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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 1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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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宋周生把最后一个碗洗好,将碗摞起来放入消毒柜中。正打算按“开始”时,大门“啪嗒”一声打开。
宋周生赶忙直起身子,嘴角牵起,一只脚将将迈出,就见颜良搂着个清秀少年进来,那少年一副饱腹过的样子,宋周生哪里不知道这两人干了什么。嘴角牵起的弧度未变,身子已然不动了。
那少年冲他羞涩的笑了一下,宋周生便将弧度拉大一些作为回应。颜良从始至终都未看宋周生一眼,只不耐烦的将少年拉向自己的卧室,“啪”的一声,那门便在宋周生眼前关上。不多时,便传出一些暧/昧的声响。
雕塑般站着的宋周生被这声响惊到,大梦初醒般,慢慢弯下腰按了消毒柜的开始键。
他们两个是怎么走到现在这一步的?明明年少时携手相伴,现如今一方被另一方一仇人相待。
嘿!笑话!真是笑话!宋周生无法抑制的咳嗽起来,他觉得喘不上气,难受得紧,然而会拍着他的背帮他顺气的人现在厌恶他。宋周生眼睛里的痛楚几乎要溢出来。
这笑话是他、是他亲手造就的啊......
二
宋周生与颜良从幼儿园起建立了深厚的友谊,直到大二。
那时宋周生的心思捅破后俩人的关系高度紧张,又赶上颜良他妈病危。宋周生拿着钱给颜良,不是借,是交易。这笔钱换颜良跟他六年。
宋周生当年慌了神,自己的心思捅破后俩人就没好好说过话。宋周生躲在阴暗的角落里那么多年,忽然有一天掀开了井盖,阳光让他心慌。他一直处于这种惶恐中,而且颜良表现出来的是完全的厌恶,他不知道怎么挽回颜良,他很害怕。
之后颜良母亲急病,颜良家穷,付不起手术费。宋周生忽然觉得,机会来了,于是就有了宋周生颜良的六年的交易。
宋周生虽然平时少年老成,但骨子里留着的仍然是冲动的年轻的血液。同时,他也是个蜜罐里泡大的少爷。
他惶恐了这么多天,猛然见到一丝隐隐约约的希望,不管不顾一定要抓住。他在八和六之间纠结了半天,选了六。六六大顺嘛,保佑他跟颜良俩人顺顺利利的。然而他忽略了交易在作践颜良也在作践他们间的感情。
惧怕让他珍惜,也让他昏了头。
他故作冷淡,说了目的。他早就让人准备了手术室,即便颜良不答应,这个手术也是要做的。
出乎意料的,颜良答应了。宋周生看着他的表情,恍若酷寒时节被人从头浇了一桶冰水,陡然清醒,发现自己走了一步烂的不能再烂的棋。他们俩,掰了。
再然后呢?
自己由痛苦到麻木,甚至生出一种这样不错的错觉来。
真是可怕。
他也想过放过颜良也放过自己。然而,他连讲出让他走这短短一句话都做不到。就这么赖着吧,后来的事到后来去说。
三
宋周生中午才起,走出房门便看见迎风飘扬的床单。风很大,床单随着风飘来飘去,看起来快活的很。宋周生定定看了一会,走过去把床单收进来,叠好了放进衣柜中,一颗心才安定下来。
他离不开颜良,宋周生有些丧气。
可是他也不想离开。他和别人上床是难受,但现在习惯了嘛,就当成还没追到手的男神,他跟谁上床咱也管不着。说不定时间到了颜良喜欢上自己或者自己不爱颜良了嘛。
嗯,可以。
这种自欺欺人的安慰直到宋周生在公司晕倒才开始出现裂缝。
确诊肺癌。晚期。
他躺在病床上,听着医生跟他讲病情。有种老天玩儿我的感觉,一点不像真的,一点儿也没法把自己跟癌症联系起来。还他妈晚期。
