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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0、第79章 ...

  •   79.

      这一路走来,唯有向前,不能回头。

      明楼压下所有澎湃思绪,还有许多事等着他去做,他不能放任自己沉浸在复杂情绪中。

      程锦云那边,有意拉拢明台,明楼是知道的。尽管明楼私心里并不希望明台过早的改换阵营,把自己推进更危险的境地,但他尊重明台的独立想法。

      明台已经是个大人,自己却总在一边指指点点,对他的选择大加干涉,多少有点倚老卖老。明楼摇摇头,面上流露出几分苦涩的自嘲之意。

      其实明镜那边,明楼也不愿过多插手。他这个姐姐,几乎苦了大半辈子,难得有恣情肆意的时候,却都被他这个弟弟拦着,抒不得胸臆,难怪明镜这些年来越发不待见他。

      对明台,明楼还会有一些他不了解自己苦心的惆怅。对明镜,明楼却不敢。偶尔感情压过理智的时候,他便会想,他那样努力地保护明镜,保全明家,却让她活得并不快活,到底是好还是不好。

      他也不知道。

      他总是不知道。

      外人看上去,明诚和明楼闹翻得彻底,即使办公时不得不共处一室,别人看到他们相处,也完全是公事公办的态度,私底下更是难得说话。除此之外,汪大处长最近也不知吃了什么药,一贯与明楼亲近的她,最近和他也不对付。

      新政府里,关于明楼是否成了孤家寡人的讨论一时甚嚣尘上。其传播之广泛,甚至连最近因为忙着商讨军区战力部署而深居简出的藤田芳政都听了一耳朵。

      藤田狡诈如狐,初听的时候,以为是明楼伙同另外两人制造出的障眼法,为的就是让盯着他们的人放松警惕。惊疑不定下,就叫了梁仲春过去问话。

      和藤田芳政相比,梁仲春每天在新政府点卯,和这些个当事人都必须接触,他们之间的冷淡僵持都被他看在眼里。除此之外,还有所谓紧盯着明家人行径的“孤狼”,最近也给他递来消息,直言明楼明诚已经不留情面地闹翻,劝他如果有机会的话,务必从中挑拨,加大他们之间的罅隙。

      于是,梁仲春信誓旦旦地向藤田芳政确认了这个事实。至于汪曼春,提起这个人,梁仲春眼神玩味,语气很不客气:“汪大处长心思缜密,手段狠厉,要说唯一有哪里不好,就是容易感情用事。”

      他嘿嘿一笑,冲藤田挤了挤眼睛:“您也知道,女人嘛,多半都是容易冲动的性子。汪曼春和明长官之间,大概最近哪里相处得不太对路,这会儿正闹着别扭。”

      藤田神色未见异常,梁仲春又大着胆子上前,抓住机会不遗余力地在这位长官面前给汪曼春上眼药:“我其实也觉得汪处长这样不好,私人的感情,哪能动不动带到工作里来。私底下我也劝过,但咱们汪大处长啊,骄傲得很,半点不听。”

      藤田哪里不知道梁仲春心里那点小九九,但他本来就看汪曼春和明楼很不顺眼,所以默许了梁仲春这样夹带私货的行为。他微眯起眼,皮笑肉不笑地说:“虽然是上不得台面,但是好用得很。”

      汪曼春也好,明楼也好,还有眼前的梁仲春,对藤田来说,不过都是大日本皇军手底下的狗。要更多肉,他可以给,喜欢乱叫,他也乐得容忍,只要能咬对人,他就不在乎。

      但汪曼春他们实在拎不清自己的身份,尤其是明楼,总是试图以平等的身份和他相处。平等?真是笑话!等皇军的铁蹄踏破中华领土,我倒要看看你们还能保留多少骨气。到那个时候,再卑躬屈膝可就晚了。

      藤田冷笑一声,冲梁仲春挥挥手:“你先回去吧,我这里还有要事要处理。”

      前一天有人送来的战区兵力部署预备方案,他还没有看完。和这个相比,明楼身边那点事便都成了不经看的小打小闹,搁到一边回头再收拾也不迟。

      但梁仲春,藤田想了想,还是说了一句:“你说的事我都记住了,回头有时间了我会处理。”

      “那就不继续打扰藤田科长了。”得了他的保证,梁仲春喜上眉梢,见好就收。

      这样不费一点气力就能收买人心的伎俩,藤田芳政用起来得心应手。

      看着梁仲春缓步离开的矮胖身影,他冷笑着想,中国人真是有意思,不需要费力针对,自己人和自己人之间就能因为一点蝇头小利,闹得不可开交。就这样还妄想抵挡帝国的精锐部队,真是痴心妄想。

