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么》雾嵐隠月

9、流言（三）

　　“所以你的决定就是来这？”坐在訾镇主街上一座茶楼的大堂中，振之有些烦躁地对着桌上的五六盆糕点。
　　“错过了午餐，饿了。”恬素是这桌上的糕点唯一的享用者，她似乎对真挚的烦躁视而不见，满足地又品了一口手中的花茶。
　　“哈？现在我们的首要目的不是查万家被诬陷叛国的事吗？错过一餐有什么关系？”振之皱着眉，满脸的质疑。
　　眼见振之的不满正在扩大，明幽打断道：“好了，朋友。我家酥酥从小就体弱，连妖力都没修炼好，不太经得起饿。还请朋友多多包涵。”
　　为恬素续上茶，明幽心里还是有些愧疚。明明知道恬素的本质只是个初初涉世的人类小姑娘，却依旧调查到忘了时间。若不是恬素提议去茶楼，他还不知道已经错过了午餐时间。本来已经考虑不周，现在更不能放任恬素被振之针对。
　　“吃这些糕点可以吗？要不我们还是叫店家做两道菜吧。”明幽关切地看着恬素。
　　“早说啊。”振之认认真真地打量了一遍明幽，妖气还是妖力都一概感知不到，脸色白得的和纸一样，原先以为只是这个小姑娘的种族特征，没想到是因为身体原因。
　　一瞬间，振之的烦躁就消失了，只剩下满心同情：“朋友你也真是，既然恬素小姑娘不能挨饿，我们刚刚就应该去珍馐苑。光吃糕点可不能代替正餐。”
　　“是，是。”明幽点着头，暗自记下，看来自己照顾人确实还是经验尚浅呀。
　　“珍馐苑没有大堂，就听不到这样的消息了。”恬素抬起头，示意一下后面那一桌。
　　“那还能有假！我兄弟可是在县衙当差的。”
　　“之前县令大人不是说万家世代走这条路贩盐，一直都很本分，没理由突然叛国，没看到确切证据不会乱搜万宅的吗？”
　　“就是有确切证据了呗，我昨天听说呀，有人来说自己见过万家通敌的书信。”
　　“不可能吧，万员外不像是那种人。你们也是做过他们家生意的吧，他们家给的价格一直都很公道啊。”
　　“什么不是那种人，知人知面可不知心啊。要是没做什么，万员外一家能那么久都不出现？还不是因为心虚了。”
　　“就是啊，这种做大买卖的商人，没一个不奸诈的。”
　　那一桌坐着几个小贩，应该是刚结束了午市在茶楼休息，看桌上的留下的水渍，估计已经聊了好一会儿了。
　　振之有些不屑：“这种消息有什么值得打听的？这一个月里，万家的事就没离开过这些人茶余饭后的谈资，我都听了无数遍了。最近，连一个新来訾镇的外乡人都会先知道这事，而不是有名的具区三白。”
　　“若不是这消息闹得訾镇沸沸扬扬，像绍齐朋友开的店这样只是那么多年受了万老员外一点恩惠的店也不至于被一起抵制。”
　　“早晨，在具区县衙，虽然没有明令禁止，但那里的衙差有提到县令不喜欢他们到处说万家的事。从万宅的情况来看，县令不想把事闹大的。”恬素顿了一下，“所以，到底是谁在传这个消息。”
　　“这我倒没打听过。”振之扬了扬眉。
　　随即，他拿起桌上一盘做得最精致的点心，走向聊天的几人：“打扰，几位大哥。小弟也是初来乍到，敢问几位大哥说的可是住在靠湖一边的万家。”
　　“你问这个干什么？”振之插嘴的一瞬间，几个小贩同时停了下来，面面相觑了好一会儿，其中一个才开口问到。
　　振之笑了笑，没急着回答，把手中的糕点放下，又招呼起柜台那边的小伙计：“小二，这桌再上一坛杜康，我请客。”
　　能直接来一坛杜康的多半有一个鼓鼓囊囊的钱袋，小伙计欢快地答应了一声。
　　小贩们也骚动起来，赶紧给振之让了个位置：“是是是，就是那个万家。兄弟，你先坐下，你想知道什么，我们都告诉你。”开玩笑，几年都不一定有机会喝上杜康，这样的好事哪能放走。
