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堂鸟》曼凡沐语

32、第三十二章

　　流下一路的血，洒下一路的泪。
　　当苏若轩和蓝亦涵被送到医院的时候，已经是气若游丝了。安曼怡和凌卓晓一起，陪同着他们，一路上给他们加油鼓劲，当喉咙里在也发不出声音的时候才合上了嘴巴。
　　苏之恒是个不称职的爸爸，他是个不称职的丈夫。在苏若轩给他打电话求救的时候，他居然在会议室里开会，还把电话落在了办公室里。他已经记不清自己是第几次来到这家医院了。
　　他讨厌这里，憎恶这里的一切：刺鼻的酒精药水和血腥混杂的地方。白色的天花板，白色的墙，白色的床单——清一色的白色。穿着白色衣服的医生和护士穿梭在走廊和病房里，还有穿着蓝色病服的病人来来往往。
　　恐惧占据了他的心头，他的眼神在放空，面无表情的窝在急诊室门口的角落里——等待着。
　　结果是什么他不敢去想也不愿意去想，就静静的蜷缩着，像一只离群受惊的小鸟。
　　安曼怡没有理会他，而是淡淡是说了一句让他心里锥尖刺痛的话，“算什么男人！”
　　陆文峰一看到苏之恒的样子也来了火气，一把过去揪住他的衣领，“你看你像什么东西？逃避？你省省吧！”
　　安曼怡继续刺激他，“要哭就尽情的哭，装什么巨人！没有人会阻拦你也没有人会嘲笑你。但是，装鸵鸟没有任何意义。你的妻儿在里面生死未卜，你却先倒下，谁来管他们？”
　　“起来，你给我起来！”陆文峰揪起他，没想到他却软软的瘫了下去。
　　苏之恒没有被拉起来，反而拂开了陆文峰的手，有气无力的说，“陆文峰，我求求你，放开我。真的，我没事。我就想坐一会儿。我累了。没事的！”
　　身边显得认真的凌卓晓坐在旁边的排椅上，靠着身边的坐着轮椅的安曼怡，她们都定定的看着，两个大男人像猴子一样在耍戏，谁也不想出声。该说的话，她们在救护车来的路上，已经跟苏若轩和蓝亦涵说完了。
　　陆文峰推开了苏之恒，冷笑道，“苏之恒，你累？那就让你做一回孙子！就你心痛？我们谁的心不比你痛？”
　　又是耳光。很清脆的一声。
　　是安曼怡出的手，她捧着自己的手抱歉的说，“我记得，蓝亦涵也这样子打过你。”
　　突然，苏之恒想起来了，是的，蓝亦涵也这样子打过他。可是，她在哪里呢？她现在的生命还悬在急诊室里没有出来。
　　苏之恒直直的站了起来，看着陆文峰。眼神里的一钟囊括四海惊心动魄的悲伤，就好像一场梦魇。“陆文峰，我比任何人都清醒，但我不是要逃避，你就当作我是麻木不仁。我害怕，我害怕我不敢面对这一切。我宁可这是一场梦，醒来就会没事了！”
　　苏之恒又抱着头重新缩在那个角落里，陆文峰也站在靠在墙边昂起头，眼睛里亮晶晶的闪着一种液体的光泽。

　　苏若轩躺着VIP特护病房里，小小的身体里插满了各种各样的管子，头上包扎着一层又一层厚厚的纱布。他罩着氧气罩，心电监护仪上的每一条线都在微弱的波动着。他受到了严重的脑震荡，刚好是上次后脑勺摔伤的位置——新伤加上就患，他很有可能就此成为植物人了。在他的大脑里积压里大量的淤血还没有清除干净，即使醒过来，情况也不容乐观。
