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定数》ZL拖拉机

2、第一章

　　溯方国，清泽三十三年，太平盛世，无天灾。
　　一轮红日当空轻移，映照浮云如血色罗衫。夕阳西下，白昼交替，阴阳混淆，天地间混沌不清。
　　橙黄的光线没有温度，照不进将军府后院某处荒凉的墙角，只将几人阴森森的眼睛暴露出来。
　　将军府上皆是武，上到将军本人，下到丫鬟仆人，进将军府必先习武。所以将军府上不会武的，便只有几房大家闺秀出身的娇滴滴的夫人，以及被将军视为耻辱的将军六子修碣。
　　弱肉强食，优胜劣汰，自古如此。修碣早已习惯，也早就知道哭喊求饶只会助长敌人的威风。所以自小被堵在墙角欺负，他除了第一次求过饶，以后就是宁愿咬破嘴唇也不再吭声。
　　修碣近乎平淡地看着逼近的几人，仿佛不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仿佛他们几个人就是路边平常的过路人。
　　“六少爷，别怪我们，我们也是奉命行事。要怪只能怪你多管闲事，怎么会去触了将军的逆鳞。”
　　不知是哪个人说的，然而他们的脸上却没有任何歉意。修碣并不在意，他不可能为了谁改变自己的目的，而那个所谓的将军，更不可能。
　　兴许是修碣平淡的目光看得几人心里很不爽，他们也不再废话，挽起袖子，一拳头带着呼啸的风声就招呼过来。修碣躲之不及，霎时只觉得肚子被狠狠挤压到一团，肠子都拧到了一起，他下意识地弯下腰，用相对坚硬的背部挡住所有拳脚。但是十成十的力量却通过脊椎转换为剧烈的疼痛，源源不断的传入脑袋里。
　　修碣一声不吭，尽管狼狈之致，他平静的眼眸中除却疼痛引起的迷离，再没有多余的情绪。
　　到底身子弱，没挨上两下，他的嘴边已经不可抑制的渗透出血迹。
　　远处阳光下宝石的光芒一闪而过，少年发冠上碧绿的宝石，就像他的脸色。他远远望着阴暗的角落里，神色不屑，仿佛在看阴沟里的老鼠。冷哼一声，他自觉无趣，转身离开。
　　修碣没有练武的根骨，并且天生体弱，小时候就是个会移动的药罐子。他的母亲是将军从外面带回来的女人，倍受将军宠爱，虽然是妾，却是将军府里最有权力的女人。
　　她是个刚烈的女子，本不屑为妾，却为那个男人情根深种，甘愿放弃尊严，只做个妾室。但她到底咽不下这口气，凭借着将军的宠爱，架空了将军的正牌夫人，将一众小妾治得服服贴贴。
　　但她到底太过单纯，不谙人心无常，曾经的山盟海誓，与子成说，终究抵不过人心莫测。那个指天发誓她是最后一个的男人，又取了一房小妾。桑之落矣，宠爱渐失，心灰意冷之时，那些被她欺压过的女人怎么会放过这绝佳落井下石的机会？心伤难愈，加之生活落差太大，终究看不开，从此一蹶不振，早早就撒手人世，什么也没留住。
　　当时修碣不过五六岁孩童，便没了爹疼没了娘爱。加之各路姨娘的苛待，兄弟姐妹、仆从小厮的欺辱，更是从小就尝便了人间辛酸。或许他还活着，便已经是上天的抬爱。
　　修碣曾经确实怨过，恨过，但是后来他想通了，怨恨毫无意义，心下淡然，反而就没有什么好怕的。但是他从来不觉得自己应该遭受这些。
　　修碣的意识开始有些模糊，无止境的拳脚带着绝对的力道，疼痛如浪潮般将他的大脑搅得一团乱。
　　天边的红日只剩下一条红线，牵引着一片落霞，宛若少女的轻纱，轻飘飘的消失在未知的天际。
　　最后一缕阳光消失，天地陷入昏暗。
　　四周微风忽起，修碣即将陷入黑暗的意识被风吹得清醒了一分，挣扎着睁了睁眼。微风越吹越大，不过片刻转变为大风，地面上的落叶被刮起来又被重重的拍在地上，发出哗啦啦的声响。修碣突然有种莫名其妙的感觉，他觉得这风仿佛是从自己身后吹来的，因为他的背心被风吹得有些发凉，但是这怎么可能，他的身后分明一堵三米高的围墙。
　　他愣神的片刻，那几人也停下手脚，还齐齐往后退了两步。修碣得以喘口气，却也奇怪，略微抬起头来看了看他们，却被他们的表情吓了一跳。
　　几个人面色铁青，面向修碣，眼睛瞪得极大，他从来不知道人的眼睛可以瞪得这么大，他们的嘴巴在不停的颤抖，像在说着什么，也像是牙齿在不停打颤。修碣心中一跳，全身上下立马出了一层冷汗，他颤抖着双手，费力而缓慢的将头转过去。
　　一团黑气，修碣头还没完全转过去，余光已经先他一步瞥见一团诡异的黑气。未等他彻底看清楚，身后突然涌来猛力，修碣没有防备，被那股大力推出去滚了好几圈，撞倒两米外的矮灌木丛才停下来。他抬起头看向自己刚才待的地方，却并没有那团奇怪的黑影。修碣想了想，面色一白，猛然向自己身后看去。
　　矮灌木丛长得很茂盛，两两之间紧紧靠拢，再容不下另外的生命。没有异常，修碣松了口气。
　　但他一口气还没彻底吐出来，就又倒吸一口凉气。刚才还在他头顶作威作福的几人，现在居然在互相攻击，互相撕咬，那种动作和神态根本不是人类，到像是……野兽！
　　没有尖牙利齿，却将皮肤生生扎破，艳红的液体溪水一般淌了满地，浓烈的铁锈味将这小小一隅墙角转变为地狱现场。修碣傻愣愣地看着，竟然忘记了要逃走。
　　野兽般的争斗，弱肉而强食，最终只能剩下最强大的那个。
　　当只剩一个人时，修碣后知后觉的往身后退去，才想起逃命，却为时已晚。不算陌生的面孔在朝修碣靠近，瞪大的双眼中隐隐泛着绿光，正死死盯住修碣，狰狞而血腥。
　　然后在修碣的爬起来的瞬间，猛地一扑，将他按倒在地。残留着血迹的牙齿刀锋一般，在月光中泛着冰冷的光，修碣心知要是被咬住必死无疑。但是他逃不了，此时的男人完全是只野兽，力大无穷，手臂比钢铁还硬，纵然只是被抓住，修碣也觉得手臂快断了。
　　看着越来越逼近的牙，死亡的气息淹没他，他竟然渐渐平静下来，他想起自己的抱负才刚刚开始，却不得不就此终止，内心只有不甘。他将眼睛闭上，不忍看自己血肉模糊的样子。
　　等了片刻，想象之中的疼痛却并没有到来，反而是身上一轻，被禁锢的感觉消失了！
　　怎么回事？
　　修碣睁开眼，只见那人浮在空中，手脚不停挣扎，宛如被人掐着脖子提起来！
　　他的身后，一道身影缓慢地靠近，修碣清楚的看见空中的人随着身影的靠近挣扎得愈厉害。
　　“你还想往哪里跑？”
　　低沉的声音悠悠传来，平淡的语调不怒自危，一种天然的压迫感缓缓蔓延开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