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求生》傅宓

50、感情的觉醒

　　叶祯将静庭的尸体送回了将军府，这是他心心念念的所在，也是他认为自己最终价值体现的地方。
　　华晨秀见到静庭的尸体时，愣了一下，表情第一时间闪过的是慌乱，或许连她自己也没想到，被当做玩偶一样摆弄冷落的人，终于有一天变成了玩偶般了无生命力的存在，而这份始料未及，也让她流露出了最真切原始的感情。
　　叶祯原本以为华晨秀会不依不饶，至少放几句狠话，或者上来动手示威之类，但她没有，直到叶祯离开，她都愣愣地看着静庭的尸体，不敢靠近，也不舍得撇开视线。
　　所以每个人，只要内心还有一点温度，她都有放不下的，暗暗牵挂的人。
　　那么自己呢？
　　自己心中，牵挂的又是谁呢？
　　这个答案注定无解。
　　而且她，也不想去解。

　　叶祯要的资料很快便收集了上来，关于王侍君的很驳杂，但整理出来却很简单。只是后宫事宜，她一个外臣不便插手，好在还有个人可以帮她，所以她只需要把资料打包封好，然后派人悄悄送进皇宫。
　　处理完王侍君的事，接下来便是晋王的了。跟上次调查的一样，晋王身世简单，也由于在宫中无人问津，所以可供记录的事件很少，但叶祯还是敏锐地察觉出了两件事。
　　第一，晋王身边的人确实呈每年减少的趋势，到了最后，陪在身边的，只有一个老宫人，也就是叶祯第一次在晋王府看到的那个。这个问题，后面也给出了解释，说是晋王身边总有人莫名其妙的死亡，大家认为他是“煞星出世”，所以愿意服侍他的人很少，再加上他不受宠，冷落和躲避他，也就不是件难事。
　　那么问题就来了。
　　祁晟帝当时女儿甚少，数得上号的也就是皇储跟二皇女两人。那云姬就算再不受宠，也不至于连累晋王到如此寂寂无声的地步吧！想到祁晟帝第一次听到晋王名讳的迷茫表情，叶祯觉得，这件事恐怕没那么简单。
　　第二件事出在了一句话上――“晋王温病，久熬不去，老侍心急如焚，夜半求见尚阳宫，未几，太医至，王不日病愈。”
　　晋王生病，宫侍求见尚阳宫？林贵君？
　　叶祯蹙眉不解，但更让她不解的，还有林贵君的举动――他居然给晋王派了太医？
　　叶祯刷刷地翻了翻前面的资料，没有，前面一句也没提到林贵君，换句话说，林贵君跟晋王还有云姬没有多大交集，可若没有交集，为何晋王一出了事，他身边的人第一个去找的会是林贵君？而且林贵君也出手相助了。
　　以叶祯对林贵君的了解，他绝不是古道热肠的人，更何况，晋王的身份还是位皇女，在这种隐隐敌对的状况下，林贵君是出于何种动机去帮助晋王的呢？
　　资料往后翻，林贵君出现的次数越来越频繁。叶祯灵机一动，翻回了林贵君第一次出场的时间――云姬去世。
　　也就是说，云姬的去世成了林贵君是否出场的分界点，前者在世时，林贵君就是个隐形人，及至他去世，林贵君便成了晋王的暗中保护者，当然，保护的范围很狭窄，只要晋王不死就行。
　　这让叶祯对他们私底下的关系产生了很浓厚的兴趣，于是她派人着重去查林贵君在宫中频繁来往人员的记录――林贵君深居后宫，人员关系并不复杂，只要揪出重点，定能顺藤摸瓜，找到当年被隐藏的真相！
　　就在叶祯摩拳擦掌预备化身福尔摩斯·叶的时候，侍人传来口信说，青阳王要见她。
　　叶祯怔了一下，脸上的神情渐渐收敛起来。青阳王已经完全放权于她，别说汇报政务，便是每日的晨昏定省也都给她免了。
　　叶祯能够明白青阳王的心情，其实王爵的禅让与帝位的传承没什么区别。在位者无论多看好继承人，也都隐隐担心自己的权力有朝一日被剥夺，所以皇帝往往要等到晏驾后才肯将皇位传给皇储，而皇储也往往等不及老娘正常死亡而发动各种叛乱，亦或是动各种手脚。
　　叶祯想，幸亏皇储是个庸人，胆子小，也没什么作为，否则换作二皇女那样的，恐怕早就将祁晟帝送去了皇陵。
　　青阳王也舍不得权力，但最终她的举动也证明她的不俗之处，叶祯已经不再是以前可供她拿捏的叶祯，就算她不把权力交给她，凭借她的实力，早晚也能建立比她还要庞大的集团势力，更何况，青阳王的目的是唤醒她，而不是为了一己权欲打压她，控制她。
