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昙录》菊紫她说

9、幻景

　　人间十三年，沈墨鱼在许沧海的授意与众多幽明宫弟子的推举下成为幽明宫主，但他一直找寻月光小仙明明的转世投胎肉身。他无数次对着湖水询问，可每次湖水都波澜不惊，沈墨鱼明白，她的肉身被某人有意遮蔽了，不过，当转世肉身在人间根深立命时，任何屏蔽都奈何不了幽明湖。

　　十三年了，你还没有命吗？沈墨鱼不由得轻轻叹息。忽然，波平如镜的湖水翻出一道道白浪，浪花之中，梳着丫髻穿着粉衫的一个少女踏浪而来。

　　沈墨鱼难耐心中惊喜，一步跨入湖水中，将她拉入怀中，轻轻说道“你怎么这么瘦？这么苍白？”

　　“你是谁？”小女孩儿从他怀中挣扎出来，眸光流露出警觉与不可思议。

　　“我是墨鱼啊明明，我是墨鱼，沈墨鱼，你忘记了吗？”沈墨鱼有些焦急，但又明白她前世记忆已失去，不觉黯然神伤。

　　“你怎么知道我的名字？沈墨鱼是谁？”小女孩儿疑惑地睁大双眼，同时，毫无一丝预兆地从睡梦中惊醒。

　　鞠明明躺在小木屋的床上，刚刚睁开眼睛即闻到浓郁的药香，看到父亲鞠万良正在炉火前辛苦煎药。鞠明明勉强支撑身体，倚在床上，虚弱地说道“爹爹，我刚才梦到一个叫沈墨鱼的人，好像在哪里见过。”

　　“沈墨鱼，他是灵鹫山脚下幽明湖中幽明宫的主人啊！他是一位仙人。既然你梦到他，不如去幽明宫修仙吧！这几年幽明宫广收弟子，你的身子这么弱，唯有修仙可护你安康体健。”

　　“好。”鞠明明体会到父亲的良苦用心，微笑着答应了。

　　翌日，山谷中的晨雾消散，露珠在草叶尖上滑落，整座森林泛出碧绿光泽，远山如黛，清溪潺潺，鞠明明肩背小竹篓，跟在父亲身后，向远方奔赴。

　　穿出森林，翻过一座低矮的山丘，再涉过一段河流，就到了灵鹫山。十三年以来，鞠明明第一次走远路，尽管疲惫，但内心的狂喜和欢乐是掩饰不住的。

　　一路上，她身上的异香不断吸引着蜂蝶缠绕。一只紫色蝴蝶落在了她左手指上，明明看着那双薄如蝉翼又异美娇艳的翅膀，不禁开口问道“蝴蝶，你叫什么名字呢？你去哪里呢？你也和我一样去幽明湖吗？”

　　“我叫易雀。我叫易雀。我叫易雀。”一个小小的甜脆的声音重复响在空气中。

　　明明诧异之际喜笑颜开，用手指轻轻拨动着蝴蝶细小的触角，温柔说道“原来你叫易雀啊。你一定是只神奇的蝴蝶喽，竟能听懂我的话。”

　　“被你身体异香吸引来的都不是普通的蝴蝶或鸟虫哦。”这只叫做易雀的小蝴蝶一边说一边在明明的指尖上飞翔旋转，舞了起来。

　　“是吗？我可从来不知道呢！”明明摊开掌心，易雀便落在她掌中。

　　“姐姐，我陪你去灵鹫山吧！”很多蝴蝶已飞走了，这只小蝴蝶颇有些恋恋不舍。

　　“好啊！”鞠明明瞬间感觉全身充满了力量。

　　须臾，高耸入云的灵鹫山近在眼前，鞠明明忽感异常熟悉，仿佛前世的她曾经来过一般。

　　“这里的昙花怎么都枯萎了啊！”易雀停落在鞠明明的肩膀，极度惋惜哀叹。

　　鞠明明正欲叹息，忽见山中走出许多同龄少年少女，众人簇拥着一位穿着墨绿阔腿裤，黑色夹衫，头发随意向后梳拢，一条红色发带缠绕额前的略显成熟的男子。

　　男子审视的眸光围绕着众人转了一圈，骄傲而自信地说道“各位，本人乃幽明宫大弟子上官志云，此际，又到了一年一度幽明宫招收弟子的日子，凡通过三关考核的人皆可入幽明宫修仙，此外，宫主要选一位入室内子，协助管理宫中事物，大家加油吧！”

　　“好啊好啊！”
　　“宫主的首任弟子啊！你说，会不会是我啊！”
　　众人的议论纷纷中，鞠明明对停落肩膀的灵蝶易雀无奈一笑，表示自己做不到。

　　“你要加油啊！有志者事竟成！努力了才不后悔！也只有努力了才知道自己到底能不能行！”易雀趴在鞠明明的耳边鼓励她。

　　鞠明明看着它期盼的眸子与充满信任的表情，终于，重重地点了点头。对，试一试，不试怎么知道不行呢！

　　“各位听好了啊！考核的第一关是幻景，考核开始前，你们要交出随身携带的兵器，而你们各人所进入的幻景皆是你们因内心虚幻而生出的不同景色，而你们战胜自己的那一刻，幻景即消失，也便通过了第一关考核。但是，在幻景中的时间一旦超过规定时间，那么，即被淘汰。如何走出幻景，还需靠你们的智慧。”

　　“好。”众人一致表示赞同。

　　“那好，请各位将兵器解下，然后按顺序进入湖水幻景。”