然而胸腔里的疼痛和这些日子来的呼吸困难都在阐述这个事实。
窗外已然昏暗。
他又想起那张x光片,医生指着那几团黑影,告诉他那是癌细胞。身体里也有,因为扩散了,治不了,让他拿止痛药滚回家。医生当然不是这么说的,温柔的很。但意思是一样的。
他要死了。
他心里不是滋味,又不知道到底不舒服个什么劲,就是顶闷,顶难受了。他拿起手机,拨通了颜良的电话。
“喂。”
电话里颜良的声音好似没有平时的冷硬,叫宋周生不由失神,但很快便回了神。他对着电话那头的人像平常一样唤了名字。三分温柔三分爱意四分眷恋,只不过今日之事叫宋周生心神不定,不由得带出了一分委屈。
颜良没应。宋周生习以为常继续往下说。
“今晚我不回去了。”
颜良“嗯”了一声便干脆利落的挂了电话,只留宋周生一人听着嘟嘟声,咽下未说完的话。
第二天一早,宋周生就赶回了公司。忙活了一整天,又记挂着颜良今天不上晚班,回家做了晚饭。
宋周生等到半夜,颜良没回来,打电话也不接。他对自己说阿良可能在做手术,外科手术一台做十几个小时也是常有的事嘛。他睡前又打了一个,通了。
“喂。”一个沙哑却仍掩不住青涩的声音。一个少年的声音。
宋周生面无表情的挂了电话。
四
这些天宋周生忙的脚不离地。遗嘱啦,公司啦,他爹妈啦,他姐姐啦,一堆事儿,忙的他几乎忘记了颜良。然而,只是几乎。他若能忘,也不会是现在这幅模样。
外表光鲜亮丽,内里千疮百孔。
宋周生切着牛肉,一走神切了个大口子。血不一会就流了满手。宋周生皱皱眉,用自来水冲洗掉血液,再含入口中,含了一会发现无用,只得去找双氧水。
但找遍了储物间却没能找到,口中的血腥味刺激的他想吐。
宋周生不由得烦躁起来。转身之时不留神被张椅子卡住,平衡被破坏。手没有可以抓住的东西,便直直的摔下去,头重重的磕在矮柜边缘。眼前黑了一瞬,接着眩晕,恍惚不知何年何月,几秒后才有了意识。身下是一堆硌人的工具,身上疼得很。
宋周生缓了一会,手撑着柜子站起来,走出房间,拿起杯子喝水。喝完了,又缓了一会,便猛地一掷。玻璃杯摔了个四分五裂,宋周生摔了杯子心中火气更大,便将一套茶具拂到地上。怒火却愈燃愈烈,烧得宋周生眼睛通红,像只困兽。
“妈的,颜良,我草你妈!”
“妈的,老子就那时候亏欠你了,你他妈折腾什么!”
“又不是不给你钱,你这么折腾也该消气了啊!”
……
“妈的,多少年的兄弟说翻脸,王八蛋,阎王!”
“妈的,你要觉得恶心你答应那么快干嘛啊……”
“臭狗屎,你怎么……怎么能这样对我……”
宋周生只觉心极冷,想起痛哭的母亲,又想起自己难熬的痛苦的失眠夜晚,身心俱疲,万念俱灰。
宋周生喃喃自语:
“我要死了。”
五
颜良打开客厅的灯时,满目狼藉。他皱皱眉,疑心遭了贼。他换了拖鞋,又四周看了看,就见宋周生缩在沙发拐角处,手环着膝盖,头放在膝上,看起来脆弱得很。
颜良迟疑了一会儿,走上前,唤道:“宋周生。”面前的人好一会才抬头看他。
颜良心里一惊,只因宋周生脸上布满哀戚和绝望。
“为什么这样对我。”宋周生沙哑的嗓音响起。
“我爱你啊,我为你做的还不够多吗。”
颜良最烦宋周生那一套爱来爱去的说辞,往常听到总是要刺一刺的。现在看见他的模样凄惨,便抿唇不说话。
宋周生又说:“你答应跟我六年,然后就跟别人上床来作践我,你怎么能这样对我,我为你做了那么多……”
“你为我做的那些你有没有问过我想不想要?!”颜良打断了宋周生的话。
宋周生愣了愣,只觉得自己可悲又可笑。这么想着他便笑起来,笑得干巴巴。颜良悔起来宋周生不对劲,偏偏自己又没忍住刺他,不知道怎么回事,对着宋周生他总是很容易生气。
颜良冷硬惯了,面上没有显出来。
宋周生止住笑,擦掉笑出的眼泪。
“我们做一次好不好,过了今晚,我们俩就散了好不好?”
