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鬼又来偷酒喝》姜月生

6、第六章

　　小鬼还是离开了。
　　离开前，她在宁笑的窗外吹了一首曲子。

　　是一首在蜀地向心爱的人求爱的小调。

　　师姐教她的时候，她一直学不会。真正会吹的那天，她师姐因刺杀忠将军失败。

　　小鬼不仅学会了如何吹这首小调，还学会了她认为最难的一招剑法。

　　其实她会的兵器很多，她是师兄妹几人中，最有天赋的孩子。

　　她离开的时候只拿了那把短剑。

　　战场上刀剑无眼，宁笑一直提心吊胆的，尤其是小鬼临走前说的那番话，更是让他日夜难眠。

　　他第一次动用了自己的关系网，打听官大人军中的事情。

　　熟悉他的人知晓他与小鬼的关系，告知他小鬼一切安然无恙，他那一夜才能睡个好觉。

　　直到最后的大战前夕，一切都很好，甚至小鬼还给他寄了一封信。

　　“那最后，小鬼回来了吗？”虎头虎脑的小孩爬在讲故事的老头身上问道。

　　老头是个帅老头，把自己打理的很干净，脸上总是带着笑，依靠在一个大树上。

　　小孩久久等不到答案，往上一窜，把老头压得哎哟哎哟地，连道：“回来了，回来了。”

　　“真回来了啊？”

　　老头喝了一口酒，慢吞吞地说：“回来了，当年宁笑没回信，就等着小鬼回来说呢。”

　　“后来，他们重新又办了婚礼，婚礼可热闹了，就连当上皇帝的官大人都来了，只是没要孩子。”

　　“为什么啊？”小孩问。

　　老头说：“当是家里的小孩已经够多了，再生几个住不下，反正当时家里的小孩都是他们自己养大的，就是自己的孩子了。”

　　“小鬼会上山给那群小家伙打猎，会从山下给他们买烧鸡、买糕点吃。”

　　小孩说：“那我为什么从来没见过她呀？”

　　小孩又问：“是不是她不喜欢我，所以不想带我上山打猎，也不给我带烧鸡，不给我带糕点？”

　　他肉眼可见的沮丧起来了。

　　老头说：“不是，如果她还在，她肯定会喜欢你的。”

　　他摸着小孩的头说：“只是你出生的时候，小鬼已经离开了。”

　　小孩可惜地叹气：“你还说她会喜欢我的。”

　　老头说：“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她生病了，所以要先走一步。”

　　他又说了很多，比如说小鬼生病后，就不乐意出门，每日都使唤他，他能有什么办法，只能任由她使唤。

　　最后，她是在他怀中离开的。

　　老头终于讲完故事了，小孩的爹娘也过来接他。夫妻俩看着都是富贵人家，对着老头说：“宁爹，今日陛下要宴请群臣，你要走么？”

　　宁笑摆摆手说：“我在这陪他们。”

　　夫妻俩没说什么，小孩朝老头挥挥手，说：“宁爷爷再见。”

　　而后，清脆童稚的声音在风中传来：“唐奶奶再见，捕快爷爷、喜儿奶奶再见！虎子下次来在给你们带玩具！”

　　“爹，娘！以前唐奶奶真的会给你们带烧鸡吃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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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树上的叶子被风吹得沙沙作响，一片清脆的叶飘落在他的肩头，像是应了他方才那句话。

　　老头扬起头，这棵树比几十年前要茂密很多，但是站在树下，他依然会想起小鬼坐在树上，两只脚丫子晃来晃去的的样子。

　　只是记忆中的小丫头还是那么年轻，他已经老得和树皮一样了。

　　他笑了一下，拎着两坛酒，走到两个干净的墓碑前，墓碑前还放着些小孩才会玩的东西。

　　这两个墓碑都是合葬的规格，四个名字已经描黑了三个，像是在等他一样。

　　他在其中一个墓碑前倒了一坛子酒，嘴里说：“捕快，分你点好酒。”

　　当年喜儿的尸首已经找不到了，但捕快总是随身携带着喜儿当年缝给他的荷包，勉强也算得上是个衣冠冢。

　　他又走到一旁，挨着酒坊的墓碑前，靠着墓碑坐下。

　　这才是真正的衣冠冢。

　　墓里只有一个面具，一袋子银钱，一个草编的小玩意，几个小铜板，还有一身新织的嫁衣。

　　宁笑没和小孩说实话，总得让小孩心里好受点。

　　在那夜，他收到小鬼的信，翻过来覆过去，最后还是起身洋洋洒洒写下一大封回信，未曾装入信封中，小鬼的师兄就来了。

　　他第一句话是：“忠将军死了，我们赢了。”

　　没有第二句话，第二句话都在他手中的物件中。

　　师兄将东西郑重地交到宁笑手中说：“她说想回你身边。”

　　小鬼的短剑被师兄拿走了，留下那些零散的东西，从此再未出现在宁笑面前。

　　“你在我身边的。”宁笑倒了两杯酒，放在墓碑前，低声哽咽：“不要害怕。”

　　“我就在这。”

　　他已经有二十余年未曾踏出这座山了。今后也不再会踏出这座山。

　　在这乱世中平安，是运。
　　在这乱世中痛失所爱，是命。

　　好在他得到过，那泛甜的回忆足够他回味一辈子。

　　夜深了，宁笑起身，拍了拍墓碑，说道：“走了，睡觉去了。”

　　不一会，山下的小院亮起了灯。

　　安静的夜里，小院的灯始终亮着，独自存在于这天老地荒的山野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