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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7、结盟与反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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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祯闻言一怔,尔后缓缓抬头,眼神里闪过一缕迷茫。
“你也知道以我现在的地位,多的是各方势力想要辅佐我,将来做从凤功臣,而我自然也可以从这些势力里选择最强大的,本来我是很属意青阳王府的,不过看你如今这副模样,我觉得我应该改变一下主意,叶祯,你的路已经走到这里了,你认为你还有回头的余地吗?假如你此刻放弃,那必然会有更多你在乎的舍不得的人和物就此离开你,我们都是局中人,当明白往事不可追,对接下来的生活全力以赴才是我们应当做的。”晋王看着神容不定的对方,俊秀的脸上带着微微的笑意,这副表情叶祯并不陌生,她自己以前也经常是这样,然而同样的笑意微微,两个人做起来,却是截然不同的两种感觉,自己的是风云聚变里万事抵定于心的云淡风轻,而她,却似负手站在刀光剑影里,透着几分险,几分凉,几分厉烈,几分难以捉摸的诡谲,这让叶祯不由得怀疑起自己面前站着的,到底是不是曾经那个被马车撞倒,却一句话也不说的式微王爷。
晋王任凭对方满含疑问研判地打量着自己,脸上依然是捉摸不定的奇异笑容,然无人见处,她负在身后的手几乎要把指甲嵌进掌心。
双方像角力般僵持了好一段时间,半晌,叶祯终于将目光移开,垂着眼睫低声说道:“殿下已经考虑好,要争取那个位子了吗?”
晋王无所谓似的点点头:“我虽然不涉朝政,但这并不表明我对政事一无所知,何况还有叶卿的‘精心辅导’……如今朝局看似平静,但底下的波涛动荡却远胜以往,陛下年事已高,膝下却空虚的很,太女深居简出,二皇女中毒昏迷,如今能够竞争那个位子的,似乎也就我一人,然而想坐那个位子的人何其多,所以明面上的我,无异于移动的活靶子,便是我无心皇位,恐怕为了保命求生,也不得不尽力争取那个位子吧!”
“殿下看的通透,是祯瞎担心了。”叶祯低着头说道。
闻言,晋王轻轻地发出一声嗤笑,轻微的破空声响在叶祯耳边,不啻于一道清亮锐利的裂帛声,这让她指尖微颤,一颗心愈发下沉。
果然,耳边传来晋王近乎嘲弄的言语:“我能有今日通透,全赖叶卿高明手段,如若当初没有你的百般计划,我何至于捡到这么一个便宜,所以,从我内心而言,我还是比较倾向于继续跟叶卿合作,知己知彼嘛,而且我也信得过叶卿你的本事。你说……是不是?”
叶祯没有立马回答,她艰难地抬起脖颈,在卡卡作响的骨节声里,凝眸注视着晋王,这一眼,已不同于刚才审视时的谦和守礼,冷冽凝定的视线犹如结冰之水,又似剑尖跳跃的寒烁锋芒,搜筋剔骨般地紧盯着晋王的双眼以及双眼和鼻梁圈定的敏感区域。
这种举止,已是逾矩的行为了。果然,晋王紧紧地蹙着眉,瞧着她的眼神里闪烁着一抹毫不掩饰的恼怒。
许久,叶祯掉转目光,以一种相当自嘲的语气说道:“竟是我自以为是,错把凤凰当麻雀了。殿下胆识心智,天底下少有人能及。”
“可是祯还有一事不解,希望殿下为祯解惑。”叶祯歪着头继续说道,“殿下所说的这些,确实是祯所为,设计太女和二皇女也是为了扶植您上位而采取的清理手段,可是祯自问保密功夫做的很好,那么请问您……是从什么时候知晓的?是回京之后,还是在歧安治水的时候?而这些,您又是从何处获晓的呢?”
晋王不答。她从心底里知道,其实叶祯并不在乎问题的答案,因为这个问题的尖锐程度,已然说明了,无论自己给出怎样的答复,叶祯心中,都已经有了自己明确的评判。若是她回答前者,那便说明,在短短几天的功夫里,她同别人私相授受,瞒着她跟别的势力产生了来往;但若是回答后者,那更说明了,这段时间以来的书信交流,彼此问候,都不过是一场暗藏居心的作秀,她顾若非从头到尾就是在利用青阳王世女叶祯,而目的也很简单,便是为了那个高高在上掌控一切生杀大权的位子!
至于她最后的问题,更加说明了她的态度,她一个无官无爵的落魄王爷,如何知晓被青阳王世女掩于袖底的秘密?答案自然是她的敌对势力给她这个王爷通风报信了。
这两个问题,一个比一个尖锐苛刻,晋王垂眸不语,掩在身后的手指愈发用力地攒在一起。
叶祯看她一脸逃避不答的表情,眼神渐渐地黯淡下来,她麻木着声音说道:“是祯逾矩了,不过现在问询这些,似乎也没什么意义了。祯斗胆问一句,殿下是否真心与青阳王府合作?”
