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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此生终究不得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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洛静笙并没有能够安安静静的把自己的伤弄好在再出关,她是在入定的时候被式洞机强行喊出来的。
因为他们的师尊坐化了。
对于这个消息,洛静笙只是淡淡的表示自己知道了。
这是她早就知道的事情,就像是……当初她知道九千胜一定会离开她一样。
“师妹……节哀。”式洞机斟酌着安慰道。
他本来并没有这个打算,也并不觉得洛静笙会承受不了这个消息,但是现在他却很难不这么觉得。
洛静笙出关的时候状态并不怎么好,脸色苍白神思不属脸色飘忽,怎么看都是身受重创的虚弱样子,情绪也是低落到了极点,和式洞机估计之中状态完好能够给自己打工的师妹差的实在是太远。
她已经闭关了许多年,按照式洞机的想法,这么长的时间虽然可能不够洛静笙驱除心魔,但是已经足够洛静笙养好伤了——然而在他见到出关的洛静笙的时候,事情却并非如此。
洛静笙的内伤的确是已经好了,但是现在的她看起来却是比当年走火入魔之时更加的虚弱苍白。
“我的道途不清。”洛静笙是这样对着式洞机——或者说是她那位早已离开的师尊说的,“我在闭关的时候突然发现我并没有确定以后要走的路,是要出情还是入情,我还没有想好。”
摆在她面前的有两条路,一者出情,一者入情。
出情者,太上忘情云中仙,入情者,爱恨嗔痴红尘客。
两条路都是很好的,对她来说也算是各有各的适合之处,但是洛静笙却不知道自己要走什么路。
若是出情,大概心里就不会那么痛,那些早该被遗忘的东西也许就可以忘记了 ,从此以后,她就不会日日被心中的情绪纠缠着折磨,此后的一世都可以淡看红尘。不会被天人永隔这种事情而难受,也不会忘记妹妹她们。就算选了这一条路便算是道心有瑕绝了此后登仙的路,但是至少她可以过的轻松一些。
若是入情,此后便是拿她这一辈子去换一个画地为牢。心里自然是会难受的,但是却能够不愧对自己最本真的心情。
是要不忘初心还是宁愿封存,这种选择,洛静笙决定不了。
婉言谢绝了式洞机开解自己的心思,洛静笙并没有去看南宗宗主坐化以后的排位或者是衣冠冢,而是选择了站在了从前南宗宗主最常在的山巅处,低着头看着下方的茫茫云海。
她的神色一直是淡淡的,也没人知道她的心里在想些什么。式洞机来了好几次,但是也都在洛静笙那种茫然而又空洞的目光之中败下阵来。
然而在洛静笙提出她要离开南宗一段时间的时候,式洞机还是没忍住震惊了一下子。
“师妹你说什么?”
“我想要去外面走走——我想要知道,我到底应该走哪一条路。”洛静笙说道,“本来我是想要问师尊的,但是师尊不在了,我也只能去问他了。”
“他?”
“嗯。我的心魔因他而起,这种事情,也还是去问他比较好。”
洛静笙的态度实在是太坚定,式洞机想了想,看在那一点师兄妹的情谊上还是放了人——虽然洛静笙真要走他也拦不住。
当然,如果最后回来的是一个能够和以前一样被自己坑着帮他处理事情的师妹就更好了。
式洞机看着洛静笙远去的背影,在心中怀着这样的美好愿景。
天知道最近他有多忙,师妹不在的日子简直就是人间惨剧,现在师尊又走了,宗主的位子还空着……式洞机都已经可以看到自己暗无天日的未来了。
所以式洞机现在简直是最希望洛静笙恢复过来的,恢复过来就什么都好说,最好的结果是他可以把宗主这个位子推给同样有着前任宗主嫡传弟子这个身份,本身的能力也十分出色的师妹,然后自己不管是愉快的的当一个清闲人还是直接诈死专心做一色秋都是不错的选择。就算是最后推不开这个身份,在师妹恢复正常以后他也是可以把事情推给师妹处理的嘛。
式洞机给自己的想法点了个赞。
已经离开南宗的洛静笙完全不知道自己的师兄心里在打着什么乱七八糟的算盘,她现在正在仔细的选着花苗。
牡丹花苗。
她是没心情每一年都带着花去看她给九千胜立的那个衣冠冢的,而且鲜花终究有枯萎的那一天,既然如此,还不如直接种些花来的好。
至少种下去的花每一年都会开。
洛静笙把九千胜的衣冠冢立在了江南,那可以说是他们初遇的地方,更重要的是,那里也是九千胜在很长的一段时间里的居处。
在去看了自己的孩子以后,洛静笙又到了江南。
白衣的道者熟练的解开了自己当年设下的阵法,踏进那个自己曾经居住过不短时间的宅院,然后熟门熟路的找到了自己为恋人立下的碑。
她已经有很长的时间没有来过这里了。粗粗一算,便是她这一次闭关的时间都有数十年了,普通人的一辈子都已经过去了,当年在江湖上声名鼎鼎的刀神也因为身陨而被遗忘了,可是这一处宅院却依旧干净整洁 。
这当然是术法的效果。
洛静笙想起那个设下术法的自己,和那时候站在一边对着自己微笑的九千胜。
眼泪突然就这么落了下来。
洛静笙有些茫然的接住了自己落下来的眼泪,那一点晶莹映入她的眼睛里的时候,洛静笙突然想起来:她已经有很长的时间没有哭过了。
当年孤单一人穿越到一个完全不了解的地方的时候自然惶恐,曾经每天勤奋练剑磨破掌心的时候当然委屈,后来掌心青锋长剑第一次染血的时候亦然不安,在知道九千胜身陨的时候不乏悲伤,最后送那个孩子离开自己的时候也是心疼的。但是那么长的时间,那么多的沉重心情,她都没有哭过。
然她却是在这个时候毫无预兆的哭了出来。
眼泪一旦开始落下就好像是止不住了,洛静笙心中并没有什么感触,反倒是空洞的厉害,但是她的眼泪却是一直在落。
洛静笙靠着那一块墓碑,想起很多的事情。
小时候父母温暖的面容,妹妹活泼的笑脸,从前窗外那颗已经很有一些年头的树,门前种下的那一盆茉莉,那些曾经被她小心采下最后泛成枯黄的花——还有,那一天她睁开眼睛的时候看到的天,南宗后山的夜色,远处的烟岚,藏书阁中点燃着的香和整齐排列的道经。
想着想着,洛静笙不可避免的想起了自己的恋人。
江南的烟雨,牡丹花的香气,那一把绘着墨梅的伞,春天里那些粉白色的桃花,曾经一起看过的莲,那时候触及的指尖暖意,被她留在了宗门的玉佩和发簪,此处宅院之中准备着的酒和花,从前一起走过的路,还有,那一对收在了袖中的雪羽。
洛静笙终究还是笑了出来。
她的声音轻的像是叹息:“九千胜啊,你看,我终究还是走不出来。”
“我们的孩子,不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