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已是叶败·水成冰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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颜朔一步踏出烛枯，却被守卫长矛拦住。
外面停了雨，罕见的阳光清冽的透过云层，洋洋洒洒，照着叶上露珠，熠熠生辉。
韩将站在阳光下，撑着白色油纸小伞，揽着天地清风。
他微微笑起来，“放他出来。”
“韩大人，这犯人他……？”
大概当了这么久守卫，他头一次见犯人进去半天就自己走出来的，若算在平常，大多都被人抬出来。
“水土不服，换个地搁他。”韩将朝着颜朔挑了挑眉。
守卫收了长矛，服服帖贴地站好。互相看一眼，努努嘴，心领神会。
真是由衷钦羡这些权贵子弟，穿得人模狗样，气质那叫一个文雅彬彬，闲得没事来巡查逛逛，逛完就去湖中游舟，对雨扬酒任逍遥。比如眼前这位，在溪南里也溜达一年了，每次见他不是雨里撑伞张扬着那一丝贵族子弟的落寞惆怅，就是阳光下倚着河边歪脖柳树一人盏酒话诗，腰间别一把玉坠折扇，真是要多风骚有多风骚。
颜朔市井混迹一年，看他们的神情就了然他们的埋汰。低头笑笑，突然跟想起什么似的，回头看了一眼背后无尽的幽暗长廊。
他突然伸出一根手指，对着韩将勾了勾，冲他挤眉弄眼。
韩将踱步过来，颜朔将他耳朵扯过来，声音却不高不低，刚好周围人都能听到。
“大人，连五爷还瘫在那里，你忘记把他关起来了。”
韩将眯着的眼缓缓的睁了睁。
大爷的，这可是大忌，丢脸丢到手下跟前了。
他不露声色的笑着，“陆晖兄弟，连五爷受刑过度体力不支，你把他先关起来，喂他点猪汤喝，把他养的结实一点，回头我还要再回来审。”
被上司记住了名字，陆晖受宠若惊，也不顾的多想，行了个礼便一头冲了进去。
其他守卫都是一副这个猪脑袋上司没治了的鄙夷。
颜朔奸计得逞，翘着嘴角，操着破袖子溜达在韩将身侧，没走几步，他终于反应过来，“所以，步陵枫呢？”
韩将悠扬的撑着小伞，沿街走着，“你对连五难道不感兴趣吗？以前碰到案子就往前冲十头牛都拽不回来，带着北庭的一窝兄弟疯查，那样的颜叔白呢，一年飘零久，叶败水成冰，竟是也耗尽了那番热血柔肠？”
“韩大少爷，”颜朔扶扶额，漠然道，“你什么时候能收收你的风流才子调调，好好说话？”
韩将，“……”
他清咳几声，正色道，“你可知，封城角东村上个月丢了个孩子。”
“两岁零五个月的小男孩，及腰般高，走丢时穿着青衣小马褂，上面带着三块蓝布补丁，扎着两个小髻，还缺着一颗牙，脖子上戴着银项圈，喜欢吃糖葫芦。寻人启事在城门口贴了一个月，至今都下落未明，”颜朔流利顺畅的说完，抬眼看他，“所以呢，与我又何关？”
颜朔嘴里说着与他无关，却是知道的比谁都清楚。
韩将忍住偷笑的欲望，声调柔了柔，“那个孩子在连五手里。”
“他？”颜朔皱眉，“他家里的确有个两岁孩童没错，可那是女孩……”说到这里，他一愣，“……她及腰高，也缺着一颗牙。”
见颜朔起了疑心，韩将继续笑着缓缓诱导，“家属丢了孩子，官府接到了报案，可是奇怪的是，家人也不急，官府也不管，城墙上的寻人告示贴了一个多月，提供线索的人不少，但追究的人却不多，由此可见其中有人打通了关系。”
说道这里，颜朔突然明了的笑了，“真不愧是封城一霸连五爷能做出来的事。如此一来，我还剩一事不明。”
韩将板正地抱着那身黑色官服走在前面，听言，回头看他，“何事？”
