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堂鸟》曼凡沐语

40、第四十章

　　日子还是一天一天的过去，有点痛苦的味道。
　　陆文峰放下了手头的工作陪着安曼怡从加拿大回来了，他们两个人已经结了婚。脸上洋溢着新婚的喜悦，心里却泛着点点滴滴的痛：在苏之恒最需要扶持的那段时间里，他们没有留下来陪伴他支持他，为了事业，他们选择了离开。虽然，苏之恒说过，困难需要自己的面对。
　　但是，他确实需要他们的扶持。
　　现在，苏若轩遇上了一件谁也不愿意见到的事情，这对于作为爸爸的苏之恒来说，会更加无助。作为最好的朋友，无论如何，他们必须要对朋友做出帮助和补偿。
　　精装房系列的设计已经得到了完美的结果，看到那一张张费尽心血的图稿，苏之恒却感到麻木。何永祺欣喜的告诉他，公司对于苏之恒制作的这一整套系列设计一致好评，他们公司会与Alex签订合约，以后大部分的设计都要交给他们来负责。这是多么诱惑！
　　但是，苏之恒摇着头告诉何永祺，他不行。他准备把Alex公司转手卖掉，不仅仅何永祺觉得惊讶，自己也吓了一跳，他的语气就像一个垂死挣扎忽而重获新生的人。
　　这不像一个商人！因为他首先是一位爸爸，他必须守护在轩轩的身边。
　　“为什么？”何永祺看着这个他必须要重新认识的苏之恒。
　　“一直以来，我都没有了解过轩轩。”苏之恒没有正面回答那个问题，他叹着气，眼神里一连串一连串的忧伤。自从蓝亦涵去世之后，苏之恒的眼里所能表达的感情似乎只有忧伤和疲惫了。那双和苏若轩很像很像的黑眼睛里，包含着浓浓的愧疚。
　　“轩轩一直都在很用心很用力的去爱每一个在他身边的人，包括伤害过他的人也能接受。虽然他是小孩子，却比一些自以为是的大人们更懂得去爱，如何去爱！在轩轩很小的时候，我就逼他练钢琴。他问过我，爸爸，只要轩轩弹钢琴你就会开心是吗？我回答他，是的！其实，我只是想要他完美，想要满足自己的虚荣心，去强迫轩轩去干一件其实并不是那么喜欢的事情。”
　　“后来，轩轩爱上了弹钢琴，这当然很好！完全符合我的心意。直到认识了蓝亦涵，轩轩很依赖她，什么都会跟她说，开心的不开心的，烦恼的，忧愁的。他都会一一跟蓝亦涵说出来。有一段时间，蓝亦涵不让轩轩弹钢琴，我想知道为什么？她告诉我，轩轩喜欢弹钢琴，可是他希望爸爸在他身边陪伴着他。我当然知道，只不过，在我的眼里，我一直认为，轩轩其实是在蓝亦涵的影响下，才算是真正喜欢上钢琴的。”
　　“因为，蓝亦涵懂得教他怎么去爱！”苏之恒低头沉思了一下，也许他与苏若轩的往事，正在一件一件的往他的脑子里钻呢！
　　“轩轩从小就失去了妈妈，他很羡慕其他有妈妈的孩子们。但是我却认为他是快乐的，不再需要什么。我骗过他，告诉他妈妈就在天堂里看着他，要他快乐！他相信了。还固执的相信这个世界上真的有天堂鸟。”
　　天堂鸟这三个字让何永祺的心蹦跳了一下。他曾经做了一件那么大的错事，事情已经无法挽回，根本没有原谅！
　　“轩轩知道蓝亦涵去世了，他没有在我的面前伤心。他说他只是想念妈妈，还说了，如果轩轩真的去了天堂……我拼命的求医生，给轩轩动手术把淤血取出来，但是——”
　　何永祺像是在听一个悲惨的故事，做一个尽职的倾听者让苏之恒全部讲述出来。
　　苏若轩出院的时候，医生告诉过苏之恒，如果单单是脑部淤血的话那就没有什么生命危险。可是，轩轩上次脑部失血过多，造成脑部严重贫血，脑细胞大量死去，再加上小孩子的脑部正处于发育阶段，特别脆弱。也许他的脑中还有什么潜在的隐患。而这次昏迷恰好证明了医生的这个推测。现在唯一能做的就是吃药，如果随便做开颅手术，苏若轩也许就会永远的躺在病床上了。
　　“难道真的没有什么办法了吗？可以带轩轩到国外治疗，现在医术发达，没有想象中那么糟糕吧……”何永祺伤心的看着苏之恒，痛的不只是他一个人！
　　苏之恒仰着头看着黑暗的天空，伴着点点的星星，上面恍恍惚惚的出现了轩轩的影子，是那么的快乐，笑容是那么的干净明亮。如果生命可以交换，真的可以交换的话，苏之恒宁可替代轩轩去受苦。泪水从他的眼里滚落下来，生命有多重，泪水就会有多重。爱有多沉，泪水就会有多沉！
　　“有办法！”苏之恒闭上眼睛，这些话从他的嘴里说出来对别人对他都是那么的残忍。“不要让轩轩受尽折磨之后才离开！”
　　“不可以——”何永祺愤怒的看着苏之恒，一位父亲，一位博爱的父亲根本不可以有这种思想。山石草木皆有情，何况是一个活生生的人！生命是可贵的，经历了痛苦磨难之后的生命，灵魂会更加光洁的，哪怕是经历再大的痛。“即使你眼睁睁的看着轩轩受尽折磨之后才死去，你也不允许有这种思想！你不要忘记了，你是一位父亲！”
　　苏之恒竭斯底里，他疯狂的抓住了何永祺的双手，“我是一位爸爸！就是因为我是一位父亲，但是我却无法救我的儿子！这多么可悲？”
　　生命中有一种很容易打动人心的感情，那种感情叫做爱！
　　爱必须是真诚的，像蚌用自己柔软的身体磨出闪亮夺目的珍珠。爱必须是直面的，有如钢铁般坚硬勇敢傲视生活。爱必须是永恒的，如水一般长流不息若峰峦一样挺拔高耸，任凭天地合！
　　无论是亲情之爱，友情之爱，爱情之爱，只要携手渡过就是幸福！
　　但是，原谅爱吧！它无法挽救轩轩的生命。
　　两个人都渐渐平静下来。
　　苏之恒告诉何永祺，在他卖掉公司之后，也许要带着轩轩离开这里，到轩轩想要去的任何地方，陪他去游山玩水，陪他快快乐乐的过完所有的日子。要不，就是等待！不管怎么样，他现在知道自己想要什么。
　　人生就是一本字典，有人看过它，却不了解它。有人读懂了它表面的意义却不理解它深层的思想。有人透彻的悟出它的境界却不能占有它的灵魂。其实，哪种人都好，只要懂得自己想要什么就足够了。