      井底之蛙坐井观天,总以为天下之大,左不过眼前一顷碧蓝。像藤田芳政这样的日本军官,往往心里充斥傲慢,看什么都眼高于顶,只是管中窥豹,便自以为将一切了然于胸。

      实际上却是一叶障目,不见泰山。

      他并不知道,他手上这份预备案,早已被人私自窃取备份。除了拟定计划的人外,这份详细缜密的部署计划,对方却比他先一步看到。

      藤田芳政还没来得及拆去文件上的绝密烤漆封条,军统那边甚至已经就此拟了一份针对性的方案。

      而这就是王天风计划里的一步,也是后续一切行动之始。日军的部署计划是真的,但军统拟的方案却是假的,或者说,只是一份饵,用来引日本人上钩。他们要做的,就是让日本人相信抗日军队已经知晓他们的军事机密,从而诱导他们对部署计划作出更改,最后达成瓮中捉鳖的目的。

      至于怎么让狡猾多疑的日本人相信,又能让他们相信到什么程度,就要看计划执行人的本事了。

      王天风心里,出这个任务的最好人选,锦瑟当仁不让。要想完美实施,其实还需要汪曼春的配合,但那天汪曼春反对的态度坚决,甚至连明楼都给她帮腔。

      这几天,王天风脸上都蒙着一层阴翳。

      原因无他,汪曼春最近处在风口浪尖,和他联系起来不太方便,所以那边暂时没什么动静。但明楼这个潜伏老手,却时不时用他们之前隐秘的联络方式,不停劝说他再斟酌一下计划是否有改进余地。

      有几次王天风差点破口大骂,你明长官要向汪处长献殷勤,何必把心思动到我这正事上。况且那天,连他这个路人都看得出来,汪曼春和明楼之间的情谊已经被消磨得差不多,明楼这会儿拿出这个态度,完全就是媚眼抛给瞎子看。

      关于“死间计划”的危险性,王天风压根没放在心头考虑过。他甚至巴不得见血,用命垫出来的“真相”,远比其他任何语言堆砌来得更有说服力。整个计划拟定的过程中,他最先决定的就是自己的位置,对他来说,死不要紧,重要的是死得其所。

      也不知道明楼怎么了。早年既然能被他当成宿敌,多少还是有几分本事在,至少没这么优柔寡断婆婆妈妈。难不成是学术界待多了,沾了一身酸臭文人气,又可能是在高位上蛰伏太久,把为官者那套进退有道长袖善舞的习气学得十成十。

      王天风冷笑一声,果然两相比较,他还是乐意在前线趟枪林弹雨。哪怕在军校里对着那帮刺头学生,也比明楼这样变得精于钻营,最后变得越来越不爽利的好。

      古往今来,但凡想成事者,几人不怀必死之心。风雨如晦,天下尚未底定,哪里来的“千金之子坐不垂堂”的金贵规矩。

      明楼那老小子,真是越活越回去了。

      对锦瑟,王天风的态度复杂。他虽然被叫成“疯子”,但也不是完全不谙人情世故的方外之人。这丫头苦了太久,难得抓住一点光,就被推入可能又要失去的微妙境地。

      王天风从来不信什么岁月宽宏的话,也不得不感慨,世事对锦瑟也实在太苛刻了一点。他当然有自己才是始作俑者的自觉,所以才难得地在心底存了一点愧疚,但也只是一点点,不足以使他一时意动,推翻自己原定好的一切章程。

      只希望汪曼春能想通,就算她不能,王天风也有自信自己可以说服锦瑟,心甘情愿地踏入这场必死之局。只是那样的话,她和汪曼春之间来之不易的情分,要被消耗大半。

      可惜了。

      汪曼春紧张得很。

      空下来的时候,她心里总在天人交战。瞒着锦瑟让她痛苦,但是想到锦瑟要被卷入那个残酷的计划,她又觉得心如刀割。

      世间从来没有两全法。

      实在忍不住的时候,汪曼春叫来锦瑟,问她:“如果有人骗你,你会怎样?”

      锦瑟目光澄澈,与她对视的时候,几乎能直接看透她的心。

      小丫头语气温软,说出的话却隐隐作刀剑铮鸣:“我最恨欺骗我的人。”

      汪曼春心头一颤,咬了咬唇,却听见锦瑟柔声说了第二句:“但如果是姐姐的话,就不要紧。”

      “我知道姐姐大概有事瞒着我。”锦瑟说着,语气不大在乎,“但不要紧,如果你不想让我知道,我就不问,更不会去猜。”

      “只要你好好保全自己,不要因为纠结这个而太过自苦。被你骗,我心甘情愿;但看你难受,我要心疼的。”

      汪曼春低垂下眼,长睫轻颤,盖住眼底水雾朦胧。

      锦瑟待她至此,她无以回报,只觉得不该再刻意隐瞒。于是汪曼春吸了口气,努力以平常的音调道:“之前你猜的大概是对的,王天风手上有个计划,亟待实行。”

      她到底还是说出来了。

      压了几天的石头,仍旧蛮横地亘在那里。汪曼春心里没半点如释重负的喜悦,反而因为即将可能发生的事情而变得更加沉甸甸。

      “嗯。”锦瑟应道。

      该来的迟早会来。锦瑟透过玻璃窗望了一眼窗外,天仍旧灰蒙蒙的,光照不强。早该有的明媚春光,却因为凛冬参与的寒气依旧鸠占鹊巢,而迟迟不见踪影。

      这个时候更需要有一场激烈的雷雨,洗净昏沉晦暗,还泱泱大地一份和煦清明。

      锦瑟笑着,低头拉过汪曼春的手:“姐姐不怕。”