　　“其实小弟也就是好奇，这万家有什么来头？大家都这么关注。小弟来訾镇半月，听了不少消息，都分不清真假了。”振之做出一副虚心求教的样子。
　　另一桌上的明幽和恬素也都将注意力集中了起来。
　　“万家就是个普通的盐商，能有什么来头？”坐在振之右手边的小贩说到。“说起来，自从万家出事以来，好像隔几日就会在茶楼听到新消息，这事应该是假不了。”
　　“嗯，我开始是听卖菜的李大哥说过。他是给县衙送菜的，好像知道的挺多。”对面那位小贩补充。
　　剩下的中有个已经喝得半醉的很快接话：“卖菜的李大哥算什么。要我说呀，兄弟你要是真的想知道全部消息就去西大街的瓦舍听朗先生说一段。”
　　“对对对，这訾镇里，噢，不，整个具区就没有郎先生不知道的事。”
　　这位郎先生的名字一出，几个小贩都开始附和起来，振之一转手中的酒杯，问到：“那这位郎先生一般都什么时间在那个瓦舍说书呀？”
　　“大概是……每日从中午说到未时左右吧。”
　　离未时还有不到半个时辰，明幽一行便打算先去西大街听听这位朗先生的说法。只可惜到了西大街才发现，台上正唱得热热闹闹的，是一出小有名气的戏——《风波亭》。这戏才刚刚开始，而那位郎先生似乎是不打算在今日出现了。
　　振之似乎是有些不甘心：“好不容易打听到这么一号人物，怎么偏偏就是今日不来。”
　　明幽和恬素看上去倒是一点不急，恬素之前没看过戏，靠在瓦舍墙边半眯着眼认真听着戏词，明幽正琢磨着要不要顺着这机会请她看一场。
　　“兄弟，别那么着急呀，万家本来也不是我们的责任，慢慢来。”
　　“不行不行不行。”振之提高声音，“我可受不了这种不知道真相，还瞎谈论的环境。我们在万家看到的那些假证据说不定明天就会让事情往错误的方向上一去不返！”
　　明幽有些被振之镇住了：“兄弟，没想到对真相大白这么执着……”
　　振之也意识到自己的情绪有些失控，没等明幽说完，便转身去走开，大约是去冷静情绪。
　　“呵。”明幽摊摊手，决定不去管他，对着还在努力听清戏词的恬素询问：“酥酥要进去听吗？”
　　“嗯？”恬素一下子睁开眼，朝明幽身后看了一眼，“下次有机会的话，今天大概是非要见到那位郎先生不可了。”
　　顺着恬素的眼神，明幽看到振之一脸兴奋的朝他们走来：“我问到那家伙的地址了。走，我们上郎先生他家听书去。”
　　“叩叩”自从听闻郎先生这号人物后，振之的情绪一直很不平静，这回干脆嘱咐明幽他们站得远些后，直接毫无准备地敲响了郎先生家的院门。
　　明幽与恬素看了看对方，又看了看振之，决定还是保持沉默静观其变。
　　虽然从西大街的瓦舍到郎先生家的路并不长，但振之一路上所保持的状态还是令明幽有些奇怪，看来振之自己对这个郎先生可不是想听他说说书那么简单。
　　“吱——”院门开了半扇，门后半遮着一位穿着藏蓝长衫的中年男子，正警惕地看着站在他家院门外的陌生“人”。“你找谁？”
　　振之又露出了虚心求教的表情：“鄙姓徐，也在乡下小镇的瓦舍说过些传奇，听闻具区县有位说书的郎先生，特来求教。”
　　这下不仅是郎先生，连明幽的眼睛都瞪大了。
　　“徐……你是徐客……徐先生？”郎先生的声音微微有些颤抖，透露出惊讶，兴奋，纠结……等等复杂的情绪。
　　“正是小弟，能被郎先生有所耳闻小弟真是三生有幸，不知可否赐教一二。”振之保持着微笑，向郎先生行了一礼。
　　“不不不，能与徐先生交谈才是我的荣幸。”郎先生的院门敞开，对着振之连连摆手，“只是晚些时候与他人有约，可否请徐先生……”
　　在振之与纠结不已的郎先生交谈的同时，在场唯一状况外的恬素拉了拉明幽的袖子：“振之他很有名吗？”
　　听到恬素的问题，明幽才收起了震惊：“徐氏一族在鹦鹉里不怎么出名，但徐客不管在人间还是妖域都拥有相当高的知名度。大概就是从近十年开始的，在人间徐客这个名字已经传遍五六个国家；在妖域也有不乏专门跨越百里去人间听徐客说书的妖。”