颜朔有些脏兮兮的脸蛋在阳光下发亮，笑容浅浅，“一向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最厌烦案子牵扯孩子和男人的韩大人，为什么会瞄上连五爷？”
韩将从颜朔蓬乱的头发中拿下了飘落的槐花，放在指尖，吹走，“因为连五爷的漂亮妻子，可是咱们的老熟人呐。”
黄昏雨后初歇，带了一分凄冷和萧瑟，蝉鸣息掩。
街巷深处，屋檐低矮，柴扉掩了一半。
颜朔看一眼韩将，他剑眉微皱，脸色凝重。
他低语，“你闻到了么？”
“血的味道……”韩将声音沙哑，他看着颜朔，两人彼此点头会意。颜朔侧身留在门口，防止凶犯外逃，韩将功夫好，翻过篱笆，按剑而入。
门吱呀一声开了，房中没有点灯，昏暗的看不清事物。
他随手擦亮火折子，沿着墙脚一路猫腰前行，俯身试探床下女子的气息，刚死不久，身体还带着温热，抬头上看，看到了床上满身血迹斑斑的孩子。
他四顾环视，将离自己最近的烛台点燃，注视着一片狼藉的地面，陷入沉思。
外面传来了颜朔的喊声，“里面怎么样？”
韩将叹口气，道，“看来凶手已经跑了，你先进来吧。”
颜朔小心翼翼走进来，一步步点亮屋中的蜡烛。
他蹲下摸摸那个女子的脉搏，“看来死了一段时间了，”他伸手翻看她脖颈上的致命伤口，“你觉得凶手是什么人？为什么要杀她？”
韩将瞠目结舌的看他徒手翻查着死尸伤口，半天，道：“……连五被抓，他的家人惨死，多半是为了灭口。只是可惜，连两岁的孩子都成为了牺牲品。”
颜朔站起来，扫到床上那个双眼紧闭的孩子，俯身摸索片刻，“他的夫人是一刀毙命而亡，可在孩子的身上，我怎么找不到伤口？难道他是被毒死的？或者被闷死？浥前，火折子拿近点。”
火光映着孩子脸上的血迹。
“这孩子……”颜朔皱着眉伸手按着他的脖颈，突然飞快的解开他的领口，将枕头垫在他的脖子下面，双手捏着他的脸蛋，撑开了他的嘴，俯身低头，凑上了自己的嘴，“这孩子还活着！”
渡气片刻，他熟练的一下下按着孩子的腹部，伸手探探他的鼻息。
几番重复，孩子青紫的小脸有了声色，咳咳呛了几声，有了气息。
颜朔擦擦鬓角的汗水，倚着床柱大口的喘着粗气。
韩将捏一把孩子的小脸，嘿嘿笑了，“我怎么觉得孩子多半是被你给臭起来的，多久没漱口刷牙了？”
颜朔一拳过去，韩将没躲，斜了身子，他摸摸自己发麻的半边脸，笑而不语。
颜朔脸色阴沉，“韩大人，编入子狐灯三年，你怎么还是这么疏忽大意？你可知若不是我查的仔细，这孩子会活生生被烬归人给埋了？”
“所以说，你得陪在我身边多看着我点，事情才能有的挽回不是么？另外，”韩将捋了捋散落的头发，脸色发黑，苦笑，“你刚刚打我用的该不会是翻过尸体的那只手吧？”
颜朔冷着脸，两手按捏，骨节咔咔作响，蹲下去翻看女人的尸体，纤细的手指扒开刀口，道，“凶器不明，伤口像是江湖上某个武功门道所伤，不是普通的砍口。”
韩将也蹲下，两眼盯着看他，“你没有认出她来吗？”
颜朔触及着刀口的手一缩，转而去看那女子灰白的面颊，皱眉，“我认识她？”
“你可记得去年华歆阁的花魁纤月被绑架的案子。”
颜朔一愣，轻声道，“那是我着手的最后一个案子。”
“没错，当年御剑坊惨案一出，天下骇然，那种过了气的花魁，没人会去关心她的下落，此案便也就此搁下，成为一桩悬案。”
颜朔左右看看，迟疑道：“可这个女子和纤月又有什么关系。”
韩将两胳膊搭在膝盖上，侧着头看颜朔，笑道，“她便是纤月。”
作者有话说
第7章 已是叶败·水成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