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月桥》此东隅

3、初入云韶坊

　　两年前。

　　曲微桥坐在教坊的一处小楼厢房之中，身边还有许多与自己年龄相仿的少女，本应是莺莺燕燕的年纪，但是厢房之中鸦雀无声，沉寂如死灰。
　　已是深秋，曲微桥身上所穿着的月白团绣飞燕轻罗衫和木兰双蝶穿花袄裙显得十分单薄，不仅如此，衣服已十分污浊，怕是已经多日未有过换洗了。身上头上所穿戴的金银饰品已经被瓜分所剩无几，显得十分狼狈落魄。
　　“小姐……”卷耳在旁边轻轻唤她。
　　曲微桥听到这一声低唤，一时间心头的悲戚决堤，不禁暗暗簌簌地落下泪来。
　　卷耳见自家小姐如此酸楚，也黯然神伤，嘤嘤地低声啜泣起来。
　　而别的姑娘被卖到或者走投无路到此地的，多半也是凄楚的身世，这时听见有人在哭，绷着的情绪也都崩溃，都开始低声哭了起来。一时间，原本安静的厢房充斥着哭泣的声响。

　　“吱——”的一声，门突然被打开了。
　　先走进来的是一位掌权的小司长，后来跟着的是一位从未见过的妇人。
　　“都别哭了，哭什么哭！被这位夫人看上了，有你们享不尽的好日子过！”小司长对着一屋子的抽抽噎噎吼道，屋子里的抽泣声瞬间低了下来。
　　“秋娘，您仔细看看？”小司长转身对后面的妇人道。
　　秋娘点了点头示意，便走向了这一群少女间，一个个细细端望。

　　待走到曲微桥前，秋娘微微眯着眼睛，端看了许久，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曲微桥微微抬头，泪光涟涟地看着这位妇人，迟缓了许久才道：“曲微桥。”
　　秋娘勾出一个满意的微笑道：“今年多大了？可过及笄？”
　　“刚过及笄。”曲微桥轻声。
　　“恩，尚显几分稚嫩，不过只消过上几年，定是风华绝代。”秋娘又细细打量了曲微桥的衣着，道：“是位官家小姐吧？”
　　曲微桥看着秋娘不作声，并不回答。

　　小司长走上前，低声道：“应该是之前的中书侍郎曲斐之女。”
　　“哦？”秋娘有些微微诧异道，很快又转为一个粲然的笑，道：“那今日我倒是捡到宝了。”
　　秋娘对着曲微桥道：“你跟着我走吧。”
　　曲微桥并不动，过了一会儿像是鼓足了勇气才说道：“这是我自小跟在身边的贴身丫鬟，可否一同……”
　　曲微桥话还未说完，秋娘倒是笑着打断了：“我还当是什么大事呢？从小跟在身边伺候的，自然更好，倒是省了我给你指配贴身丫鬟了。”

　　曲微桥跟着秋娘坐了马车，到了云韶坊内院。
　　秋娘将其带入一处空着的院落之中，道：“今后，这就是你的住处了。愿意给这个院子起什么名，单凭你做主。但是有几件事，还要请姑娘记好了，姑娘现在已是入了乐籍的，莫不要想着私逃之事，还有就是姑娘应知我这云韶坊不同于别处野馆，来往俱是身份显赫之人，知道姑娘官家出身，自然心高气傲，但如今落得此地，便是如无根浮萍了，即使你不想，日后也要与他人虚与委蛇，博人一笑，莫不要耍起小性子。当然，如果有位高权重之人给姑娘撑腰，愿意卖了姑娘的铺堂，就又是另当别论了。”
　　“微桥知道，只是微桥只愿卖艺。”
　　“都说曲大人家有女自幼善诗赋，通音律，我在长安只是也是有闻一二的。姑娘不想卖身，秋娘我自然能通晓，也会给姑娘这个自由。在这云韶坊中多得是卖艺不卖身的书寓，不过如何生存，还要看姑娘的本事了。”秋娘带着满脸的笑意走开，可是曲微桥却没有感觉到那笑中有着一丝温暖和煦。

　　“我们进去吧。”曲微桥看着卷耳道。

　　曲微桥将这一院落命名为“参商阁”，来客大多以为是这曲微桥与家人友人离散，流落异乡，所题。但其中别的几番意味，怕是除了本人，他人也是无法参透的。
　　在秋冬过后，曲微桥命卷耳在院中植了一株柳树和一株桃树，与旧时家中自己院中的那两棵种了在相同的位置。

　　不知不觉，来这云韶坊已有小半年。
　　曲微桥其人虽高冷，不善恭维调笑，但是由着这姣好的长相和这曾经的长安之时的名气，自然也有不少人登门。
　　虽然来客络绎不绝，但是曲微桥始终都与每一位来客保持着淡漠疏远的关系。人人都言曲微桥八岁即能赋诗，但是半年来，能到曲微桥诗赋者寥寥无几。不禁让闻名而来的人，都有些微微失望。
　　曲微桥在这云韶坊中始终不温不火着。