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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离开得太突然,真是一点准备都没有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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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小丫头多日没来了吧?”
向锦睨了眼坐在屋前望着流水发呆的楚疯子,不咸不淡地开口道。
楚疯子不过敛眸,也不理会向锦,心思却飘忽不定着。
向锦瞧着楚疯子又是那副爱搭不理的模样,皱眉,不过想到自己也不是来调侃他的,便也就不气恼了,瞧着楚疯子反而还怜悯了几分。
“我不是来自找没趣的,告诉你一个消息罢了。”
向锦话至此,一顿,轻叹了口气,轻声道:“沈家老太太病故了……”
楚疯子闻言一怔,蓦然抬头盯向向锦。
向锦以为他不信,便继续道:“是真的!只是去得太突然,当真是一点防备都没有。沈老太太的弟弟,也就是那丫头的舅公一直在上门讨债,说什么那丫头根本不是沈老太太的亲孙女,是不知从哪儿捡来的野孩子,没资格接收桑园,那舅公一家子嚷嚷着要沈桑盛离开桑园,由他们来收回沈家产业呢!”
“然后。”
楚疯子不过询问着接下来的事,言语平淡,可是神色很冰凉。
“然后?喔,在桑园里干活的领事以及那帮姑娘拦着呢,倒也没真的纵容那一家子胡来,只是不肯罢休,隔三差五就跑上门来闹,真是糟心。听说那丫头给沈老太太送完葬就一直把自己关在房间里,谁也不见,谁也不理,消沉得很呢。”
楚疯子沉默了半晌,轻点头:“知道了,你回去吧。”
向锦只觉得楚疯子怪怪的,又说不上哪里怪,一时烦躁,大声道:“我可不是好心才来告诉你这些的!只是方盛那小子隔三差五就往桑园跑,瞧着就烦,又见不到那丫头还这么一头热,当真可恶!”
说罢才觉舒了一口气,骂骂咧咧地就走了,也懒得再搭理奇怪的楚疯子。
楚疯子依旧坐在屋前,望着桃花烂漫,溪水粼粼,沉默了许久,而眸子忽明忽暗着,他忽地站起身来,转身进了屋中。
――――――
『离开得太突然,真是一点准备都没有啊……』
发丧之际,路过小学堂,她看到了王老先生一身素缟,神色憔悴,他们两两相望一时无言,而许久王老先生这般轻叹,缓步行至发丧队伍之后,一路默默随行。
沈桑盛蜷缩在床铺的角落,看着昏暗的屋子,双眼无神。
她已经没有眼泪了,双眼干涩得难受,小脸惨白着没有丝毫血色。
她还记得她听到消息那刻的反应――呆若木鸡,连放着桑叶的竹筐从手中掉落了也毫不自知。
是了,当真是太突然。她早间还与沈老太太一起用过早饭,笑语盈盈。怎么不过一个转身,就再也,见不到了呢……
她只觉得现在脑袋一片空白,脑瓜子很疼,很想沉沉睡一觉,可是一合上眼就会做梦,梦里全是沈老太太的音容笑貌,莫大的心酸与悲哀就会将她淹没,然后便会惊醒,再也不敢睡……
沈桑盛胡思乱想着,恍惚间觉得有人推门而进,她缩在角落里瞧不真切,只模模糊糊看到人影,倒是暼到了外头的天色已黑,思维迟钝地想着,杨姑姑不是已经送过饭了么,还搁在桌案上她还没吃呢……
“凉透了啊。”
来人停驻在了桌案前,许久轻叹了一声。
声音清朗纯粹,熟悉得让沈桑盛为之一愣,赶忙从角落爬出来,抬头望去,果见楚疯子,难以置信。
“你怎么来了?”
声音沙哑,嗓子干得难受。
“许你来找我,不许我来寻你了?”
“不是……”
楚疯子朝着沈桑盛走去,伸手捧起沈桑盛的脸蛋,凝视了片刻,看得沈桑盛一时局促,挣扎着想后退。
“丑死了,别看……”
她精神很萎靡,脸色很难看,她不想让他看到她这番模样的。
楚疯子抿唇,伸手将沈桑盛拉了回来,俯身抱住她,轻拍打着她的背,好似在安抚一个不住哭泣的孩子。
沈桑盛僵了会儿,微侧首看着楚疯子,他神色祥和无所异样,只是没了那平时漫不经心的慵懒之气,沈桑盛轻叹息,静静靠到楚疯子怀里头,觉得安心了不少。
“对不起,没告诉你情况,让你担心了……”
“嗯,我很担心你,要罚。”
沈桑盛一愣,下一秒被楚疯子打横抱起,推开门直接出去了――果然天色已黑。
“我有好好听你的话好好照顾自己,你呢,你为什么不好好照顾自己?你说是不是该罚?”
沈桑盛噤言,轻靠着楚疯子,有些无力地点头:“该罚。”
声音依旧干哑着,沈桑盛觉得连开口都是件累人的事情,任由楚疯子抱着自己离开桑园――从那小门走的。
“这是要去哪?”
