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琳琅纪事》狱明王

4、冥王【四】

　　等到烛九阴将此事告知龙族之后，螭龙一脉，肃雪的胞弟‘君临’，进入了冥域。
　　他与肃雪乃是双生，早已约好，成年后互为伴侣，如今肃雪殒落，他在得知对方将入轮回之后，就跑去请求夜帝，准许他进入冥域，等待肃雪的轮回。
　　夜帝应允了。
　　冥御是懵逼的，天知道他看见这黑漆漆的冥域自分十方天地，化为十界，各自衍生出六道轮回时的操蛋感。
　　尤其是，当看到其中一界，有一头疑似肃雪的龙魂落入时的感觉。
　　等到见到君临，得知肃雪殒落之后，他真的懵了。
　　肃雪才多大，还没成年呢！
　　相处了两万多年啊，也是他唯一的好友，就这么死了？
　　或许君临不懂得什么是死亡，但是冥御明白。
　　突然就觉得浑身发冷。
　　因为，从君临所转述的话里，冥御明白，这一切都是因为他。
　　难怪他被夜帝送到冥域。
　　难怪冥域自成六道轮回。
　　难怪……
　　原来他司掌就是死亡。
　　冥御有些崩溃。
　　冥御想知道为什么会是肃雪，所以他想离开冥域，想去问一问夜帝。
　　大约是知道他的疑惑，所以，不等他发疯，夜帝便来了。
　　他看起来还是那般威仪庄重，但是冥御却顾不得了，他几乎是咆哮着吼道：“你早就知道了对不对！”
　　“算是吧。”夜帝答道：“从你出生那一日起，这是必然的。”
　　“为什么会是他！他还没成年……”冥御问道。
　　夜帝看着冥御，注视着他好一会才答道：“因为你啊，你身上的死亡之息影响着他的生命，长期浸染之下，他自然会提前消亡。”
　　听到这话，冥御顿时浑身发冷，连血液都冷了。
　　“他是第一个，但不会是最后一个，你与他的命运息息相关，他因你而死，而你也将因他而生，这是你们的选择，也是你们决定的未来，我改变不了，能改变的，只有你们自己。”夜帝说完，便离开了，犹如他从未踏足此地一般。
　　冥御却彻底没了声音，他蜷缩着，盘桓在黑暗里，不发一语。
　　而后的岁月里，一如夜帝所言的那般，开始断断续续的有生命死亡。
　　也有生命降生。
　　冥御在长久的岁月里，守在一眼生命之泉的旁边，那是神陨之后的神性凝聚成的泉水，它灌溉着十界所有轮回道，让亡灵得以转世再生。
　　而夜帝却开始频频造访冥御的梦境。
　　是的，梦境。
　　夜帝不能离开帝宫，所以只能用这种形式跟他交流。
　　梦境中，夜帝犹如一个导师，有意无意的教导着他，跟他说着一些匪夷所思的话语。
　　一些，他还听不太懂，也不明白其意义的话。
　　‘死亡从来都是平等的，并没有什么可怕，而是另一个开始’
　　‘或许你会觉得残酷，然而真正残酷的却从来不是死亡’
　　‘你以为，死亡是什么？’
　　冥御不懂，也无法回答。
　　而在长久的死亡循环之后，终于诞生了一个生命，夜帝说，那是一个神灵。
　　有着人类外形，但是却不是人类的生命，哪怕他有着血肉之躯，也保存着部分神性。
　　那个神灵，有着雪一般的长发，冰蓝色的眼睛，皮肤白的犹如玉石。
　　冥御以为，那是肃雪，但是夜帝则说，那是霜龙王的转世，肃雪依旧将以其子的身份诞生，这是霜龙王舍弃自身所支付的代价。
　　因此，冥御只能通过生命之泉凝视着他。
　　君临也是如此。
　　或许，这样也不错，至少他还会回来，至少，他还能回到他父亲身边。
　　而冥御没想到的是，螭龙王在得知此事之后，便化成人形，去接近那个神灵。
　　也是这个时候，冥御才发现，世界发生了变化。
　　不仅仅是螭龙王，还有烛九阴，甚至包括他自己，都可以化作人形了。
　　禁锢着他形体的枷锁似乎消失了。
　　冥御看着自己的双手，有些感慨，也有些茫然，但是很快他就意识到，他终究不再是个人类了。
　　某一日，他也会死去。
　　神族的形体发生了变化，这并不是什么好事。
　　在夜帝看来，这是规则消逝的开始。
　　一尘不变的规则已经发生了变化，将衍生出新的规则，这一切只是因为，新的未来将成为主宰，他们这些旧的，将被摸消。
　　失去了禁制，何尝不是失去了永恒。
　　夜帝闭目阖眼，他所创造的生命，终究迎来了末日之时。
　　谁能想到呢，竟然会有一个带着死亡的龙神降生呢。
　　既然这些生命已经到了终点，那他也差不多该回归虚无了。
　　夜帝是所有神的缔造者，也是源头。
　　世界成形，虚无之中诞生混沌，混沌蕴生昼夜。
　　他虽然是夜帝，却本质乃是混沌，也是虚无。
　　昼帝，其实也是从他身上分离出去的部分。
