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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梦里梦外(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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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遇安坐起身子,揉了揉乱糟糟又蓬松的长发,恍惚地爬下床,拉开门走出房间,听到细微的动静,看到客厅里的桌子上丰富的早餐。
“奶奶。”
看到忙前忙后的人,她停在跟前,轻声叫唤。
宋奶奶看到懒洋洋还穿着睡衣的宋遇安,催促着说:“起来了,赶紧去洗漱,桌上有温水,喝了吃早饭。”
听到了宋奶奶的亲切又碎叨叨的催促,她突然傻傻的一笑。有多久的时光,没有被她老人家这般碎念个不停了?
宋奶奶转头见遇安一动不动地发呆,不由又一次催促:“愣着干啥,还不快点,等下又迟到。”
“哦。”
她轻轻应答,今天是她去上班的第一天。
宋遇安突然走过去,从背后抱住奶奶。奶奶手里的锅铲勺停住了。宋奶奶怔了怔,看到紧抱住她腰的手,没有太大情绪波动地闷闷开口:“这么大了还撒娇。”
“是啊,我要永远撒娇。”
遇安把头埋在宋奶奶的肩上,这份陪伴太久太浓厚,她怎么还改的了?
明景医院门诊楼1楼急诊科。
“王主任。”
第一天上班的她,急诊室的主任王析便给了她一个下马威。
那是一个五十多岁左右的男人,长的倒是中规中矩,冷着一张脸,比较严苛板正。
“我不管你的学历有多好,也不关心你是哪儿插进来的,有多大的关系,我在意的只是你的能力,你的经验,不要给我做那些小动作。”
这是她初来乍到时,她科室的王主任和她才见面说的第一句话。
她一个正儿八经努力才到这里的人,却被硬生生扣上走后门的帽子,她就算想走关系户,也得有背景好嘛。这个男人,简直莫名其妙,无中生有。
遇安所在的位置是急诊科的大办公室,明亮宽敞的房子内,简单素静。几张办公桌平平整整地整齐摆放,余下中间空落落的位置,只有一个大的会议桌。
除了王主任,还有另一个资历颇深的男人,据说是王主任亲自带出来的徒弟,和王主任如出一辙的冷脸,不苟言笑。只不过他还算年轻,宋遇安想他大概也不过三十几岁。皮肤偏黑,消瘦的轮廓,眉宇凸出,挺拔的鼻翼,立体感很足。五官端正,明明有一股书生的温和儒气,可那犀利的眼神又给人凌厉之感,让人望而生畏。
宋遇安朝他客气地打招呼,那男人瞅她的眼里就像在衡量一个待售物品的价值,让人不太愉悦。
吴省不过颔首轻点头,一句废话,不……一个字也没有。这倒是让遇安很心安省事。
“终于又来了一个妹子,不再是我一个人孤军奋战了。”
这是李柯拉着她手说的第一句话。
也许有时候,友情的开始就是这样,连名字也没有问,直接就一副相见恨晚的模样。
宋遇安想,要不是这个主动的女孩朝她伸出手,大概她是绝不会再朝人主动勾搭的吧。
热情洋溢的李柯大抵自来熟惯了,一下就攻陷了清淡的宋遇安。李柯比宋遇安小三岁,23岁的年纪,活泼开朗,就如大学的遇安。
刚刚李柯埋首看似在做自己的事,其实尖着耳朵仔细听几个人之间的话,待王主任和吴省一走,李柯立马活跃起来。
她跑到前头宋遇安的办公桌边,坐在陈远的座椅上,拖去遇安的旁边,拉着遇安的手安慰:“别理他,王主任就是这样,这个科室的人都被他说过的,人到不坏,就是嘴巴毒。最近医院一堆破事,他是心烦,没地方撒气。”
“没事。”
宋遇安不动声色地抽回自己的手,毫不在意,缓缓道:“一般这个年纪的多少有些性格不稳定。”
李柯:“……”为什么李柯感觉,遇安反安慰她的话这么怪。
李柯想了想,还是和她细细解说了一遍:“刚刚和你冷着脸打招呼的是吴师兄,吴省,他是王主任一手培养出来的。”
宋遇安赞同地点点头,认真补充:“怪不得,物以类聚人以群分,又青出于蓝胜于蓝。”
李柯一脸的疑惑,遇安望着她轻声吐出两个字:“都冷。”
李柯面无表情地默默点头,内心其实躁动成了一团。天知道她有多赞成遇安的话。这咬文嚼字的功底,她一个理科女压根听得反应慢了不止一点点,转眼一想,眼前这个女孩不也是和她一样吗?