      汪曼春担忧的神色并没有因为她这句话而好转多少,她看着锦瑟,眼底有平时罕见于人前的脆弱。

      “我答应过姐姐,会一直陪在姐姐身边。”锦瑟说着,轻轻吻上她的手背,神态虔诚,“君子一言,快马一鞭。”

      汪曼春声线隐隐有些颤抖,口中却笑骂道:“明明小丫头一个,哪里就是君子啦。”

      锦瑟让她放心,她哪里放得下心。如果可以的话,汪曼春真希望她和锦瑟的身份能对调一下,她去身临险境,她去九死一生。

      各人有各自的心事,岁月于悄然间流逝。

      明镜总觉得时间过得很快,她还没来得及好好准备,明台的订婚典礼就到了。前一天晚上,她还在紧张,脑子里有点乱,强迫症似的不停确认每个环节是否能完美无误。

      夜已深沉,明镜的房间紧闭着门,却有暖白色的光从底下的缝隙漏出来。明台站在门前,手在半空中抬了一会,才犹豫着敲响门。

      “谁呀?”里头传来明镜问询的声音。

      随着脚步声愈来愈近,门开了,明镜揉着眼睛,看见门口的明台,问道:“你怎么来啦?哎呀,明天那么重要的日子,你还不去睡觉,万一到时候没精神了怎么办?快去快去,别给人家看了笑话。”

      “姐。”明台无奈地喊了一声,哭笑不得道,“你也知道明天是重要的日子,你怎么还不睡?”

      “我再确认一下,一会儿就睡。啊,听话,你先去休息。”明镜说。

      “你白天就在这捣鼓了,这都几点了。”明台说,“明天你就是我的长辈,你要是没精神也不成啊。”

      明镜皱着眉:“知道了,我这就睡了,你也别太晚。”

      “姐。”见她要关门,明台又喊了一句。

      刚才投入在典礼流程时还不觉得,这会儿明台一说,困意就慢慢涌了上来。明镜忍住一个呵欠,挑起一边眉毛,等着明台接下来的话。

      “明天……”明台想了想,犹豫着说,“锦瑟她们来了,你不要生气。”

      “你大哥让你来当的说客?”

      “不是,你也知道,我和锦瑟的关系比较好。她看重曼春姐,我不希望你们的关系闹得太僵。”自恃自己是第二天的主人公,明台的胆色足起来。

      明镜乜他一眼,方才还显得有些疲惫的神色,须臾便蒙上几层凌厉凉薄。

      刚才还无所畏惧的明台,被她这么看着,下意识就想逃走。但他记起自己的来意,硬着头皮站在那里,任明镜打量。

      “行。”好一会儿,明镜才淡淡开了口,“明天是你的好日子,我就听你一句劝。”

      明台这才松下一口气。明镜又说道:“但是我不喜欢你喊那个女人姐姐,你要是还当我是你大姐,就不要这么喊她。”

      明镜说着,扫到明台脸上来不及掩饰的为难神色,又撇开目光冷冷说了一句:“至少在我面前不能这么喊。”

      她让出这一步,给明台私底下自由称呼的余地,以免他因为礼仪的事情而纠结。虽然仍旧苛刻,但相比之下,这样的条件明台还是能接受,他连忙点头应下来。

      “早点休息吧,晚安。”明镜说完,直接把门带上。

      其实之前那次在新政府遇见,汪曼春自然而然的忍让态度让她十分吃惊,只觉得和记忆里那个盛气凌人的汪家小姐大相径庭。汪曼春表现出的对明楼已经完全放下的释然,是她一直以来都心心念念想要的结果,但真的看见了,反而觉得有点不太真实。

      汪曼春已经转了性,看上去要和他们桥归桥路归路,不再有什么牵扯。有这样的前提,她要是再借着国仇家恨的理由在她面前一同胡搅蛮缠,就落了下乘。

      其实上次就是这样,明镜骂完人之后,心情并没有多畅快。甚至事后回想,还因为自己明明不得理也不饶人r有些尴尬。

      答应明台不主动为难汪曼春,明镜何尝不是给自己找了个台阶下。如果汪曼春知情识趣,她也没必要非得剑拔弩张,搅了明台大好日子的喜气。

      可明镜心中不喜汪家已久,更是习惯了把汪曼春当眼中钉。她想了想,在心底对自己说了一句“只此一次,下不为例”,心底那点翻腾的骄傲才算平静下来。

      汪曼春怎么想?汪曼春其实压根不想出席,更别提和明镜勾心斗角。

      直到出发前,她不情不愿地化好妆,换了身得体华贵的纯白色礼服。锦瑟也换好衣服过来,给她捎了件驼色大衣,长到脚踝,但式样轻薄,让她披在外头,免得吹风受寒。

      “走吧?”锦瑟征询她的意见。

      “唉。”汪曼春叹了口气,站起身。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80章 第7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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