　　他就像是一个磅礴无际的存在，浑厚而深沉，不知底限。
　　一如他的名字，寂灭。
　　寂灭即涅槃，后世佛教解释为：无为，自在，不生不灭。
　　夜帝便是不死不灭的存在，昼帝诞生于他的心中，因为需要光明。
　　但是昼帝，会死亡。
　　因为白昼会被其他的光明取代。
　　昼帝身上的光明神格，早在三万年前就开始崩毁。
　　而原因，便是因为冥御。
　　因为，冥御……本该作为夜帝的子嗣而生。
　　可是昼帝却畏惧死亡，他将尚未来得及诞生的死亡驱逐了这个世界。
　　夜帝能做的，便是封印他，连同那属性为‘昼’的神格一起，让他沉眠在虚无之中，不在受到这物质世界的干扰。
　　多年来，夜帝一直在等待死亡的回归，毕竟，不论怎么说，死亡也是他的一部分，作为这个世界的本源，不论死亡去向何方，终究会回来。
　　只是却没有想到，再见时，对方竟然成了烛九阴的孩子。
　　当时他是特意去看冥御的，在给冥御的神格之中，也夹带着一点他的祝福，那是未能作为父亲的遗憾，一点他私心的补偿，只是希望，这个补偿，不会是个错误。
　　而这之后没多久，夜帝颁布了最后一道神谕：轮回生死，神陨之初。
　　神谕之后，夜帝便自行消散身形，回归虚无。
　　三位帝君如今只剩下星尊帝了。
　　星尊帝与夜帝和昼帝不同，如果说后者对应昼夜光暗，那么星尊帝对应的便是星辰。
　　他的更像是造物主和创世主的结合体。
　　他的主要职责，就是赋予星辰生机，让星辰能够孕育生灵。
　　原本，他就是宇宙的化身，如今他是负责守卫生命的防线。
　　夜帝在离开之前，跟他详谈过一次，交给了他一个任务。
　　星尊帝没有告诉任何人。
　　因为也不需要告诉任何人，只是他有些不懂，为什么。
　　或许，等到了行动的时候，他会懂得答案。
　　而在冥域里的冥御情况也不太好。
　　自从直到肃雪是因他而亡，他便有些不知所措。
　　将近万年的相伴相识，纵然他有时候会脾气暴躁，吵吵闹闹，但是他是真的很喜欢肃雪，他是他唯一的朋友。
　　冥御很焦躁。
　　为什么？
　　他想不明白。
　　为什么他会穿越，为什么他会穿成一条龙，为什么他会带着死气，为什么他会害死肃雪……
　　为什么……
　　冥御很焦躁。
　　十分焦躁。
　　一边在生命之泉里盘着的君临看了他一眼，又重新潜了下去。
　　生命之泉越来越广阔，殒落的神越来越多，可偏偏在这样的时候，烛九阴居然又生下了一个龙神。
　　冥御是第一个知道这件事情，他爹烛九阴亲自来告诉他的。
　　烛九阴将冥御引到了魔域的一个荒芜世界，告诉他，新的烛九阴诞生了，在他的头里面，他需要帮忙，让这个孩子真正的生出来。
　　冥御有些纳闷，他怎么帮忙？
　　烛九阴答道：“吃了我，将他从我的头颅里挖出来。”
　　这句话，让冥御不由得浑身颤栗，血液渐冷，一种寒意从骨髓里爬了出来，让他不敢动弹。
　　烛九阴却不明白，冥御为何犹疑，他道：“你不是经常说饿么？我的躯体足够你吃很长的时间，我的力量也足够喂饱你，你在犹豫什么。”
　　冥御却不自觉的后退想要拉开距离，几乎是下意识的就发出了急促的尖叫，而后又发出类似哭泣的呜咽声。
　　他不明白，烛九阴怎么能说出这些话，他就不怕死么？
　　而且还是活活被他啃食。
　　他是他的父亲，他们是父子，这无异于是让他弑父。
　　他虽然活了很长时间，但是，最基本的道德观还是在的，那是他曾经身为人的证据。
　　两万、不，好几万年了……
　　他仰望着他好几个万年了。
　　憧憬他，渴望他，也依靠着他。
　　传说中的烛龙，烛九阴。
　　有神，直目正乘，其瞑乃晦，其视乃明。
　　不食不寝不息，风雨是谒。
　　是烛九阴，是谓烛龙。
　　在他眼里，烛九阴几乎是无所不能的，强大，浑厚，深沉，不动如山的可靠。
　　他依附着烛九阴而活。
　　而现在，他生命的支柱却告诉他，杀了他，吃了他。
　　冥御不知道该怎么做了，因为他听得出来，烛九阴不是在开玩笑。
　　也因为如此，更是让冥御绝望，那曾为人的部分正在煎熬中疯狂咆哮。
　　烛九阴却不明白，冥御在抗拒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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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已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