许久,沈桑盛无力地询问着。路线熟悉,她当知道要去哪的。
“逃开桑园,去桃坞。”
楚疯子轻声细语着,望着桥下粼粼溪水映着月光,不由怅然。
自打在桃坞住下,他何曾离开过,如今这出来已成常有之事,连本陌生的路也熟悉了。
“楚疯子……我还是接受不了啊……”
而忽的,沈桑盛哽咽了,本来红通通干涩的双眼又蓄满了泪水,大颗大颗地滚落下来,情不自禁。
“我以为你已经哭够了,没有泪水了呀……”
“我不知道……我也以为……没有泪水了……”
可是一旦思及那唯一疼爱她的亲人突然就离开了,毫无征兆的,她真的释怀不了,难以忘怀,无法承受,束手无策……
她自己窝在角落哭够了,在杨姑姑她们面前便不会再掉眼泪,可是如今被楚疯子这般温柔抱着,她还是忍不住哭泣。
她思及温柔,她长那么大,对她这般细腻温柔地却只有沈老太太,楚疯子的温柔有时候和沈老太太很像,可毕竟不一样,再也不能理所当然地享受那份温柔了。
她一直都长不大――旁人都这么说她。那般幼稚的言行,仗势欺人,狐假虎威,她也确乎没有长大呵,她希望自己不成长呀,她还可以向沈奶奶撒撒娇,冲桑园里姑娘们打打闹,她若是成长了,就不该如此了……她不希望的,一旦思及有一天沈奶奶终将离开,她怎么办?她向谁撒娇啊……可是心中惶恐的却真的有一天来临了,如此促不及防,砸得她晕头转向,承受着莫大的悲哀之时的反应也只有呆若木鸡,失去了所有情绪的表达。
她很难过,忍不住要用泪水来表达自己的哀伤,那便放纵地哭一次吧,可是为何停不下来了,她觉得她已经哭够了,不要再继续流泪了,那滋味一点都不好受,然而情不自禁,泪水不住地坠落着,她也不住哽咽,如何也停不下来了……
“我以为、我会平静地和你说着……沈奶奶身子状况日渐不好了,我从来心知肚明却不敢承认,我呀,一直受着她老人家的庇护,从心安理得到忐忑愧疚,再到心安理得,‘若是一辈子如此该多好?’我愈发如此自欺欺人,可真当打破了精心编织的美梦,除却无措与哀伤,当真是什么也不剩了啊……”
沈桑盛不住抽泣着,泪水再次布满了小脸,她在极力压制着自己伤心欲绝的情绪,可是无论如何还是让楚疯子瞧见了她不堪的模样,又恼又无奈:“可是我做不到了……”
“你瞧得明白呀……”
楚疯子轻叹着,看着怀中哭得可怜兮兮的人儿,还是为她的倔强而心疼着,柔柔开口:“想大声哭就哭出来,压抑着做什么,这里是桃坞,这里没有别人,只有你和我。我跟你说过的不是?”
得了默许便不再压抑,沈桑盛当真就哇哇地哭了起来,扑在楚疯子身上埋头痛哭着。
她一直哭得压抑,生怕他人听见,如今竟不过因楚疯子的鼓励就放开大哭,一点形象都不顾――不过她在楚疯子面前也确乎是没什么形象了。
――――――
“乖,喝粥。”
看着沈桑盛乖乖地大口喝下温热的清粥,楚疯子莞尔,轻声询问:“嗓子好些了么?”
“嗯……”
沈桑盛轻点头,用软软的棉被包裹住自己,睁着那双已经红得如小兔般的眸子瞅着床铺前的楚疯子。
她被带到桃坞,带到他住的地方,这本来破落的茅草屋当真愈发显得人气了,什么都有,什么都不缺,在此生活定十分安逸,一直如此也不错。
“楚疯子。”
“嗯。”
“你叫楚疯子?你原先的名字呢,你已经忘了原先的名字么?”
沈桑盛询问地突然,让楚疯子不由一怔,继而微笑着,他背对着沈桑盛,还在拧着毛巾,转身递于沈桑盛:“再擦擦脸,你该睡了。”
“喔。”
洗完脸,沈桑盛眨着眼眸盯着继续忙碌的楚疯子,一副单纯模样,什么也没思,就这般静静看着。
“楚疯子。”
“嗯?”
楚疯子揉了揉发僵的腰,转头疑惑地看向沈桑盛:“怎么还不睡?”
“不敢睡……”
楚疯子哑然,走过去坐在床沿,轻揉了揉沈桑盛的发顶,故意调侃着:“为什么不敢睡,怕我吃了你不成?”
“不是……”
沈桑盛敛眸,而后松开紧抓着棉被的双手,冲楚疯子张开双臂,扑闪着那双红通通的大眼睛,声音糯糯的:“抱抱。”
就像是一只人畜无害的小白兔。
楚疯子暗自想着。
他突然想起来自己年少之时最喜爱的便是白兔,那般与世无争慵懒恣意,如今不复年少,他许久不曾见过白兔,如今看来他那喜欢白兔的性子还是未变嘛。
楚疯子轻叹,伸手环抱住沈桑盛,轻轻拍着她的后背,眸光柔和。
“叹什么气?叹气长皱纹,本来就比我老,你想让我以后都跟老头子一起生活啊?”
“……”
楚疯子将沈桑盛探出来的脑袋狠狠按回怀里,咬牙切齿:“知道了,以后不叹气了。”
当真是个没心没肺的丫头。
“这还差不多……”
沈桑盛嘟囔着,拉着楚疯子的衣角,小脑袋不住在他怀里蹭着,满足地叹息。
好温暖,就和奶奶的怀抱一样……
渐渐困意来袭,沈桑盛眼皮子开始不住打架,忍不住向楚疯子靠得更近,隐约间听到楚疯子似乎唤了她一声,便下意识迷迷糊糊地回应着,后来楚疯子他似乎又说了什么,她却来不及思考,只得跟着念了一遍,至于念了什么――已是带入梦里头去了。
楚疯子静静拥了沈桑盛一会儿,嘴里念着安神药真好用,心头还在回味着沈桑盛用糯糯的声音所念的自己的名字――真好听呢……
“楚灵生,那是我的名字。小果子唤我灵生吧……”
“灵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