　　“若是说整个具区没有那个郎先生不知道的事，那么整个九州就没有比徐客更精彩的传奇故事。三个月前，徐客在南边苍梧县说书的消息，可是连羽山的妖都知道了呢。”
　　“可惜之前，人间不知道徐客的来历，妖域也不知道徐客的身份。我也是今天才知道。原来大名鼎鼎的说书人徐客竟然是这位振之。”
　　“哈哈哈，吓到你们了？”与郎先生交涉完毕的振之，回到明幽他们面前。看郎先生最后那张作揖的脸，估计振之是答应了他改日再叙的请求。
　　“是啊，我可没想到绍齐口中光交好友的振之竟然就是神秘的徐客先生。”明幽故意透露出一丝阴阳怪气，像是在抱怨振之没对朋友坦白。
　　“我可不是故意瞒着朋友你的。徐客只是当初混迹人间的一个化名，说书也就一爱好，没想到会惹出那么多名头，后来也就没好意思告诉各位朋友。”振之挠挠头，“总之，郎先生这边有新情况了。”
　　见振之脸上显了一点尴尬，明幽也见好就收：“嗯，要查没什么关系的云掌柜和黄员外可能不会那么顺利，不如就留下见见这位客人，我有预感，这边的新情况会让我们有所收获的。”
　　不知是不是因为刚刚被抱怨对朋友不坦诚的关系，振之没有急着去寻找存在可能更大的线索，同意了明幽的提议。
　　约莫一炷香后，明幽一行尾随变了装的郎先生向郊外疾行而去。
　　郎先生最终来到一个郊外的亭子里，亭子四周空旷无物，视野很好，也没什么躲藏的地方，再加上这边也不是官道，平日里少有人经过，是个商谈秘密的好地方。
　　好在想要探听秘密的几位并不是什么普通人类。明幽和振之都是隐藏中的好手，恬素也为自己施加了隐身符，放轻呼吸，站到了郎先生身边。
　　没过多久，远远看见一个做管事打扮的男子朝亭子这边走来。等再走近些，明幽发现这位看上去三四十岁的好像还是人类口中的练家子，虽然没什么灵力波动，但周身也散发着危险的气息。
　　振之恐怕也发现了这一点，这种人虽然看破不了隐身的把戏，但感官也比一般人敏锐不少。为了确保真正的隐蔽，两者带着恬素站远了些。
　　亭中的两人都以为这个地点是万无一失的，没有打什么暗语就开始交谈起来。显然是没有料到这地方还会有对他们感兴趣的妖族。
　　“干得不错，朗六。”那位管事脸上带着赞许的微笑。
　　“收起你的客套吧，我不过是拿钱办事。”郎先生不屑地嗤笑，“有新活儿才来找我的吧。”
　　“郎先生是明白人，那我也不拐弯抹角。我们已经把证据放在万宅的书房了，是一沓书信。我们已经放出了消息，你也尽快让消息扩散出去，务估价必让县令在三天内搜查万家。只要这证据一出，万家就再无翻身之日了。”
　　“用流言给县令施压？好口气，价呢？”郎先生一听这任务，直接皱起眉头，似乎是在给自己的新活估价。
　　对面的管事比了三个指头：“比之前翻三倍。”
　　郎先生眼中的惊喜一闪而逝，又很快镇定下来：“如此，我等着订金到我之手。”
　　显然管事已经不是第一次和郎先生打交道，早就准备好被大笔银子塞得满满的荷包。郎先生也从不和钱过不去也不多说废话，一拿到这笔订金便与管事分道扬镳。
　　“现在怎么办？”待两人走出一段距离后，振之对着恬素和明幽问到。
　　一路找线索到现在，真相已经快要浮出水面。显然，这个管事背后的主人就是策划一切的元凶。
　　“那个管事走的方向是往西面村子去的，这件事相关的人没有住在那里的。写举报信的云掌柜担当着什么样的角色也不清楚。”恬素撕掉了用过的隐身符。
　　“看来我们最好也兵分两路了。”明幽接过话，“朋友，你探听消息的能力我们远远不及，云掌柜和郎先生那里套话的事就拜托你了，我和酥酥去看看那个幕后主使。”
　　振之想了想，承认这是目前效率最高的办法。提起找物证，他肯定没有明幽和恬素厉害，但是从别人口中套消息他还算是擅长。