“这个自然。”晋王斩钉截铁地说道。
叶祯点点头,又问:“如若殿下选择与祯合作,您是否能终止与其他势力的往来?”
晋阳一顿,眼神飞快地在她脸上掠过,然后平声答道:“可以。”
叶祯看向她,感觉肺腑间盛满雪意的冰冷,尔后她膝行地后退三步,对着晋王恭恭敬敬地扣了一个响头,雪白的额头贴着地面,她的声音像是浸染了地砖的沁冷肃正,一条直线似的平稳无波,她道:“从今以后,青阳王府全凭殿下统摄,叶祯,也会尽自己所能,辅佐殿下,殿下生,王府生,殿下荣,王府荣,唇齿相依,休戚与共!”
晋王看着她伏下去的头颅,眼底深沉的情绪尽数隐去,清明幼善的眼神纯粹的犹如京都新降的初雪,在叶祯一字一句说着犹如誓言的诤语时,她偏头看向门外,正如那日她从御书房出来,抬头望着日落发呆的动作一样。那时她在想什么来着?哦……在想叶祯,在想怎么安慰她,怎么让她重新振作起来。可是一个人的翩翩到来,却让她意识到了很多复杂而陌生的内幕,那个在她眼中虽然圆滑却也不掩赤诚的女子,那个在她孤军奋战时想起来心口微暖的女子,那个手掌大权却总是眉目落寞的女子,居然……!她视她为朋友,甚至在她身上寄托了许多不该有的遐想,然而没有想到,她所做的一切,居然只是为了利用自己!将这么一个宝押在她身上,她对自己这个不受宠王爷可真有信心!
可是,再多的怒火,在看到她痛苦自责时,也变成了丝丝不可抑止的怜惜,她想,叶祯真是一个妖精,不用一兵一卒就能让自己心魂颠倒,甘愿为她舍生忘死。
皇位她并不热衷,但如果得到它,能让叶祯安心,她愿意去争取,哪怕结局是粉身碎骨,但只要她开心,她都心甘情愿。
更何况……她转过头来,望着言辞铮铮却一无所觉的女子,眼底一片温柔,她这一生为了那个秘密到底不能自在,倘若真坐上那个位子,是不是就能够随心所欲些,届时,她是不是就有机会……
不可说,不可说,秘密只有沉沦在无人可知的暗地里,腐烂在沉疴累年的骨子里,才能抽生出蓬勃的新枝,这些年来,她一直遵循着这个法则,而结果,几乎不差分毫地呈现在眼前,她甚至已经初初看到了它绚烂瑰美的模样,无论是妖娆盛放,还是萎落枝头!
此后的三个月,是朝廷特批的服丧期,叶祯专心为亡夫守灵,全然不顾祁晟帝难看到极致的脸色,当然,令她感到不满的,不仅是叶祯生生往后拖延的三个月,还有如今炙手可热的晋王殿下,以“贫贱时期的雪中送炭”为由,三天两头地往青阳王府跑,祁晟帝对此颇多意见,但晋王却似懵然不懂,依旧我行我素,照跑不误。
此等藐视君威的做法,以叶祯谨小慎微的性格,换做以前,定然不会如此,但今时非同往日,宋静言的死,在一定程度上开启了她内心疯狂的门,她不想忍了,也不想再退让了,她是大祁王朝最为庞大的势力,隐埋在深水下的组织一旦现世,便是最为遮天蔽日的阴影,有此等实力,身旁也有野心勃勃的等待上位者,她还有什么理由再去隐忍呢?
晋王似乎也格外赞同她的主意,所以从头到尾,她一直按照叶祯的计划,延请名士,结交重臣,做尽帝王最不能容忍的事。叶祯乐得看祁晟帝吃瘪,于是一面触动她的底线,一面向晋王解释:您与青阳王府相交太深,陛下为着这个,轻易也不会将皇位传给您,与其等着她“垂怜施舍”,不如我们主动争取,联合所有能联合的势力,从正面发起攻势!
不给吗?
呵,那就抢吧!
轰!
天边炸裂惊雷,淡蓝色的光焰似要把苍穹击穿,于是雨水从缝隙里倾泻下来,将整个世界包裹在一片水帘里。
叶祯一身白衣,静静地站在长廊下,而晋王站在她的身后,同样安静执着地望着她,一只白鸽忽然冲破雨幕扑棱棱地飞到阑干上。叶祯从它腿上解下密信,尔后摸摸它湿透的羽毛,抬手放走了它。
密信的内容很简单,叶祯看完后,反手将信递给了晋王。
两人谁都没说话,叶祯转身望着廊外的大雨,良久,嘴角勾起了一丝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