　　参加考核的少男少女们一个接一个走入了湖水中，鞠明明最后一个走过去，她刚靠近湖岸，一股快速旋转的力量立即将她吸了进去。

　　穿入湖水后，鞠明明的眼前出现一座修建在白云之上的缥缈仙宫，她踏着流动的白云一步一步寻过去，经过一间又一间精美的黄金殿房，终于在一间小小的屋内
　　看到一位高挽发髻、荆钗布衣的女子一针一线地缝补衣衫。

　　鞠明明顿时百感交集，万语千言在腹中涌现，她张了张嘴，想亲亲热热地唤一声妈妈，却因激动而无法开口。三岁那年，妈妈因病过世，从此后，爹爹又当爹又当妈，苦了自己，也苦了她。

　　“妈。”终于，鞠明明眼含泪光喊出心中期盼。

　　女子抬头，眸光接触到鞠明明的一刹身子陡然站立，手中的针线和衣物随即掉地。她欣喜又难以置信地看着眼前的小女孩儿，疑惑而期待的问道“是明明吗？我的乖女儿？”

　　“妈，妈，是我啊！”鞠明明的泪水纷纭不停地落下，她快步跑过去，紧紧地抱住妈妈，哽咽着哭喊“妈，我好想你啊！我真的好想你啊！每次梦到你离开我，我都会哭，可是醒来的一刻，我还要假装不难过。每次爸爸替我擦去泪水，小心翼翼地问我是不是梦到了妈妈，是不是想起了妈妈，我都不敢说。妈妈，我好想你，爸爸也好想你，我经常看到爸爸一个人偷偷地拭泪。每年你的生日祭日，爸爸都会躲开我一个人在屋外坐好久好久。妈妈，你知道吗？爸爸坐在屋外哭，我坐在屋内哭，我们都好想你、好想你、好想你啊！妈，我们想得想得好苦啊！妈妈——”

　　鞠明明一边倾诉一边哭泣，而她的妈妈，除了紧紧拥抱她还是紧紧拥抱她，任何语言都无法代替她心中的愧疚，不能陪伴女儿成长是她短暂一生中最深刻的痛。

　　“妈，你怎么会在这里？” 鞠明明问出这句，忽然意识到自己在幻景里。那么，所经历的一切也便是幻象了。鞠明明的心底涌出一丝失落。

　　“女儿，妈妈自从离开你们就一直住在这里，你放心吧，不用惦记我。来，妈妈带你到处转一转。”

　　“不，妈妈，我要和你在一起！”这一刻，她只想赖在妈妈的怀里，永远不离开。

　　“那好，我带你去看‘过去未来’，这样，也不枉你白来这一趟。”鞠明明的妈妈拉着女儿的手，不由分说地向另外一座空旷大殿走去。

　　“妈妈，这里就你一个人吗？”一座座金碧辉煌的殿堂，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妈妈是多么孤独啊。

　　“是”

　　说话间，一块高悬于门上写着“过去未来”匾额的黄金大殿出现眼前。明明的妈妈拉着她的手踏入大殿之中。

　　二人直接走到殿中高大的褐色雕花柜子前，妈妈伸手打开柜子，拿出一本褐色册子，上面写着“鞠明明”的名字，亲切地说道“孩子，这是你的过去未来册，妈妈无数次的翻阅过，但总是迷惑不解，现在，这册子交给你，你来解答吧！”

　　“哦？”鞠明明接过小册子，轻轻翻开。册子仿若天书，一字皆无，她转了转眼睛，不解说道“难道我没有过去也没有未来吗？”

　　而此时，幽明宫中，沈墨鱼正透过湖水幻镜审视各位接受考核的弟子们在幻景中的表现，同时，湖水幻镜也以文字的形式显示出此人的姓名，年龄，身份，背景等一切资料。他按次序一一看过去，忽然看到瘦小的鞠明明，不禁一惊一喜。

　　她来参加考核了？

　　弟子们所进入的幻景各不相同，但在幻景中，每个人都会看到自己的过去未来册，幽明宫以此来检验弟子们的人性。身陷幻景中的弟子心意既不可逆转，更不可能虚假，心中每一个细小轻微的欲望都会直接表现。

　　沈墨鱼看到鞠明明的过去未来册一片空白，不禁皱眉，她过去是月光小仙，按常理，册上应写明神仙资历。为什么幻景看不穿她的过去与未来呢？难道她成为月光小仙之前，曾跳出过六界？

　　“孩子，你出生后就与常人不同，妈妈十分肯定，你不是普通的人，在你身上肯定会发生异于常人的事情，或许，你将因此承受巨大的痛苦或精神折磨，现在，属于你的过去未来就摆在你眼前，你可以随意填写，健康，幸福，快乐，财富，友情，爱情，幸运，随意写什么就有什么。孩子，随你的心意，写吧！”鞠明明的母亲一直眼含热泪望着病弱的女儿。她太可怜了，瘦小苍白，发育不良，多么希望她在自己的过去未来册上填写上健康快乐幸福等令人欣慰的字啊！

　　鞠明明垂头想了想，毫不犹豫地合上了过去未来册，坚毅的目光迎着妈妈，用极不符合年龄的沉稳说道“既然上苍安排我没有过去未来，又许以我生命，那么，我就要勇敢接受，用自己的一生奋斗来写就自己的命运！我相信，我会有未来，而我的未来经历了就会变成我的过去！”

　　看着女儿瘦弱的身躯内有一颗不屈不惧的灵魂，鞠明明的妈妈不断点头，不断流泪，也伤感，也感动，也欣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