　　“朋友是住在傅家客栈吧，我晚些去那里找你们。”
　　与振之道别后，明幽带着恬素去追那个管事。很幸运，对明幽来说管事的速度不快，这段路又没什么岔路，向着管事离开的方向追去，很快就看到了他的身影。
　　管事没有进村子，在里村子不远的土丘上坐落着一间大宅子，管事从侧门进了宅子。
　　明幽和恬素站在土丘下，随便抓了个下了农田回家的村民问到：“那边的宅子很是气派呀，不知是那户大人修建的？”
　　村民奇怪地看了问话的明幽一眼：“不知道，几十年前那宅子就在了，不过近几个月才偶尔有人进出，都是生面孔。”
　　谢过了村民，明幽和恬素决定如法炮制早上的做法，直接翻进宅子里看看。
　　然而这次的调查从一开始就不怎么顺利，宅子的角角落落都有着杂乱的脚步声，好像是在寻什么人。
　　“你们几个去东院看看！你们几个去北院找！剩下的继续翻西院！一间间屋子找，就算翻个底朝天也要把那两个女人给我翻出来！”
　　眼看着搜寻小队就要朝他们所在的方向走来，来不及把自己和恬素都隐藏起来的明幽情急之下拉开身边的门就半抱着恬素闪身进去。
　　这间屋子好像是个用作纳凉的花厅，四面通风，一面临着院子里的湖，窗棂上有着繁复精致的雕花。是个装饰得十分舒适的屋子，却也是个没什么地方躲藏的屋子。
　　明幽透过靠湖的那扇窗子向外看了一眼：“那些搜寻的家仆已经进院子了呢，看着一个个凶神恶煞的。”
　　突然角落的一扇屏风后传来声响，好像有什么东西撞在了木头上。本想拿出隐身符的恬素与明幽对视一眼，看到对方眼中的警惕后，分别从屏风两侧向发出响动的地方接近。
　　“谁？”明幽手上聚气，恬素也手捏一张冻结符准备着。但当他们同时向屏风后摆出攻击姿态时，就只看到一个双眼通红，捂着嘴，瑟瑟发抖的少女坐在地上。
　　“他们在找你？”明幽皱了皱眉，把聚气的手背在身后，蹲下来问到。
　　少女看着有十四五岁，衣着凌乱，脸上还有几道脏污，满眼惊恐的看着明幽，不肯开口，努力地想把自己的身体蜷缩起来。
　　“抓到一个！”外面的嘈杂中有一声音脱颖而出。
　　少女突然间瞪大眼睛：“小桃！我要去救她，小桃是无辜的！”说着想站起身，却无奈腿上无力又坐了回去。
　　明幽挡道少女身前：“你的同伴被抓了呢，你说他们为什么要抓你呢？”
　　“不是万家那个小娘子！你们两个先压她回去，其他人继续翻！”门外的搜查还在继续着。
　　恬素也在少女面前蹲下：“你是万泫然。”
　　少女在那一刹那有一瞬的怔愣，明幽看到这幅表情便明白了。“看来万家人久久不出现是被那个幕后主使关在这里了。”
　　“你们……你们是来救我爹爹的？”泫然默认了明幽的话，小声问到。
　　恬素沉默了一会儿，对着明幽说：“知道万家被关在这就够了，现在这样也查不了什么，先把她带出去吧。”
　　“不！不！我要去救小桃！”泫然又挣扎着想站起来，被明幽一把摁住。
　　“你？得了吧，就你现在这样能救得了谁？”在泫然黯然的时候，明幽不愿多说什么，又一把把她提起来，“酥酥，还有隐身符吗？”
　　恬素点点头，将冻结符放回袖中的同时又掏出两张隐身符，准备给自己和泫然用上。
　　“你们……是除妖师大人吗？”看到恬素掏出符咒，泫然又弱弱地开了口。
　　一听这话，明幽直接被呛到咳嗽出声。恬素也弯了弯嘴角，声音里带上点笑意：“嗯，我们怀疑这座宅子里藏着妖物，希望你先跟我们回去协助调查，然后我们会帮你救你爹爹和那个小桃。”
　　泫然咬着下唇，终于同意了和明幽恬素一起离开。
　　恬素大约觉得被误认成除妖师还挺有意思，干脆给明幽也用了一张隐身符，颇有一些要一装到底的想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