏月想，不管怎样，她都会陪着他、安慰他，一直……

　　一场武戏结束之后，晚上的节目也就差不多要结束了。还想要看戏的，自然可以留下看加演的最后一场戏，而没有什么耐心又耐不住夜晚浓重寒气的，多就三三两两的开始离开。
　　苏月和沈静书很有默契的对视了一下，接着同时都笑了，然后站起身来，朝外面走去。
　　这次的交往，算是一个小小的意外，没有惊吓和惊喜，却是意外的平和。苏月想，如果有足够的立场和条件，她和这位沈家的大小姐，也许能够成为朋友。
　　但也许只是一厢情愿的想法，苏月心存一点幻想，但也并没有过于抱有希望。因为，她并不知道，她和沈静书是否有成为朋友的缘分。
　　走出小间时，外面的人三三两两的走的差不多了，苏月在突如其来的寒冷中打了个寒噤，然后就看见了从大厅那边正独自一人走来的许锦霖。
　　他显然也看到了她，微微笑了起来，极淡的笑容在脸上舒展开来，在寒气中的眼睛，明亮的像冬夜的星空里最为闪亮的星星。
　　苏月只觉得自己的身体意外的在这寒夜中暖了起来，心底洋溢出一股浓浓的暖意。是啊，她何必畏惧这微不足道的寒冷，因为有一些东西和人，能够带给她永远持续下去的温暖。
　　见苏月这个样子，沈静书微低头笑了一下，轻声说自己去找显然正在陪自己母亲的许锦清，便朝戏楼走去。不过她与许锦霖擦身而过的时候，并没有停留下来打招呼，只是眼角稍稍一扫，脸上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
　　走近几乎是呆呆的看着自己的苏月，许锦霖的脸上闪过一丝好笑的神情，然后开口：“小月，我们回去吧。”
　　“嗯，好。”苏月反应过来点点头，乖乖的跟在他身后朝回走。
　　深秋的夜里，真的颇有些冷了，即使是刚刚还被心头暖了一下的苏月，在突然吹来的寒风中，还是忍不住哆嗦了一下。
　　许锦霖感觉到，稍微停了一下，然后抓住随后跟上的苏月的手，放进自己的袖子里。
　　因为他是偏寒的体质，所以自从天气开始冷了之后，许锦霖就一直穿的比较多比较厚。此刻手被放在他温暖的裘皮制成的衣袖里，苏月只觉得温暖无比，连着许锦霖本来一直微凉的手指，都温温的透出暖意来。
　　“怎么不多穿点？”许锦霖侧头仔细看了看苏月的衣着，发现有些单薄之后，微皱起眉头问。
　　“也不少了。”苏月笑笑，说：“白天倒不觉得，就是夜里起了风，有点冷了。”
　　许锦霖的眉头还是没有舒展，只是无言的加快了脚步，几乎是拉着苏月快步朝月华园走去。
　　苏月跟着他走着，在前方小童引领的淡淡灯笼光芒中，闲闲的问起了家常：“锦霖，你觉得今天晚上的那场戏好看吗？”
　　“唔，还行。”许锦霖显然对这个话题没有什么兴致，淡淡的敷衍着。
　　“哦。”苏月点点头，然后说：“我不是很喜欢看戏，但是我发现那位沈小姐也和我一样呢。”
　　许锦霖这时猛的停了下来，回头看了苏月一眼，然后又继续向前走去，边走边问：“你刚才，一直和她在一起？”
　　“嗯，我不怎么想听戏，就和她在侧边的小间围着火炉喝了一会儿茶。”苏月听到许锦霖的语气似乎并没有什么异常，老实的回答。
　　“都说了些什么？”许锦霖用很随意的口气问。
　　“也没什么，拉了点家常。”苏月回想了一下自己和沈静书的对话，似乎也没有什么不妥。
　　许锦霖就没有再说话。
　　苏月却是想到了什么，于是试探性的小声问：“锦霖，我怎么觉得……今天怎么这么平静？”
　　这个问话让许锦霖忍不住笑了起来，他侧过头看着苏月笑着反问：“小月，难道你觉得今天应该不平静吗？”
　　“可是，暴风雨来临之前，也会是很平静。”苏月声音压得更低，坚持自己的看法。
　　许锦霖却是没有说什么，只是微微摆了摆另一只手，示意苏月噤声。
　　苏月纵使心中好奇，也乖乖的闭上了口，一直到回到月华园。
　　等到进了房间，苏月终于忍不住，说：“锦霖，我真的觉得奇怪。原本我以为，你今天可能要做些什么。”
　　“你刚刚也说过，暴风雨来临之前，会有一段平静。”许锦霖却是貌似悠闲的坐着喝了口茶，丢下一句：“而现在，就是暴风雨来临前的那一刻。”
　　“那你打算怎么做？”苏月关心的问。
　　许锦霖却是略感无奈的叹了口气，突然说：“小月，我后悔了。”
　　“后悔什么了？”苏月不知道他为什么突然这么说，担心的问。
　　“后悔让你知道这么多，后悔抑制不住你的好奇心。”许锦霖微带苦恼的说，然后看向苏月叹息：“小月，我不应该让你担心这么多的事情。现在我只想好好的保护你，让你开心、快乐的生活。”
　　“你怎么这么说？”苏月大惊，走到许锦霖身边，“我并不想做一个连自己的丈夫在做什么都不知道的女人，那样的我，会像一个傻瓜。”
　　“可是这些事情，”许锦霖又皱起了眉头，“让你知道了，反而也许会让你不安。那些阴暗甚至丑陋的一面，我不想让你看到。我想要你快乐一点。”
　　“谢谢你这么为我着想。”苏月坐在了许锦霖的身边，握住了他的双手说：“可是，快不快乐，是由我自己决定的。现在的我，觉得能够和你站在一起，是快乐的。而不是，在你的身后。”
　　听了苏月的这番话，许锦霖的眉头还是没有舒展，似乎还是在思考自己的做法到底对不对。
　　苏月见状安慰他说：“你不要想这么多了。不管怎么样，一切都快结束了。”
　　许锦霖听言有点失神的低喃重复着说：“是啊，一切都快结束了。”
　　眉宇间流露出的些许迷茫让苏月不禁心生怜惜，于是凑过身子，轻轻的吻上了他依旧冰凉的嘴唇。
　　淡淡的茶香在唇间弥漫开来，苏月的身子被抓紧，接着加深了这个满含互相安慰的亲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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