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霹雳）凭虚御风》南宫十九

6、怎堪别离怎名悲

　　曾经的曾经，式洞机一直觉得一夜白头什么的只不过是胡言乱语，但是在那一刻，他不得不承认，这的确是可能发生的事情。
　　比如说，在痛失情人的时候。
　　例子现场就有一个，现在正背对着他的洛静笙就是。
　　刚刚离开南宗的时候，不管是式洞机还是洛静笙，其实都不怎么着急，赶路都是按照寻常的速度来的。但是中途不知道为什么，洛静笙突然加快了速度，式洞机一时赶不上，也就由着洛静笙先走一步，自己则是慢慢跟着。
　　也就是因为如此，等到他追上洛静笙的时候，看到的只是一个白了头的师妹。
　　当场看到一个妹子一瞬白头，那个妹子还是自己比较了解从来就可以用感情淡薄这个词语来形容其性格的师妹，这种事情对于式洞机的震撼不可以说是不大。
　　式洞机从来没有想过，情之一字，居然能够有如此之大的威力。
　　有沉重的压力在不知不觉之中弥漫开来，仿佛万山的重量都在这一刻尽数压在了此处。饶是式洞机修为不凡，却也是被这突如其来的压力弄得够呛。
　　天地之间一片寂静，只有沉默在无声的蔓延。
　　式洞机向着前方看去，却见洛静笙一身素衣，素色的衣裳因为跪坐在地而被沾上了艳丽的血迹和一些污渍，本就显得纤细的身影在这一刻看上去更是显得格外的单薄。
　　就算只是一个背影，就算是看不到她的表情，但是式洞机也可以知道，如今的洛静笙，心中定然是万分痛楚。
　　式洞机能够得出这个结论，并不是因为他有多么的了解洛静笙，而是因为这片天地。
　　修道者不仅对于天地感官敏锐，在到了一定的程度以后，更是能够以自身情绪而影响天地。
　　就像是现在的洛静笙一样。
　　洛静笙本身的心情被这片天地所感知，天地也随她一起悲伤。
　　这么巨大的变化，就算是平时经常不务正业的去收藏什么珍宝，但是式洞机好歹也是修为不浅的道士，怎么会感觉不到。
　　师妹的修为，已经到了这种地步了吗？
　　这个念头仅仅只是一闪而过，式洞机的思绪从这莫名弥漫开来的悲痛情绪上移开，放到了洛静笙身边逐渐开始扭曲的气势上。
　　“师妹？”式洞机试探性的喊了一声，向前踏了一步。
　　毫无意外的，他被推开了。
　　式洞机听到洛静笙的低低的，仿佛是呢喃又像是含着笑哭泣一般的声音。
　　“君应……有语……渺万里层云……”
　　“千山暮雪，只影……向谁去。”
　　在最后一个字落地的那一刻，式洞机猛然后退。
　　磅礴气势爆发的突然而又猛烈，横扫开来的时候所有的阻拦之物都被毫不留情的推开或者是摧毁。如果不是式洞机反应快的话，少不得的要受点伤。
　　“师兄，你先离开一会儿，可以吗？”
　　洛静笙的声音尚且算是平静，但是式洞机却听出了，在那平静之下，所遮掩的是怎样的情绪。仿佛是即将崩溃的堤坝，又像是被拉扯到了极致的弦。好像只要一个不注意，那一道脆弱的防线便会被穿透。
　　式洞机心中有了几分猜测，但是他仍旧问道：“师妹，你怎么了？”
　　“我想要一个人冷静一下。”
　　洛静笙的声音依旧是淡淡的，但是这种平淡却不是从前那种宛如流水一般的清淡，而是宛如一潭死水一般的死寂。只是听这个声音，便是再迟钝的人都能够感觉到，她的情绪到了多么危险的地步。
　　绝大的悲痛铺天盖地的压下来，沉重的几乎让洛静笙喘不过气来。
　　纵然是在半路上便隐隐有了感应，就算是早就知道他们终有分别的这一天，即便是曾经做好了迎接分别的准备，但是——再多的一切，都比不过这一刻看到那一对被遗弃在地的沾满了血迹的雪羽双刀的时候，心中涌上来的痛楚。
　　九千胜已经死去，她甚至没办法见他最后一眼。从此以后，上穷碧落下黄泉，她都再也见不到那个会对着她温柔浅笑的白衣公子，再也不能和他一起赏花看景闲谈玩笑，那从前说好的隐居，也再无实现的可能。
　　这样的结果，她怎能接受，怎能愿意，怎能——甘心！
　　情绪是前所未有的巨大起伏，轻灵之气四散，引来的是藏于人心深处的心魔。
　　那无形的魔物纷纷涌过来，在她的在耳边窃笑着私语，言语挑拨，字字句句都直指她内心深处最隐秘的渴望，每一个音节充满了蛊惑人心的魅力。
　　洛静笙几乎都要动心了。
　　但是——
　　也仅仅只是如此了。
　　洛静笙咽下了涌到喉间的血气，之前的巨大情绪起伏终究还是对她自己造成了伤害。她站起来，许是因为心情太过悲哀，往日里这个对她来说轻而易举的举动，如今也是带了几分酿跄，最后更是险些摔倒。
　　真是，为什么突然就没有力气了呢。
　　洛静笙在心中疑惑着，怀中却是紧紧地抱着那一双被主人遗弃在了地上的雪羽双刀。
　　见洛静笙终于站了起来，式洞机虽然顾忌着洛静笙的情绪而没有走近，但也唤了一声：“师妹，你怎么样？”
　　“无甚大碍。”洛静笙转过身来，清丽的容颜上是茫然而不知的空远之色。她的目光落在式洞机的身上，像是在看着他，又像是在通过式洞机看着其他的东西。式洞机被洛静笙这种目光看的奇怪，然而下一刻，他却是听到洛静笙说。
　　“师兄，我方才感应到心魔了。”
　　“什么！”式洞机大惊。
　　“没什么可奇怪的。”洛静笙的神色寡淡，看上去完全不像是一个被心魔引诱的人。她说道：“我终究是不甘心的。”
　　“世上那么多的人，为什么死的是他？就算是注定在我们之间有一个人死去，为什么死的那个人不是我？”
　　“为什么我连他的最后一眼都没有看到？为什么那么好的人，最后却是这样的结局？”
　　“这么多的事情，我怎能够甘心。”
　　“师妹，清心！”式洞机沉声厉喝，“你近来正是突破的时候，这样情绪不稳很危险！”
　　“来不及了。”洛静笙轻声道。
　　式洞机还没反应过来洛静笙这句话是什么意思，他便看到洛静笙吐出了一口血来。
　　颜色鲜艳，其色泛金——这分明是一口对于修道者来说尤为重要的心头血！
　　有某种无形的东西在不知不觉之中那个缠上了洛静笙的身体，试图污染着洛静笙那一身纯正轻灵的道门清气。式洞机看着站在了自己面前的洛静笙，只觉得洛静笙的身上都多了一层压抑的暗色。
　　洛静笙道：“师兄，我已经突破了——也已经，走火入魔了。”
　　“已经挽回不了了。”
　　“他也好，我也好，都已经无法挽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