　　苏若轩最近很嗜睡，而且经常会伴着头痛。
　　他躺在病床上，那副小小的躯体在不停的颤抖着。他紧紧的咬着双唇，上面泛出了一排血印，眉头深深的皱着。他不敢哭出来，怕陪在他身边的爸爸还有亲人们会为他担心，更担心他们会离开了。痛实在是受不了就抱着枕头小声的说，“我痛！我头痛！……”
　　苏若轩每呻吟一声，每个人的心里都会被划出一道深深的刀痕。
　　爷爷奶奶也来了，为了轩轩，两位老人几乎夜不成眠。一闭着眼睛就会看见轩轩痛苦的样子。一向不迷信的爷爷奶奶居然也向上天虔诚的祷告：保佑轩轩平安，保佑轩轩健康……
　　苏若轩终于睡着了。老太太哭了，双眼模糊。安曼怡握着老人家的手，安慰她的时候，老太太搂着安曼怡大声哭了起来，“轩轩，不要再折磨他了。如果可以，我愿意替我的孙儿死去一千次一万次来换取他的健康……”老太太一直哽咽着，字字都说进屋里每一个人的心里，让他们肝肠寸断。
　　简简单单的“伤心”这个词语，怎么可以把他们所受的剧痛给表达出来。记忆飘飘渺渺的涌了出来，和苏若轩相处的点点滴滴，让他们更是痛上加痛。如果可以枕戈待旦，他们一定会握紧手中的武器，但是——他们能做的只有眼睁睁的看着邪恶的病魔侵略轩轩的身体！
　　不到一个星期，苏若轩已经形销骨立了。他们轮流守着苏若轩，一刻都不离。医生每天要给他打止痛针，但是只能缓解他的疼痛。苏若轩的头痛在不断的加剧，还伴有轻微的发烧，神志开始模糊了。
　　当苏若轩躺在病床上小声不断的喊着“爸爸，我头痛。妈妈，我头痛……”的时候，苏之恒只能抱着他，紧紧的抱着他，让他的疼痛缓解。
　　他多么希望，希望轩轩的痛能够千万倍降临于他的身上，不要再折磨轩轩了！甚至有时候，他还会想：轩轩，你要是死了，就不用再受这种疼痛了！他为自己作为一个父亲居然有这样的想法感到愧疚，那是他的儿子！他也知道自己的想法充满了罪恶，可是，他不能眼睁睁的看着轩轩受尽折磨，自己却爱莫能助！
　　陆文峰握着他的手，无力的说：“我们要相信奇迹！”
　　奇迹？
　　他们一直站在苏若轩的身边，默默的掉着眼泪。在等待着，等待着奇迹。或者，等待——死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