　　苏之恒和陆文峰隔着病房的门，从门上的小小玻璃窗往里面看着，躺着病床上的苏若轩，就像在熟睡着，还像平时一样把双手摆放在胸口的位置。苏之恒总是告诫他，把手放在胸口睡觉会压住心脏，对身体不好，可是，他总是固执的不听爸爸话。
　　苏若轩已经被剃光了头发，显得十分不自然，大概是因为看惯了他浓密的黑发。他闭着眼睛，小小而孱弱的身体看起来那么无助。也许他在也不能睁开他漂亮的黑眼睛看着爸爸了。
　　苏之恒的头无力的靠在门上，“轩轩，你跟爸爸说过，要陪爸爸和妈妈一辈子的。现在，你还没有做到，那你就应该赶紧新港路，实现你的承诺的。轩轩，还记得吗？我们……”他再也说不下去了。
　　旁边也正在流泪的陆文峰拍了拍他的肩膀，“走，轩轩不喜欢别人吵着他睡觉的，也不喜欢别人哭。我们……我们去看看蓝亦涵吧！”
　　苏之恒走在前面用手掌抹了一把脸上的泪珠，两个人大步流星的离开了那间VIP特护病房门口。
　　没有任何预告也没有任何征兆，死亡来得那么突然而且不可抗拒。
　　当陆文峰用力摇着呆若木鸡的苏之恒的肩膀告诉他——蓝亦涵已经死了！
　　他没有相信，身体就像从冰里捞起来一样——冷而麻木。头部好像遭到了猛烈的棍棒袭击，一阵阵的剧烈。
　　他反应过来之后，掀起陆文峰的衣领恶狠狠的说，“你，居然诅咒蓝亦涵？她怎么可能——死？她的肚子里还怀着小宝宝的。乱说话我们兄弟也不能做了！”
　　那个恶毒的“死”字，苏之恒差点没有勇气说出来，在它面前，似乎一切都显得苍白无力。
　　那间阴森冰冷的太平间，就在医院的楼底之下。
　　蓝亦涵的尸体就被停留在这里，因为被冷冻过的发白而浮胀。苏之恒站在蓝亦涵的身边，掀开了那张遮住了她全身的白色床单，她那张美丽的脸，现在就像被水泡过一样的脸呈现在他的面前。这张他既熟悉而又陌生的脸孔，从此以后，只能鲜活的留在他的记忆里了。
　　冷柜里的寒气弥漫着整个太平间，冷得他直哆嗦。他有些害怕——不是害怕太平间里停放的尸体，而是害怕冷冰冰的蓝亦涵以后在黄泉路上好不好冷？
　　冷的时候更容易觉得孤单，她会不会想起他还有轩轩？
　　在她肚子里的小宝宝那么小，还不认识哥哥和爸爸，她会不会告诉小宝宝？
　　对了，轩轩。他还没有见蓝亦涵最后一面呢。他醒来了要是找妈妈那该怎么办？
　　苏之恒这时候甚至希望轩轩永远不要醒来，这样更好，他就不用找妈妈了，那他也不用太悲伤了！
　　站在苏之恒身边的陆文峰犹豫了好久，才轻轻的拍了拍他的肩膀，安慰他，“苏之恒，生老病死，我们无能为力。更何况人死不能复生，做兄弟的不多劝你什么，只是希望你不要太难过了！”
　　苏之恒闭上眼睛，握着蓝亦涵那双冰冷的手站了起来，喉咙哽咽了一下。他拉过那张白床单慢慢的盖过蓝亦涵的脸——这张脸，从此会消失得无影无踪！
　　出来太平间，苏之恒发现自己脸上全部都是泪，铺天盖地的忧伤从心里飘落，冰冷的裹住了他整颗心。
　　在葬礼上。
　　很多人都来参加了，蓝亦涵学校里的老师，学生和家长，还有她的朋友。灵堂里的场面热闹得就像他们结婚的时候。
　　一眨眼间，她就永远的躺在了冰冷的地底下。
　　蓝亦涵一向喜欢简介宁静，人这么多，她会不会不高兴？