“陈远。”
李柯叫住门边闪过的男人,陈远狐疑地顿住脚步,站在门口打量里头,李柯已经拉着遇安来到那人跟前,和他介绍:“我们新来的同事。”
“那个走后门的?”
男孩青涩稚嫩的脸上带着傲娇,就这般蹙眉睥睨她。
“陈远,你这嘴怎么那么欠?”
两个人貌似很熟悉,可是回答李柯的不过是那男孩给了她一个白眼之后,华丽丽的背影。
李柯面带愧色和她道:“其实他人很好的,平时也不这样,就是偶尔幼稚了点。”
遇安仍旧风轻云淡地说:“没事。”
也许是她突然来到这个急诊室,打破了一贯的风平浪静。除了李珂,其他几个同事都有些排挤她,但她向来不在乎别人的眼光。
李柯随后领着她去了食堂,偶尔几个别的科室的和她打招呼,看来,这个小姑娘的人缘挺好的。也对,谁都喜欢活泼可爱又热情随性的姑娘。她当年也是,当然,除了他。
宋遇安饭后,从食堂走出来,李柯突然想起自己忘记去A-7病房检查了,于是和遇安打个招呼就咋呼地跑开了,其实也是个丢三落四的迷糊主。看到匆忙的人影,宋遇安有些好笑,挑了挑她细长的眉。
只剩下她一个人,清闲又慢悠悠地走在门诊楼与住院部之间静谧的小道上。
短小青绿的草坪中间,是一条弯弯曲曲,不太宽阔的石子路,几步路就会落下宽敞的长石椅,石椅后立着笔挺高耸的树。阳光洒下,一片阴影。放眼望去,视野辽阔。
斜阳把草地晒得暖黄,透过树缝洒在石椅,石子路,印出被遮挡后投在地上的圆晕,让人也懒洋洋的,散漫慵懒。
远远看到那个挺拔高挑的身影,她的脚步一滞,迟迟不肯落步。时隔六年,她还是能一眼便认出他,还是会悸动。
就像是很多年前,在学校逸夫楼门口的相遇,其实哪有那么多巧合,是她知道他哪个时间会去,特意去“偶遇”他的。
很久后遇安还想着重逢的这一幕,难道是因为没有提前演习,所以才会这样拘谨不安?
虽然她知道他们会再见,却也不是这样出乎她的意料。情理之中,又是意料之外,让她张皇失措。
2000多个日子里,她的梦里梦外都是他,可又都没有他。多少次伸出的手,停在空中,身影便消散殆尽。
要不是记忆那般深刻,她都觉得他从来没有出现在她生命里过。
喜欢一个人,连同他的名字也能轻易击打内心的柔胰,让她在无数个夜里,轻轻呼唤他的名字,泣不成声。
当无数次惊醒来没有他,她会焦虑不安,无数次失眠。而如今,只有梦里才不断出现的男人,在过去那么多个日子过后,真实存在于她的眸间,她触手可及的跟前。
看着越来越短的距离,她有些手足无措,尴尬地进退两难,想着转身离开,可是脚就像被禁锢在地上,动也动不了。
因为紧张,她两只手的食指指尖有些用力地扣在大拇指上,就这么眼看着他靠近,然后离开。
他貌似和旁边的医生低头讨论什么,走的很匆忙,并没有看见这个有些手足无措,局促不安的女人。
宋遇安回过头,把眸光放在那个大步流星而去,自带隔绝系统的白色身影。
其实很多事都变了,但也没变。
她总是能在人群里第一眼看到他,而他总是看不见她。
她眸色一黯,嘴角勾出一丝苦笑,把手插在白大褂的口袋里,往前走去,徒留身后一地金色的暖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