　　这也是她能拿到所有权限，青阳王还能平静无波的原因。
　　青阳王是在祠堂里见的她，而她一开口的话也让叶祯瞬间确定了身边有青阳王的眼线，因为她说：“晋王的身份，你还打算隐瞒我多久？”
　　叶祯垂手恭立，心中暗忖：不是不过问政务了吗？怎么这件事就成隐瞒你了呢？
　　然，这种话是不能宣诸于口的，叶祯想也没想便回道：“此事尚未查清，女儿不敢贸然打搅母亲。”
　　“不必查了。”青阳王冷而徐缓的声音说道，“放弃晋王吧，我们顾氏江山还不容许有男人凌驾于皇权之上。”
　　叶祯心里一寒，没想到青阳王问也不问，便一棍子打死。脑子迅速转了一下，叶祯继续恭声回道：“母亲，事情已经发展到这一步，现在撤退，恐怕我们会……”
　　“不用再说了！”青阳王扬手打断她，“这是命令，即刻放弃晋王，另择其他人选。”
　　“现在哪里还有其他人选？”叶祯也有些急了，但她还是忍耐着，努力跟青阳王摆道理，“晋王是当下最合适的选择，都这当初女儿也不会找上她……”
　　“你还有脸说这个？！”青阳王霍然转身，面容是铁青色的冷硬，“当初问你最佳人选你不说，雾月帝卿有孕你不说，暗中与晋王私相授受你还是不说！现在你居然还想把一个男人拱上帝位？！叶祯，你眼里还有我这个母亲吗？！”
　　叶祯心绪一紧，当即跪下答道：“这些事都是女儿的错，女儿愿领责罚，只是晋王……母亲，不是女儿不听您的话，实在是现在情势险急，倘若贸然放弃晋王，只怕陛下会怀疑，将军府也会趁乱围攻我们！”
　　“那就把晋王的身份告知陛下，除掉一个欺君贼子，陛下定然不会怪你！”
　　“不行！”叶祯脱口而出，看到青阳王脸色的沉凝，仓促之间，只能把压箱底的秘密抖落出来，平稳了一下心情，叶祯缓缓答道，“母亲有所不知，您在去长白山的时候，玄月大师给女儿算了一卦，言称女儿若想破除克夫的谶言，须找一个比女儿命硬的人，而且最好没有父母之命，不结媒妁之言，女儿查来查去，始终觉得晋王是最合适的人选，而且玄月大师还暗示了晋王有称帝的气运，倘若王府真扶植了晋王，那对王府有不可估量的好处啊。”何止是好处，晋王有把柄握在她们手里，况又是一个男子，还对叶祯情根深种，这样的人即便不能成为控之于手的傀儡，也断不会做对王府有害的事情，叶祯不相信青阳王想不明白。
　　然而她错了，青阳王只是微微一笑，表情嘲弄地说道：如果我执意放弃晋王呢？”
　　“母亲！”叶祯不可置信地看着青阳王，一瞬间，心尖闪过无数情绪和念头，绝望、惶惑、抵制、不理解，眼前那明媚的面容一闪，脑中涌现出了他目送她离开时，眼底的眷恋和不舍……
　　晋王或许有锋利的爪牙，但面对她时，他总会将爪牙撇开，用一颗最柔软真挚的心对她，他就像一个孩子，赖着她，依恋着她，想方设法的把最好的给她，叶祯想不出，这个世上，除了父亲之外，还有谁能这么对她，然而她又是那么不珍惜，因为心中撇不开的重重顾虑，绝情地将他的心意踩在脚下。
　　为什么呢？
　　叶祯问自己，为什么要这么对他呢？
　　无论是天音、素和还是静言顾思安，甚至是刚刚死去的静庭，她身边的暗卫小侍，她都不曾这么冷情冷性地对他们，可是到了晋王这里，怎么就全变了呢？
　　他曾说，自己的无情都是针对他一人准备的，现在想想似乎也是这样，在他面前，她总是懒得去伪装，去控制自己的情绪，恶毒的、冰冷的、绝情的、自私的自己，全都毫无顾忌地展现在了他的眼前，这样的自己伤害了他，然而……她又可曾痛快过？
　　叶祯有些心思不属，向来发散的思维将蛰伏在内心角落里的记忆全都唤醒起来，她开始心慌，一种久违的迷茫和情愫在她心中震颤，越来越多的画面汹涌而来，叶祯毫无意识地站了起来，在青阳王讶异的眼神里，转身往外走。
　　“你去哪？！”
　　“去找晋王。”
　　“不许去，他现在已经是枚废棋！”
　　“不，他不是。”叶祯背对着她，面容迎着不算强烈的光照，但她却眯着眼，像是强忍着内心激烈动荡的爆发的情绪，缓缓的，她说道，“他会是将来的帝王，天下的主宰，同样也会是……我的爱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