　　苏之恒把她去世的消息通知了他们的父母，白发人送黑发人，世界上最沉重的悲伤！
　　两队老人站在灵堂里，给参加吊唁的宾客鞠躬还礼。上个星期，蓝亦涵还给他们打了电话，说自己和小宝宝非常好，两个月之后剖腹产就可以了。让老人家到时候过来带小宝宝。
　　可是……
　　苏之恒责怪自己没有好好照顾蓝亦涵，也没有好好照顾轩轩。父母们没有说什么，除了泪流满面。两对老人相互扶持着，他们都把痛苦都压在心里，不能在苏之恒的身上增加伤痛了。反而安慰他，不要过于伤心，轩轩需要他的照顾，他们的眼神里表达了无数的感情。
　　相框里蓝亦涵那张大大的黑白相片里的笑容很灿烂，与她的生前一样，微笑看着从她面前经过的每一个人。
　　何永祺的出现让所有人大吃一惊。他弯着腰鞠着躬在蓝亦涵的父母面前。
　　“蓝叔叔，你们节哀顺变。”
　　“这里不欢迎你！”蓝亦涵的爸爸悲伤的表情里充满了愤恨。
　　苏之恒握紧拳头冲了上去，往他的脸颊狠狠的揍了一拳。蓝亦涵的妈妈拉住了他，“之恒，不要，亦涵不喜欢你这样的。”
　　灵堂里所有人都用一种不欢迎的目光来迎接不速之客。
　　“你来干什么？”苏之恒挡在蓝亦涵的相片面前，看着正在擦着嘴巴的血迹的何永祺。没想到，他推开了苏之恒，平静的说，“我来给生前我最爱的女人送行，让她走得轻松！”
　　真是莫大的讽刺！
　　作为她丈夫的苏之恒，居然从别人的口中听见，自己的妻子是别人的最爱的女人！
　　苏之恒沉默了好长时间才开口，“何永祺，我是亦涵的丈夫！还有，我想我的妻子是不可能会欢迎你的。希望你能够明白，也请你离开吧！”
　　灵堂里所有人的人都在看着他们，何永祺冷笑了两声，回头扫了一眼蓝亦涵的父母，愤怒的说，“你想？你想什么？你根本就不了解自己的妻子！你知道她想要的是什么吗？”
　　苏之恒茫然若失，自己的妻子，可是他居然无言以对。
　　“你知道吗？”何永祺用手指点着苏之恒的胸膛，“好，让我来告诉你！蓝亦涵——你的妻子，她最大的希望就是，自己的丈夫陪着她去一个地方。”
　　是的，蓝亦涵生前最希望自己的丈夫能够陪在自己的身边，陪着自己，去一些童话般的王国里，去体验那里童话的氛围，童话的气息，和关于童话的一切。哪怕只是看一看。可是苏之恒并没有做到。蓝亦涵还想要一个属于自己的儿子。可是，苏之恒却没有做到。
　　“你做到了吗？亦涵最想要的两样东西你根本都不能给她，你敢说自己爱她？你配做她的丈夫？”何永祺停了下来，“更可悲的是，你根本就不知道她想要什么。你羞耻吗？”
　　苏之恒静静的听完，他不想蓝亦涵走得烦躁。
　　听完之后，他小声的回答何永祺，“你说完了吗？说完你就离开吧！还有，我只知道，亦涵最想要的是平平淡淡的生活，而不是别人的欺骗。她……”苏之恒没有再说下去。
　　难道自己真的不了解蓝亦涵吗？
　　她亲口对自己说过，她喜欢童话，但是不相信童话。童话只是大人善意的谎言，用来搪塞好奇小孩子纯真的问题而产生的幻想。
　　但这也是一种欺骗！
　　何永祺愤愤的转身离去之后，苏之恒发现自己黑色的西装上衣口袋里多了一张纸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