颜良没动,摆明不信。
宋周生笑得温柔:“真的,不骗你。”
颜良不信,却又被吸引,宋周生凑过去亲他。颜良便加深了这个吻。衣服一件件剥落,两具肉/体便滚在一起。
第二天早上醒来,颜良没见到宋周生的身影。客厅里两个行李箱放的整齐。饭桌上白粥冒着热气,一份金黄的煎蛋,一份鲜嫩的蔬菜。
他坐在椅子上,低下头,看不清表情。
六
一眨眼两个月就过去了,颜良时不时会想起宋周生。自从他走了以后,便再也没有宋周生的消息了。然而想见宋周生的心思却一天天膨胀起来,弄得颜良十分郁闷。这怎么回事?
他好友拍拍他的肩膀,又嘬了一口酒,眯着眼道;”嘿,你就是喜欢人家。”
“放屁。”颜良反驳。
他好友抬抬眼,一副你再嘴硬的模样。
颜良的手转着酒杯。“我怎么会喜欢他呢?我就是觉得我做的好像过了想弥补一下。既然他说散了,那也总不能老死不相往来吧。”
他好友翻了个白眼:“你俩那破事我都知道,你觉得他作践你对他的感情所以你也要作践他。你自己好好想想吧,你要拒绝他那劳什子六年,他会真的不给钱给阿姨治病吗?你自己答应的,还一副贞洁烈妇样,你拉倒吧,我都替你臊的慌。你往家里面领人,你这是往周生心里捅刀子啊!”
颜良仍缩在龟壳里:“我就是觉得他没那么喜欢我,我往家里带人,就是想早点散了……”
他好友气的想打他,“你是不是有病?谁都看得出来,他那么爱你。你妈的,你们俩整这事,我他妈大老爷们在这爱来爱去的,有病。”他好友吃了一块鱼豆腐,压了一下火气,“我跟你说,上学那会他那俩眼珠子整天往你身上瞅,周生会藏,你看不出来也正常。但是你们俩确定了之后,他没藏过,是个人都能看出来。你也不傻,是你自己不愿意相信。”
颜良低头喝闷酒,他好友看他这副模样气得不行。又觉得他们俩个闹成这样让人难过,不由得叹了口气。他不是没劝过,他每次说,颜良压根听不进去。
“颜良。”他轻声说:“真的,你要是真不喜欢他,恶心他,你就不会有愧疚。我了解你。”
颜良张嘴想说话,被他抬手制止。
“别跟我说什么兄弟情。我们一块这么多年,我能不了解你?你就是那种别人有什么对不起你的,再深的情,也能说断就断!你就是喜欢他,傻/逼玩意儿!”
七
那晚之后,颜良想起好多好多事,每一件都有宋周生的身影。笑的宋周生、难过的宋周生、生气的宋周生……
他再也忍不住思念,奔去宋周生的公司,闯进了宋周生的办公室,看见了一个女人。
宋周生的姐姐。
颜良讨好着问:“爱姐,周生去哪儿了?”
坐在椅子上的女人看了他一眼,“颜良?”
“对,是我。”颜良急躁起来,“我找不到周生,所以……”
那女人冰冷的看他一眼,话到嘴边忽然想到什么,挥挥手示意保安退出去,才又开了口:“你爱周生吗?”
“爱!”掷地有声。
那女人便说:“他还没跟你说吧?”颜良感到不妙。
她接着说:“他得了胃癌。晚期。”
什、什么!
那女人欣赏着颜良的表情,笑着张开唇:“你来晚了。”
“周生死了。”
THE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